第97章 變故

“那邊有什麼動靜？”八爺問。

“已經派人去川陝送信了。”

八爺一笑：“他還真是性急啊，我這麼點小動作他就要行動了。”

“那我們怎麼辦？”

“隨時待命，趕在年羹堯入京前壓制住隆科多，到時我會通知你。”

“好，屬下明白。”

“你不宜在此多逗留，快走吧。”

“告辭。”

和霍格說了幾句話，八爺就趕緊回屋了，不過片刻功夫，婉春竟已換了個睡姿。

連睡覺都不老實，八爺笑了笑，幫婉春蓋好被子，躺下了。

京城裏的風言風語很快就傳到了各家各戶的後院。

“聽說了嗎，如今，咱們王爺比四爺十四爺還得聖寵，怕是咱們王爺就要入住東宮了！”

“真的嗎？那咱們這親王府不就成了太子府了。”

“可不是嗎？只怕再過不久咱們就要入宮了。”

“哎呀，真是太好了，當初，聽說被派到這廉親王府，我還不太樂意，現在看來，是走了大運了。”

“是走了大運了.“

。。。

遠遠的，原本在逛後花園的張氏停住了腳步。

太子？皇宮？

以往，張氏想都不敢想這些事，可是，這些事似乎正在她身上發生。

如果八爺成了太子，那她豈不成了一品福晉。再往遠一點說，皇上如今年事已高，八爺豈不是很快就要登基了。如果八爺成了皇上，那她怎麼也是個妃位啊。

妃位啊，那是多麼尊貴的位份。

想到了妃位，張氏想得就更遠了。如今，八爺只有兩個兒子，弘旺和弘安，兩人均是庶出，弘旺居長，所謂立嫡立長，八爺沒有嫡子，如果八爺要冊封太子的話，按理，應該是她的兒子弘旺啊。

如果她的兒子成了太子，那她，那她...

她可就是太子的生母了，有朝一日要成為皇太后的。

皇太后啊，那可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只是想想，張氏就激動得渾身顫慄。

可是，很快，張氏就從這個美夢中清醒!

就算弘旺是長子，以八爺寵婉春的架勢，只怕這太子之位輪不到他的兒子啊。

弘安，忽然，張氏覺得這個名字特別礙眼，這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變成成了張氏實現人生終極夢想最大的絆腳石。

如果...

黑暗的慾望慢慢將張氏吞沒.

***

紅柳跪在地上，一邊流淚一邊申辯:“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奴婢看小阿哥睡著了，就去外面打桶水，誰知，一回來，一回來，小阿哥就沒了...就沒了氣了...“

嗚嗚嗚，紅柳捂住嘴哭.

婉春抱着已經冷掉的弘安，雙目無神，看似很平靜地說:“紅柳，這落霞閣就你一個人，你又要照看弘安，又要打掃洗衣，肯定很忙吧，你先去忙吧，這會我來看着弘安.“

紅柳有些害怕了:“側福晉，您怎麼了，小阿哥已經不在了，您快去通知王爺啊.“

婉春笑笑:“你還真會說笑，弘安現在正在我懷裏睡覺呢，剛才他還砸吧着嘴要吃奶呢，誰說他不在了，你肯定是忙糊塗了，快去，去歇會吧.“

側福晉瘋了，紅柳斷定，佯裝點頭答應婉春，紅柳悄悄退出屋子，直奔前院跑去.

婉春覺得自己沒有瘋，她只是從噩夢中醒來了.

原來如此，原來她那一直揮散不去的不祥預感是預示着這件事.

如果一把劍一直懸在你的頭上，當劍真的落下來時，你不會再害怕，你不會覺得痛，你反而會有一種解脫后的如釋重負.

輕輕搖了搖弘安，婉春詭異地笑了:“弘安，你的名字取錯了，你爹盼着你平平安安，可他不該在你的名字裏加個'弘'字.“

八爺得到消息時，正在戶部查賬.

“你說什麼?“八爺覺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出問題了，盯着侯寶貴，又問了一遍.

侯寶貴也是痛楚到了極致，像是要哭又忍着不哭的樣子，侯寶貴哽咽着回答:“主子爺，小阿哥，小阿哥沒了...“

'啪'，八爺手裏的賬本掉在了地上，推開侯寶貴，八爺發瘋似的往皇宮大門奔去.

弘安，怎麼可能...

婉兒，她...

八爺不敢想像婉春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猛地推開落霞閣的大門，八爺卻看見婉春依然坐在搖椅上縫衣服.

“咦，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最近不都是很忙嗎?“婉春抬頭問八爺，居然還對八爺微微一笑.

像是看見什麼恐怖的畫面一樣，八爺看着婉春手裏的小衣服，猛地抓住了婉春的肩膀:“婉兒，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婉春還在笑:“我不要怎樣，不要給弘安再做衣服嗎?你別怪我太寵他了，他長得太快了，不多做幾件不夠穿的.“

八爺忍着眼淚，用力地搖了婉春幾下:“婉兒，你醒醒好嗎，弘安，弘安已經不在了.“

婉春似乎生氣了，瞪着八爺:“你胡說，弘安明明在我床上睡覺呢，不信，我帶你去看看.“

行屍走肉般，八爺任由婉春拉着進了內室.

只看一眼，八爺就不忍再看一眼，弘安原本紅潤地小臉已一片晦暗.

婉春卻像沒事似的，走過去把弘安抱起來，在懷裏搖了搖，嘴裏嘟囔着:“弘安今天睡得好香啊，一點都不吵，真乖.“

說著，婉春還親了弘安的小臉蛋一下.

這是八爺此生見過最殘忍的一幕，八爺的心，徹底碎了.

見婉春還要低頭再親一下，八爺再也無法忍受，一把抓過婉春的手:“婉兒，你摸摸弘安的心臟，那兒不跳了，你試試他的鼻息，他已經斷氣了.你醒醒好不好，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好不好.“

忽然，婉春猛地轉頭，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盯着八爺，陰冷地說:“這，不都是你害的嗎!“

八爺一驚，看着眼前陌生的婉春，手鬆了，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向後退了幾步.

原來，她一直在怨他.

是的，婉春怨八爺.

原本，婉春覺得離開了京城，八爺的那份心思就該滅了，可是，看到蠶吃桑葉，八爺都能想到'蠶食'，給孩子取名字，他偏偏用了'弘'字，這一切，都在預示着八爺還是不死心.可是，婉春沒放在心上，畢竟，已經被流放到了餘杭，八爺做不了什麼.婉春沒什麼奢望，只盼着能和八爺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看着弘安健健康康長大.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皇上的一道聖旨將婉春的美夢擊得粉碎.當時，婉春甚至冒出逃走的想法，可不過片刻功夫，婉春就明白過來了，逃，是逃不掉的，更何況，八爺，不想逃.

皇上為什麼招八爺回京城，八爺背地裏有沒有做什麼動作，婉春已經不想追究了，因為事已至此，追究沒有任何意義.

還沒到京城，婉春就時常感到不安，隱隱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她一直以為，這預感是預示着八爺將遭受不幸，隨着八爺越來越忙碌，婉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婉春知道，八爺背着她，見了一些人，做了一些事，可是，她不想過問，她只求八爺平安度過這場劫難，所以，八爺瞞着她，她就裝不知道.

可是，歷史似乎是不可抗拒的，就像八爺還是被封為'廉親王'，婉春總覺得，八爺最終還是鬥不過四爺的，這場劫難，婉春不求別的，只求，八爺最後能保住性命.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這場劫難不是八爺的，而是她唯一的孩子的.

對八爺的日夜擔心瞬間化作了對他的深深怨恨，這一切，都是他害的.

婉春甚至沒有心思去追究到底是何人所為，因為，她已認定，造成這種結果，根源在八爺.

婉春將弘安放在搖籃里，轉過身開始收拾衣服.

八爺的恐慌在一點點放大，他想到一種可能.

猛地上前抓住婉春的手，八爺盯着婉春問:“婉兒，你要幹什麼.“

“八爺，廉親王，我要離開你.“

是離開你，不是離開這王府.

死死地把婉春抱住，八爺拚命搖頭:“不，不可以，弘安已經離開我了，你，不可以，你不可以再離開我.“

婉春竟輕輕一笑:“好啊，那你現在就和我一起走，離開這京城.“

“婉兒，你再等一等好不好，等我...“

婉春徹底憤怒了:“等，等，等，我已經等得弘安死掉了，你還要我等什麼，等你登上寶座，等滿朝文武對你俯首稱臣，還是等你冊封我為皇後日夜擔心別人加害於我!“

喉嚨像是被什麼卡住了，半張着嘴，八爺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鬆開雙臂，放了婉春，八爺轉身，抱起弘安:“我先去料理弘安的後事，再查出是什麼人乾的，其他的，我們以後再說.“

八爺走了，離開時把門鎖上了.

聽到那一聲咔嚓聲，婉春腿一軟，癱倒在地上，隨即，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如影!“八爺大喊一聲.

“屬下在.“

“看着婉兒，不要讓她離開落霞閣.“

“屬下...屬下明白.“

啊，啊，啊，婉春一聲聲痛苦傳來，如影的心一滴一滴在滴血.

吳管家把府里所有的下人都綁了起來，鞭子，板子，夾子，能用的刑具都用上了，終於，張氏的一個丫鬟受不住，都交代了.

“是張氏所為.“吳管家小聲彙報着，有些忐忑地看着八爺.

八爺的眼裏像是入駐了魔鬼，幽黑而恐怖.

“吳管家，給我一條繩子.“

吳管家拿出一條繩子遞給八爺.

接過繩子，八爺站了起來:“張氏在哪，帶我去見她.“

後院一處偏僻的柴房裏，張氏拚命地拍打房門:“放我出去，我要見八爺，我要見八爺...“

張氏的喉嚨都喊啞了，可是，守門的婆子沒有絲毫動容.

咯吱一聲，門開了，一束刺眼的光照了進來，習慣了黑暗的張氏受不了強光的刺激，猛地閉上了眼.

再次睜開眼時，張氏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是八爺，張氏一喜，像是看見了救世主，整個人往前一撲，抱住了八爺的腿.

“八爺，救救我，真的不是我乾的.“

八爺低頭，冷冷地看着腳下蓬頭垢面的張氏，伸出手，拉直了繩子.

看到那繩子，張氏渾身開始篩糠一樣抖起來.

八爺，竟要親手勒死她!

張氏眼中的恐懼在放大，像是看到魔鬼一樣，張氏趕忙鬆開八爺，向後退了幾步.

“八爺，求你，饒我一命，看在弘旺的份上，八爺，求你..“

八爺抬腳，一步一步走向張氏，像是一個準備收割靈魂的死神.

張氏整個人抖得更厲害了，聲音更是顫的厲害:“八爺，求你，求求你....“

啊!!!

張氏的眼前開始模糊，最終，一片黑暗徹底將她吞沒.

該了結的已經了結，八爺洗了洗手，換身衣服，正準備去落霞閣，侯寶貴跑了進來:“主子爺，皇上急昭，着您立刻進宮.“

“急昭?“八爺的眉頭皺成一團，為何偏趕在這個時候.

侯寶貴湊到八爺耳邊:“皇上怕是不行了.“

八爺的瞳孔一縮:“知道了，你先去拖一拖梁九功，我馬上就過來.“

那日，與八爺秉燭夜談之後，皇上的身體是每況愈下，八爺心裏很清楚，所以，他抓緊時間行動.

本以為皇上還能多撐一會，沒想到，趕在了這個時候.

八爺開門的時候，婉春癱在地上躺着.

“婉兒!“

八爺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停了，趕忙走過來，試了試鼻息.

還好，還有鼻息.

彎着腰，八爺把婉春抱起，放在了床上.

婉春依舊閉着眼睛，不願再看八爺一眼.

八爺強行拉過婉春的手:“是張氏做的，我已經親手將她勒死了.“

婉春的眼皮動了動，依舊沒睜眼.

如果不是因為八爺有望登上皇位，那張氏怎敢起這種心思.如今，張氏死了又如何，她的弘安還能活過來嗎?

八爺接著說:“皇上急招我入宮，我必須立刻趕過去.聽梁九功說，皇上快不行了.婉兒，皇上已經立下遺旨，由我接替皇位.霍格那邊我也已經佈置好了，就這一兩天，我就要登基了，你再等我一兩天，好不好.“

婉春依舊沒有睜眼.八爺低頭，在婉春額頭上輕輕一吻:“婉兒，等我.“

八爺走了，依舊鎖了門.

婉春坐了起來，喃喃道:“八爺，你難道忘了嗎?當初我們談好的條件就是，我助你登上皇位，你放我離開.你登上皇位的那一日就是我離開你的那一天.“

又看看這間她住了這許多年的屋子，此刻，她已沒有一點留戀了.

下了床，走到門旁，婉春大聲喊:“如影.“

如影現身了:“姑娘有何吩咐.“

別人都叫婉春側福晉，只有如影，依舊稱她為姑娘.

“放我出去，帶我走.“

如影低下頭，許久:“好，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