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意外，還是意外

從人聲鼎沸到鴉雀無聲，只用了眨眼功夫。圍觀者們目瞪口呆，幾欲出口的呼喊生硬地卡在喉嚨，其僵硬的姿勢，則使他們看起來猶如一尊尊雕塑。

一切變化得太突然，以至於讓人懷疑是幻象：明明西蒙斯火力全開，把還穿校服的女孩壓得抬不起頭，已經是勝券在握的模樣。為何後者突然暴起，三招兩式就將西蒙斯打趴下，彷彿前者就是個紙老虎。

絕大多數人不明所以，不代表陳昊也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欣喜笑容，少年邊提防着另一頭可能的小動作，邊朝望過來的召喚獸豎起大拇指。“幹得不錯。”

拋開自己幫忙爭取的環境，少女的戰術簡單卻有效。用防禦消磨敵人的鬥志與魔力，製造出一種‘實力不濟’的錯覺，引誘西蒙斯放棄防禦全力進攻。等確認對手的攻擊威力下降不是偽裝，立即將積蓄已久的能量全數釋放，製造一場大爆炸同時迫使西蒙斯全力防禦。

但以上一切，皆是偽裝。

從裝扮到戰術無不以施法者身份示人，瑞雯的表現成功騙過所有人。待到對手想當然構築魔力屏障，以為她會像施法者那般用遠程轟炸決勝負時，少女一反常態發起了衝鋒。靠着精靈種族身體輕盈的特點繞到西蒙斯背後，她不聲不響接近了目標，用乾脆利落的‘單手劍砸臉’撂倒了毫無察覺的對手。

嚴格意義上講，這麼做有點不講武德，但既然勝利的是自己人，陳昊也對此睜一眼閉一眼。目送瑞雯平安返回己方陣營，見對面還是一片寂靜，嗜血效果結束的少年不由清了清嗓子。

“我們贏了，伊內斯女士，履行承諾吧。”

人群中響起了陣陣討論，陸續回過神的狩獵隊成員們交頭接耳，就像陳昊背後的小夥伴那樣，他們下意識壓低了嗓音，讓訓練場依舊沉浸在詭異的平靜中。

好在決鬥是在眾目睽睽下進行，瑞雯的做法雖說不太地道，也算得上規則允許範圍內，狩獵隊一方儘管有點不滿，也只是維持在怒目而視的階段，並未出現大規模混戰的情況。隨着西蒙斯被抬下去醫治，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被副官叫醒、正面色陰晴不定的伊內斯身上。

哪怕成為了眾人注目焦點，總隊長也依舊不為所動，只是來回注視着正興高采烈與希斯等人炫耀的瑞雯，以及自信同時保持戒備的陳昊。在漫長到幾乎令人失去時間概念的等待后，有了決斷的她站起身，緩緩舉起右臂。

“勝利者，瑞雯·馬格努斯！”

謝天謝地，這傢伙沒有翻臉叫刀斧手。心頭大石終於落下，知曉測試結束的陳昊輕鬆之餘，不免對召喚獸的姓氏有些好奇。“馬格努斯？想不到你還是個貴族的孩子啊~~”

“有什麼用？家族在我出生前就覆滅了，跟格拉西斯一樣毀於薩曼莎。”一句話說得陳昊啞口無言，當事者倒顯得很無所謂。“反正我沒打算重振它，只是為了紀念母親才保留它而已。”

母親...就是床頭相框裏的女人吧，看對方不願提及，陳昊也就沒再追問。朝小夥伴們做了個慶賀的手勢，擔心夜長夢多的他立即詢問道：“伊內斯女士，我們能否談一談？”

“來我辦公室。”正在安撫有些情緒的部下們，薩曼莎家族的長女扭過頭，臉上帶着意味深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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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石筍’上的星光苔逐漸黯淡，讓墜星城彷彿披上了一層黑紗，顯得愈發昏暗陰冷。加上牆上魔法燈也被刻意調節成‘弱光’模式，導致陳昊頗有種盲人摸象的感覺，不得不往雙眼注入更多魔力，來避免睜眼瞎的狀態。

相較於他與瑞雯的不適，瑪蒂尓德倒顯得遊刃有餘。“靜謐之地就是如此。不像洛斯特有太陽區分晝夜，我們純粹靠星光苔來制定作息，你們不習慣也正常~~”

我適應力不強還真是對不起喲，大小姐。心底無語地腹誹着，陳昊在岔路口停下腳步，眼看對方掉頭欲走，他想了想還是叫住了對方。“很抱歉，我沒辦法給你一個準確的答覆，但我會......”

“沒關係，”纖細手指貼住嘴唇，學生會長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不論神殿是否承認，你一定是得到女神青睞的使者，我堅信這一點。”

“何況她還陪在你身邊。就算我的魅力不夠，為了她...你也終歸會回來，不是嗎？”曖昧地眨了眨眼，瑪蒂尓德優雅地行了個禮，毫不遲疑轉身邁開腳步。

就當是我做的又一筆投資吧，期待着與你的重逢。甩下這句話，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處。佇立原地目送對方離開，陳昊最終嘆了口氣，筆直朝走廊另一頭奔去。

追上先行一步的小夥伴們，無視掉她們或目光或言語的調侃，陳昊朝瑞雯搭話道：“還記得嗎？”

礙於芙羅拉在場，暗精靈並未開口，只是用力點了點頭。依照規矩，通過測試的瑞雯已經算狩獵隊其下‘瑞雯小隊’的隊長，將享有從制服到武器裝備、薪水到宿舍的一系列福利。

陳昊的安排，就是讓瑞雯從伊內斯處獲得許可，立即支取包括空間信標、傳送許可授權書等一整套使用暗精靈空間傳送門的權限。以少女如今的身份，總隊長大人沒理由不給，東西入手的眾人則返回學園休息一晚，明早辦理退學手續後腳底抹油，直接前往暗精靈的首府隕星城。

聽起來完美無缺，只要伊內斯別整么蛾子，陳昊估計明天這時候他就能看到洛斯特的星空了。

全然不知加入只是為了跑路，已經把他們看作同伴的芙羅拉顯得十分熱情與積極。看見瑞雯略僵硬的面龐，以為對方很緊張的她忙不迭安慰道：“沒事沒事，隊長雖說經常板著臉，但其實是個很好說話的人。”

“你就記住，別討論她的年齡，別討論她臉上的皺紋，別討論她掉落的頭髮，別討論她有些粗的大腿，別討論她大嗓門......”如數家珍般一口氣說了十幾個禁忌，臉蛋與眼睛都挺圓潤的精靈這才暫告一段路。“不提這些，其他的隨便說，最糟就是被派去清掃獸欄罷了。”

原本心中那個陰險狡詐、卑鄙無恥的形象轟然倒塌，旁聽某人面授機宜的陳昊突然萌生了一種錯覺，好像伊內斯就是個機關單位的更年期婦人：愛吃零食，擔心體重，在乎衰老，對年輕人既疼愛又無奈，時常煩惱於永遠做不完的文牘與日常，甚至偶爾喝醉了會放浪形骸一把。

聽起來很違和，其實想想也正常。作為一名統帥，伊內斯對外必然要強硬與冷酷；但作為一名女性，她私底下也會有自己的訴求與喜好，也難免會有些小缺點，二者並不矛盾。

總算能重返洛斯特，一行人多多少少都有點興奮。就這樣與芙羅拉閑聊着八卦，他們總算來到了不久前剛拜訪的房間。得到許可魚貫進屋，端坐椅上的伊內斯突然朝還笑嘻嘻的帶路者做了個手勢。

“出去。”

“咦？”不明所以歪着頭，還在偷瞄陳昊的少女愣了一下。“但是隊長---”

“出--去--！”

眼看對方沒有商量餘地，芙羅拉無可奈何行了個禮，沮喪着臉獨自離開。目送她將門關閉，恢復了之前冷靜乃至冰冷態度的女性逐個掃視眾人，最後目光落在了陳昊身上。“你們想做什麼？”

“呃，伊內斯女士，”儘管受到對方氣場影響，但牢記着陳昊叮囑，瑞雯還是按計劃主動接過話題。“作為狩獵隊正式一份子，我希望儘快領取我的裝備，並為我的部下們辦理相關手續。”

語氣不卑不亢，既表達訴求又不顯得過於急切，召喚獸小姐的表演可圈可點。遺憾的是伊內斯始終未拿正眼瞧過她，只是注視着陳昊的一舉一動，好在對於前者的請求她並未無視。“手續明天中午辦好，武器裝備嘛---”

似乎在觀察陳昊的反應，拉長語調等了一會，薩曼莎家族的長女這才拉開抽屜，取出一份紙質文件。在其上寫了幾畫，她這才將之遞給瑞雯。“這是許可令，自己去取，庫房在一樓。”

欸？本以為對方會百倍刁難，甚至做好了嘴炮三百回合甚至翻臉的打算，陳昊驚訝得合不攏嘴。眼看同樣興奮的女孩打算告辭，為求保險起見接過紙張瞄了兩眼，他的臉色肉眼可見變得有些難看。

作為一份許可令，紙上書寫的內容詳細而準確，杜絕了玩文字遊戲與作偽的可能。按文字表述，名為瑞雯·馬格努斯的精靈可以憑此到狩獵隊庫房，從後勤員獲取一整套供其個人使用的物品，包括武器、制服、代表身份的肩章等等。

但唯獨沒有空間信標，一個與之相關的單詞都沒有。

前面說過，幽界不同於洛斯特，一個個的區域如同氣泡，共同組成了這個暗無天日的世界。要想平安穿越‘氣泡’，就必須藉助傳送裝置，否則會被狂暴無序的空間能量撕成碎片。但僅僅能傳送，只是前往隕星城的前提之一，要想不迷失坐標，就得藉助空間信標確定目標與自身所處位置，以及時校正傳送方向。

假如說傳送法陣像馬路，能讓你快速來往各地，那麼空間信標就像地圖，能使你知曉前路為何方，隨時保證走在正確的路上。要是沒了它，傳送到其他城市都算好的，眼睛一睜一閉抵達某些敵對勢力的地盤，甚至被丟到魔能網絡內都不是不可能。

NMD，老太婆你坑人！剛剛萌生的丁點好感剎那間歸零，陳昊只覺得心頭怒火又開始重燃。明白是火元素藉機使壞，努力遏制情緒的少年又認真審閱了一遍紙條，確認無誤后冷着臉道：“這就是全部裝備？”

“正是。”

“上面沒有空間信標。”

“沒錯，”嘴角微微上翹，看着陳昊強忍怒氣的模樣，伊內斯似乎很愉快。“沒有空間信標。”

回應她的不再是話語，而是一團炙熱的火焰，千鈞一髮之際抄起牆邊的盾牌，暗精靈將其護在面前。伴隨一聲巨響，火球術與盾牌表面綻放的黑色屏障相互抵消，最終雙雙化作無形。

瞳孔微微縮放，附魔師底子尚存的某人立刻猜到了原因。“抵禦法術的附魔？有點意思。”取出爆炸藥水握在掌心，陳昊將紙張遞給小夥伴們傳閱，自己則面沉如水道：“你真以為憑它就能活命？”

“按照預言，身為命運之子的你必須幫我們戰勝困難，否則我們一族會萬劫不復。”似乎對生死置之度外，認真擦拭着盾牌上的焦痕，伊內斯表現得十分坦然。“何況...不是我想留下你，是你已經錯過了回去的機會。”

還在為對方識破自己身份而驚訝，聽到對方最後一句話的陳昊內心咯噔一下，突然產生了不詳的預感。“為什麼你會說，‘我錯過了回去的機會’。”

“因為傳送陣已經能量不足，無法運作了。”或許是看出陳昊還保有理智，伊內斯放下了盾牌，攤開雙手一副無辜模樣。“這件事目前是絕密，城主吩咐過連主母都不能告知，但我覺得你早晚會知道，現在說也無所謂。”

比起城主為何要隱瞞此消息，陳昊更在乎面前之人吐露的另一個情報，畢竟它與自己的計劃息息相關。“傳送陣沒能量？這不可能，按照魔能網絡的流動規律，它還有起碼三天時間...”

“看來你做了功課呢，命運之子。”似笑非笑打斷了少年的發言，人到中年的暗精靈拉開抽屜，取出了又一份紙質文件遞過去。“但你的情報過時了。”

“最近五年，魔能網絡的供給速度持續下降，今年的情況更是嚴重。”似乎對這個決定有異議，訴說時伊內斯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為了讓我們及時回援，城主授權使用了最後一批儲備魔能，墜星城的傳送陣在混沌爪牙們被擊退時就已經關閉了。”

腦袋嗡地一聲，整個人呆立當場，陳昊難以接受這樣的答案，但理智卻彷彿第二重人格，提醒着他這件事極有可能是真的。感受到幾位小夥伴或是通過意識或是在現實層面呼喚，清楚自己必須振作的少年勉強擠出笑容扭過頭，卻正好看到大門被猛地推開，芙羅拉如同一陣風沖了進來。

“隊，隊長！”驚惶失措的少女不等伊內斯斥責，率先開口急促道：“那幫人又來了。”

“冷靜一點！”如變臉般恢復了之前的冷峻，伊內斯眯起眼面露不悅。“誰來了，混沌爪牙？”

“不，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