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似敵非友
「哥，這孩子出生一年了，除了我們兩口子，也就哥時常來看看孩子，哥還找人給孩子做了這個什麼嬰兒車。哥對這孩子真是沒得說。」
「別瞎說！我來看孩子，還不是擔心老弟的安全嘛！哦對了，今日孩子周歲了，咱們可得慶祝慶祝。」
「慶祝慶祝？唉！」異人嘆氣道：「當初孩子滿月時，倒是想慶祝慶祝來着，沒想到，邯鄲城裏認識的人都邀請了，除了哥，沒有一個人來。」
陳政一笑：「老弟，從今往後，咱就別打收份子錢的主意了。再說了，那些趨炎附勢、口蜜腹劍、變臉比翻書還快的人，他們但凡有一日不在乎咱，咱就永遠不在乎他們。那些人不來才好，免得來了又是花言巧語的給老弟灌迷魂湯。這人活在世上，要一個人能自己高興起來，自己跟自己相處融洽，自己把自己修鍊的更強大。不活在人堆兒里就活不下去的人，早晚變成一個比死還難過的孤家寡人。哦對了，你讀書讀的怎麼樣了？」
「哥，你平日忙着教那些孩子們，我一個人讀書有啥意思？哥，你還別說，本來這城外傳來的喊殺聲害得我整夜睡不着覺，只要拿出書看兩眼，再一閉眼、一睜眼，天就亮了。」說著，異人從懷裏掏出一卷竹簡。
「老弟，你一閉眼、一睜眼，天就亮了，不知多少人一閉眼就再也沒有睜開眼，生而為人的這唯一一輩子就過去了、再也沒來過。我們還是要好好珍惜這唯一一次做人的機會，既然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走，就趁着自己還活着的時間，多讀點有意義的書，多走出去看看這個世界，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路，行**路不如閱人無數，閱人無數不如高人指路，高人指路還得自己去悟。只要自己活得精彩，活得有價值，活出了自己所希望的樣子，不為那些虛無縹緲、轉瞬即逝的功名利祿所牽累，才不枉來到世上走一遭啊！」陳政向前接過竹簡打開來看，卻是一卷《論語》。「呵呵！老弟，當王的用不着看這個。」
竹簡又回到了異人的懷裏。
「當王？哥，我壓根兒就不想當什麼王。萬卷書，我連一卷書都讀不下去。**路，我連外面的大門都出不去。閱人無數，現在我這裏除了哥，外面的人連個人影也見不着。高人指路，哥平日忙着外面的事，指路的高人又在哪呢？自己去悟，在趙國這麼多年，我就想明白一個道理，到一個誰也找不着的地方種一塊地，有吃有喝、好好活着，過着與世無爭的日子比啥都強。那就是我希望的樣子，起碼比過這些擔驚受怕的日子強上不知多少倍。方才哥有句話說得對，不能被功名利祿牽累。當王？誰愛當誰當，我沒那個奢望，也沒那個命。」
「老弟，想當王的未必能當，不想當的卻由不得他。這世上有很多人，奮鬥在王的面前，匍匐在王的腳下，把理想定格在為王服務，為王分憂，為王背黑鍋上面。教人聽話，教人服從，教人認命，教人當奴才的東西，都是王給別人看的。對於王來說，學好用好當王的學問也就夠了。」
異人摸着腦袋：「當王的學問？讓人背一口黑鍋又是啥意思？」
「呵呵！背黑鍋就是替罪羊。」
「替罪羊？殺一隻羊？哦～，我懂了！就是找人背一口黑鍋，再殺一隻羊，然後將羊放進鍋里煮了，分給別人吃，這樣就沒人說王的不是了。」
「哎呀！老弟，你看你不讀書，這理解能力…，唉！也怨我為了日後秦國的大業沒功夫教你。背黑鍋，替罪羊，就是大王犯了錯，將屎盆子扣到別人頭上，就說是被人騙了，也就是被人蒙蔽了，被人忽悠了，反正王也是受害者，最後不容分說把人拉出去斃了，哦不，是拉出去砍了，讓老百姓都往那些個死人身上吐吐沫。」
「屎盆子？」異人摸着腦袋：「難道王還能將自己拉的屎扣到別人頭上？王也有被別人騙了的時候？」
「王也是一個生出來哇哇亂叫拉粑粑的普通人嘛！」
「哥，我現在腦子有點亂，讓我先捋捋。」異人喃喃自語着：「背黑鍋？替罪羊？就是往別人頭上扣屎盆子？」異人似乎恍然大悟：「哦～！背黑鍋，替罪羊，屎盆子，都是一個意思。王做對了，就是王對了。王做錯了，就是別人做錯了。哈哈！王豈不是沒有錯的時候。那當王也太好當了！」
「孺子可教也！王手裏就好像拿着一把刀，聽話的臣子就給他們割一塊肉吃，不聽話的臣子就吃不着肉。吃不着肉的人就會嫉恨吃肉的人，然後想盡辦法接近王，爭先恐後、各展其能的聽王的話，也就分到了肉吃。分肉一定要大小不等、薄厚不均。有撐死的也要有餓死的。分到肉多的人越是成為眾矢之的，就越需要依靠王。分到肉少的人和分不到肉的人，就越需要接近王，且變得比分到肉多的人更聽話。在王不露聲色的暗示下，分到肉少的人和分不到肉的人可以群起攻之，滅掉分到肉多的人；分到肉多的人為了保持自己分到的肉最多，可以用對王心懷不滿的種種借口滅掉對自己產生威脅的人。總而言之，王的面前只有三種人，分到肉多的人，分到肉少的人，分不到肉的人。這三種人都需要依靠王，依靠王就要聽王的話。他們心裏都想着王，眼睛都盯着肉，競爭也好，攀比也罷，互相滅來滅去，其實滅了誰、不滅誰，都是王在背後操縱，可無論誰滅了誰，都無需王親自動手。這種平衡制衡之術，才是當王的人要熟練掌握的學問。」
「平衡？制衡？哈哈！讓下面的人滅來滅去，王坐在上面看熱鬧。看來當王還是挺有意思的。」
「呵呵！當王也有當王的難處，更有當王的風險。弄不好，不是被臣子逼得上天無路，就是被自己的孩子逼得入地無門；不是自己身首異處、不得善終，就是連累後代子孫統統被人砍掉腦袋，連個墳頭也留不下…」
「哇～，哇～」
一旁的嬰兒車裏傳來哭聲。
異人連忙上前查看，咦？尿布沒有濕，也沒有拉粑粑呢？！
陳政從懷裏掏出一樣來，在那孩子面前擺弄了兩下，哭聲頓時停止，卻見那孩子伸出雙手向上抓着…
再看陳政手中，原來是一個木製版迪迦奧特曼！
「哥，這是個啥？」
「呃～，這個嘛…」
院子裏傳來趙姬的呼喚：「嬴異人，你死到哪去了！快來給老娘捏捏腰，哎呦！我的腰！」
異人應聲而去…
陳政手裏拿着一個胳膊橫着、一個胳膊豎起的迪迦奧特曼在那孩子面前晃動着…
「爹！哦不對，喊爹！喊聲爹就給你。喊不喊，不喊不給。喊爹！你倒是喊吶！爹！咋這麼彆扭呢！喊爹！想不想要？喊一聲爹就給你…」
陳政忽然感覺背後發涼，回頭一看，異人又一次悄無聲息站在身後…
「哎呀！老弟，你進屋咋不吭一聲呢，嚇我一跳！」
異人臉色煞白，顫聲道：「呂，呂大哥，你，你這是…」
「呃～！我這不是用玩具教孩子喊爹嘛！好讓老弟你驚喜一下子。沒等教會呢，你就回來了。你不是…」
異人臉上淌下淚來，帶着哭腔道：「哥，我，我不活了！」
「方才還好好的，咋一轉眼就不活了呢？我，我真是教孩子喊爹呢！老弟，你，你可千萬別多想！」
「哥，我知道這孩子是誰的。」
「你，你知道…，誰，誰的…」
「哥，這孩子是我媳婦生的。」
「那，那還不是你的嘛！」
「哥說是我的就是我的了？」
「你…，你…」
「哥，你答應我，我若是不在了，你，你就是孩子他爹！」
「這怎麼話說的！」
異人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哥，這孩子既是我的，也是哥的！」
「別瞎說！這要是讓司馬遷，哦不，要是讓外面人聽見就麻煩了！」
正在這時，聽得外面院子裏傳來趙姬的聲音：「憑啥不讓老娘出去？！老娘又不是秦國人。老娘是腰疼的厲害，到醫館看看就回…，哎呀！老娘的胳膊要斷了！鬆開！哎呦！我的胳膊！哎呦！我的腰！」
趙姬跌跌撞撞進了屋…
異人指着身後：「哥，院，院子，院子裏…」
「院子裏？院子裏怎麼了？」
「院，院子裏…」
哎呀這個費勁！
陳政拿着迪迦奧特曼，邁步來到院中，打眼一看，驚出一身冷汗！
只見院子裏站了一排全副武裝的兵士，堵住了通向外面的大門，個個神情莊重、殺氣逼人。
陳政用迪迦奧特曼指着一排兵士：「誰讓你們進來的？你們是哪個部分的？」
「……」兵士們都如雕塑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隨着大門外傳來陣陣笑聲，樂乘跨過門檻，從兵士們身後走到了陳政面前。
陳政看着一臉春風得意的樂乘，頓時頭皮發麻，心中升起莫名的不詳之感。
「這不是呂老弟嘛！怪不得今早經過學堂之時，聽得裏面的娃娃們歡呼雀躍呢！今日是個啥日子？老弟竟不在學堂來到此處呢？哈哈哈哈！」
「樂將軍，你不在王宮保護大王，帶人來此，所為何事？」
「奉大王令，將裏面的孩子帶走！哈哈哈哈！裏面那孩子也有一歲了吧！大王自會安排人看好那孩子。呂老弟，你可不要在此礙手礙腳，否則，哥哥與你可就不好說話了！」
「眼下邯鄲城被秦軍圍的水泄不通，為何要帶走人家的孩子？」
「哈哈哈哈！也不妨把話挑明了！大王打算派出使者前往咸陽，若是秦國不退兵，就要在邯鄲城上當著秦軍將士的面，砍了異人公子一家三口的腦袋。大王說了，在使者回到邯鄲前，要讓異人公子和他的孩子都活得好好的，免得異人公子想不開再吊在房樑上，哦對了，是掐死自己的孩子再弔死在房樑上，那秦軍不但退不了兵，還要打着為異人公子一家報仇的幌子繼續攻城，大王在宮中豈能坐以待斃，呃～，豈能，豈能安睡！」
陳政心想，呂不韋帶着異人離開邯鄲時，趙姬母子倆確是不知為何留在了邯鄲城中，可也絕不是落在了趙王的手掌心裏，若真是那樣，趙姬母子還不得被氣得渾身亂顫的趙丹給磨成粉就着酒給喝下去那才叫奇怪。眼下這局面，也容不得袖手旁觀。
「樂將軍，我看趙國還不如派出使者將答應秦國的六座城池交到秦王手中呢！不退兵就殺了人家老秦王的王孫，哦對了，還要算上人家的小王孫，莫說老秦王壓根兒沒見過這父子倆，人家老秦王有多少王孫和小王孫，恐怕人家自己都數不過來。用這種下三…，呃～，用這種辦法簡直是下策中的下策，不僅會有損趙國的體面，更會適得其反、激怒秦國。」
「大膽！呂不韋，不要忘了自己是個什麼身份！若不是看在你…，看在你我相識的份上，就憑你方才的話，本將軍也不會輕饒於你！識相的站到一邊兒去！我可有王令在身，哪個敢出來阻攔，就要先問問本將軍手中這把劍答應不答應！」說著，樂乘拔出佩劍向前一指，厲聲道：「閃開！」
「樂將軍，眼下異人公子一家也飛不出城去。不如這樣，既然是大王下令要帶走異人公子的孩子，你且容我進宮面見大王之後再說，如何？」
「呵呵！你？進宮面見大王？大王是你說想見就能見的嗎？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個什麼…，呃～，是個什麼身份！別以為你認識平原君還有那個廉頗，王宮的大門就是你想進就能進的。本將軍看來，你小子跟秦國那邊是一夥的。」樂乘對身後一排兵士命令道：「誰敢阻攔，一律拿下！」
一排兵器對準了陳政。
「都別動！」陳政大喝一聲，獨自站在躍躍欲試的一排兵士前面。
樂乘冷笑道：「你小子果然跟秦國那邊是一夥的！」接着對一排兵士喝令道：「違抗王令者，殺無赦！」
眾兵士手舉兵器，拉出了衝刺的架勢，道道寒光，攝人心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在此時，大門外傳來一陣蒼老渾厚的笑聲，只見兩個老者飄飄然跨門而入，其中一個邊走邊說道：「這是誰這麼大膽子，竟敢在邯鄲城中違抗趙王的王令？」
另一個老者環視院中笑道：「呦！這裏果然熱鬧！」
前一個老者對樂乘視若無睹一般走到陳政近前，呵呵一笑道：「呂公子，就憑你一個販賤賣貴的商賈之人，膽子卻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