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入學和棺木里的東西
()六
入學式很熱鬧，私立櫻花小學的校風很自由，入學式的演講是家長和學生一起參加的，期間校長還興緻勃勃地說了好幾個冷笑話，惹得全場都冷得不得了。幸虧參觀校園的時候發現小學的設施真的很不錯，帶隊的老師也很專業的樣子，才挽回了一些家長在校長那裏失去的信心。當然小桃是很喜歡那個滿頭白髮卻整天笑呵呵的校長的啦，至少那樣慈祥的老人家會很喜歡小孩子，絕對不會讓小仁受欺負的……
小桃兩年前完成了大學的課程，現在接手了從前打工的甜品店，將學到的管理方面的知識用在了甜品店的經營上，生意還算可以。房子的錢已經付了將近大半，小仁的學費不成問題，對於現在的生活，小桃從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伊里斯在“UB”混得不錯，代號已經從之前的五位數到現在的兩位數，這簡直是質的飛躍。南哥那邊的工作已經辭去了，現在她作為被自由雇傭的保鏢在上流社會的有錢人那裏算小有名氣，畢竟身手那麼好並且樣子也不失禮的年輕女保鏢很受夫人們的青睞——這些貴婦們十分嫌棄那些男性保鏢的兇惡面孔破壞她們的高級舞會。神格碎片的線索依舊沒有，即使“UB”的情報網覆蓋了世界各地，緊密精細得讓人驚嘆，卻也不可能那麼簡單就查到像碎片這樣的虛無縹緲的東西。
伊里斯不着急，她只是覺得無從下手。為了查碎片的下落，她已經在“UB”呆了五年了，她的時間很多，但是也經不起浪費，她還記得，次元的魔女所說的“代價”她貌似還沒有付清，證據就是，她都現在還用不上那個棕色棺木里的東西。
“【媽媽……媽媽……】*”頗有節奏感的希臘語從耳邊響起，伊里斯回過神，小仁鬆開搖晃着她的手臂，拉着她的袖子跟上小桃。伊里斯見他短手短腳走得慢，索性一把抱起他，無視他的掙扎，若無其事地跟着小桃往他的課室方向走。
即使是在一群年輕家長之中，伊里斯也是顯眼的。那種在“UB”訓練出來的軍人一樣的步伐，長年戰鬥形成的銳利的目光和接近一米八的身材都讓她行走間充滿着女性的剛性美。更別說混血兒一樣的外貌在一群典型的日本人中有多麼突出。不過說起美麗，反而小桃更甚，伊里斯是氣質太過特別，而小桃是真正的五官精緻柔美，身材豐滿嬌小，走在伊里斯旁邊，更是顯得可愛。其實不說外貌，單說這樣的入學式里，家長竟然是兩個看起來年紀都那麼小的女性來參加就讓人不得不好奇了。所以一路上很多家長的目光都不自覺地跟着她們走。此刻聽見孩子叫伊里斯“媽媽”，都條件反射地猜測這個年輕女孩的丈夫的樣子。
所有人腦海中都出現了一個無臉男。
果然，完全想像不到啊……
突然，伊里斯感覺到，一絲細微的電流從靈魂的深處濺起，狠狠地撞在她的**上。體內的神力混亂地橫衝直撞，她眼前一陣發黑，搖晃着後退了兩步。小仁在她懷裏小小地驚呼了一聲，引來小桃擔憂的詢問：“怎麼了？伊里斯？”
“沒事。”伊里斯甩了甩頭，眼前的景象重新清晰起來，小桃的滿臉擔憂地望着她，重複：“真的沒事嗎？”
“嗯。”
——剛才那一瞬間，身體跟靈魂的契合度*降到了百分之六……靈魂幾乎被彈出體外。
——這就是代價么，郁子小姐。
伊里斯輕輕將小仁放下，無視他疑問的目光拉着他繼續走。她想到了家裏那副積了不少灰的棺木，這下子，應該用得上了。
4月3日早上07:30日本東京
“小仁，六歲生日快樂~”小桃笑意盈盈地整理好小仁的領帶，將包裝好的禮物放到他手裏，拍了拍他的頭，“上學兩天了，要是在學校遇到什麼不好的事情的話，要告訴阿姨啊，知道嗎？”
“嗯。”小仁點了點頭，探頭望向小桃的身後。
小桃的表情也黯了下來，她勉強笑了笑，摸摸孩子的頭安慰道：“今天伊里斯不太舒服呢，可能不能陪小仁上學了。不過不要緊，晚上回來的話就會好的，到時我們一起幫小仁慶祝生日。”
小仁又再點頭，背起書包跟着小桃出門。校巴剛好到了家門口，小桃目送孩子上車，在小仁在車窗處往她的方向望時，又露出個笑，招招手示意他安心。
回家鎖好門，小桃的臉色變得有些沉重。她急沖沖地打開伊里斯的房間門，只見自己一向精神奕奕的妹妹此刻疲倦地靠着床邊，床上的棕色棺木被射進來的陽光照得變成了金黃色，在這樣的場景中卻十分諷刺。
“伊里斯？你真的沒事嗎？要不要去醫院……伊里斯？”小桃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伊里斯轉過頭，汗水佈滿了額頭，祖母綠的眼睛卻平靜如水：“怎麼了？”
“伊里斯？你聽到我叫你嗎？你怎麼了？從前天開始就很辛苦的樣子……流那麼多的汗，要去醫院嗎？”小桃索性蹲下來湊上去摸摸她的額頭，冰涼的，冷得她一激靈。
“嗯？”伊里斯看着小桃的嘴張張合合，心裏一嘆：聽覺也失去了嗎……
“伊里斯！不行，我要帶你去醫院……”小桃說著就要站起來，雖然不知道小桃說什麼，但伊里斯知道此刻發生的事絕對不是小桃的方法能夠解決的。她拽了拽小桃的手臂，示意她蹲下后，緩緩地道：“小桃，聽我說，靈魂契合度，不行，這個棺木，可以。”
小桃聽不懂伊里斯磕磕碰碰邏輯混亂的描述，她越發焦急起來：“你要去醫院，真的！萬一是什麼急性病的話……”
“小桃！”伊里斯大喝一聲，眼神凌厲地望着她。
小桃怔住，一會兒終於冷靜下來。她扶了扶自己的額頭，學伊里斯的樣子坐在地板上，也不管自己穿的是裙子，大咧咧地攤着腿放鬆身體：“……好，也許你有點不一樣。不去醫院的話，我能幹些什麼？我能幫你做些什麼？”
雖然聽不到她說的話，但伊里斯好像從她的神情中明白了她的意思。伊里斯爬起來，搖搖晃晃地站好，靈魂的契合度已經降到百分之五了，她冷靜地道：“找把起子，發生什麼，一會，不要，害怕。”
伊里斯將棕色的鏤花棺木粗魯地掀開，少年太陽般燦爛的金黃色短髮、文藝復興式線條典雅的精細五官、比例完美彷彿經過偏執狂一樣的藝術家的手塑成的四肢以及被柔軟如水地貼在他的身上的希臘式短袍襯得格外深邃的輪廓猛地撞入她的視線……這個少年的相貌並不讓她欣喜，特別是，對於接下來的時間必須使用這個軀殼行動的伊里斯來說。
在看見這具沒有靈魂的少年軀殼時，伊里斯就明白了次元的魔女奪走了她的什麼。雖然神力是與靈魂相連的，與**的聯繫不大，但是在伊里斯的戰鬥模式里，**的力量和技巧佔主導，魔法只是輔助，起決定性作用的，是身體經過日積月累而形成的“感覺”。現在魔女將她的靈魂里天生與自己的身體融合的“那根線”拿走了，不僅讓她喪失了自己最為看重的力量，而且還讓她承擔起即使收集了剩下的九片神格碎片也無法成神的風險。
是的，神格碎片只與**融合，不隨靈魂轉移。而她原先擁有的戴安娜的碎片，早已經與她的身體融合完全，是不可能再拿出來的，而神格完整的前提是十片神格碎片完整融合。
如果剩餘的九片碎片融合到自己本身的身體上，而自己的靈魂沒辦法再和身體契合的話，那就等於白乾了，而如果自己直接與另外一個軀殼建立聯繫，然後利用那個軀殼來成神，神格碎片根本不夠……
不管怎麼，伊里斯現在都必須利用另一個軀殼行動了……希望這個次元魔女的饋贈與自己的契合度不要那麼低……
伊里斯的眼睛縮作針狀，她再次提醒正愣愣地望着棺木中的少年反應不過來的小桃：“不要害怕。”然後不等她回答，逕自開始靈魂抽離。
鑽心的疼痛作用於靈魂時，是**的痛楚所無法比擬的。伊里斯輕哼一聲，在小桃的緊張的注視下倒在了她的懷裏。小桃來不及說些什麼，一道淡淡的，珍珠色的白霧竄到半空，沒入棺木中的少年的身體裏。小桃沒有注意到，那道白霧的形狀，是某種兇殘的，野獸。
棺木中的少年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四肢的痙攣好一會才停了下來。
“伊里斯！伊里斯！”小桃輕輕搖了下懷裏的人的手臂，見她紋絲不動，身體卻越來越冷，不禁急出了眼淚，“伊里斯！”
“我在。”少年清澈的聲音略微低沉，音節圓潤，如同在露珠里滾過一樣。小桃鬆口氣，忽然驚訝地轉頭，望着從棺木中坐起來的，俊美得如同古希臘神祗雕像一樣的男人。
“伊、伊里斯？”
“我是。”少年再答，然後勾出一個笑容。笑容野性而誘惑，彷彿沙場上橫槊賦詩、揮斥方遒的，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