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醉風權貴
地上有陣風吹過,傅如站在院子裏,想了一晚上也沒能想明白。
她這又是哪一出?
他歇了口氣,看着手中她留下的密信,夏王遣她去唐家嶺,她卻私自將柳無依帶上去闖那狼潭虎穴,唐問雁那種噩婆娘可不是容易招惹的。
這一去,生死難料。
若是柳無依又起了什麼鬼念頭給她擋命,他這些日子以來悉心相授的心血怕是要白白浪費!
柳無依啊柳無依,你可得給我活着回來,千萬別替她做甚傻事。
傅如默默念叨着……
他毀掉密信,正要出這院子,忽聞整個樓內有攘鬧轟動,似是出了大事。
不一會兒,有一隊士甲進入院子。
他沒有輕舉妄動,看着他們拿着一張畫像想同自己比對。
他雖很少見外人,但能認出士甲服飾應該是刑部的人,他們捉拿犯案人時,就是這種陣仗。
奈何,自己臉上有着半截面具。
這些人自然不認得他,喝道:“你是何人?速揭下面具,否則,休怪我們來動手。”
笑話,在他的地盤,敢讓他揭面具?
刑部的膽子都這麼大了?
不及他開口反駁什麼,醉風樓管家急匆匆奔來,很緊張的把他護在身後,將士甲攔下。
“我家公子爺,豈是你們能放肆的,你們要搜查,進屋搜便是,若敢傷了公子分毫,嚴老責問,你們擔待不起!”
士甲多看了他幾眼。
有關於醉風樓公子,大多都是耳聞傳言,那公子向來躲在輕紗后,從未拋頭露面,縱然不知,這公子竟會帶着面具遮容。
難道有什麼不可見人的?
見有管家袒護,士甲倒沒為難什麼,只說讓人速速離去,不可妨礙刑部辦案。
辦案?什麼案子?
醉風樓,何時輪到刑部敢來放肆?
他問管家,管家搖頭三不知。
他心中預感不安,能讓刑部無視醉風樓背後的權貴,直接入樓搜查,搜的還是柳無依的院子,恐怕案件不簡單。
少主三番幾次的偏寵柳無依,一會帶着柳無依眾目睽睽逛街遊船,一會兒讓柳無依出面見客。
如今,她用這寵妃的身份,故意帶走柳無依,明擺着讓人盯上醉風樓。
恐怕……有人不能忍吧?
傅如被管家送回自己院落,在房中侯了許久,來回奔走,實是靜不下心來,不久,外頭安靜了許多,想是已經搜查完了。
管家急匆匆而來,面有難色。
他問了句:“到底出了什麼事?”
管家皺眉:“老爺請公子相見。”
一個請字,說明他非去不可。
他沒說什麼,隨着管家一道而去。
一路上,罕見人煙。
平日裏隨處可見擦脂抹粉的姑娘,今日愣是一個人影都沒有,他在醉風樓待了那麼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事。
管家將情勢說給他聽:“今日老爺來此,並未提前告知,而且還帶了兩個人,說是奉王上手諭徹查醉風樓,老爺有所顧慮,樓中的貴客上賓都被遣散,任何人不得在內逗留,還說若有朝中同僚問起,便說是在執法辦案,誰有違者,皆以阻撓公事之罪批捕,樓內的姑娘倌人也被勒令待在屋中,不許亂竄。”
徹查醉風樓……
任何人不得進入進出。
也就是說,整個醉風樓,被嚴格把控了!
查的,還是醉風樓內部!
傅如撇向面前的湖閣。
這座閣樓建在小湖中央,通往閣樓的只有一座橋。
與平常的廂院不一樣,這湖閣是醉風樓最頂級的待遇,連他都不敢隨意進入。
湖閣處在醉風樓的最北處,湖水相依,寧靜清幽,所有人都知道這湖閣是誰所屬,沒有人會去打攪。
而如今,湖水四面皆有府兵把手,連橋口也佈滿了人。
他嘆了口氣:“擺這麼大陣仗,這兩個人來頭不小吧。”
管家滿目疑色,似是也想不通:“來人只是刑部楊侍郎,還有楊大人府中的一位幕僚。”
“楊侍郎?”傅如停步。
這個稱呼,有些耳熟。
他望着前面湖水樓閣,心裏如同湖面波紋,起起伏伏,他踱寸着,一旦進去了,他還能活着出來不?
管家伸手:“公子請。”
傅如忐忑了一番,是生是死聽天由命吧,橋口有幾個眼熟的嚴府近身侍衛,傅如點頭打了個招呼,抬腳踏入長橋。
管家恭候立在橋旁,不再跟着。
立在閣前,他定了腳步,今時不同往日,有貴客,他便不能闖進去,也不敢放肆,喊出聲道:“義父可在?孩兒求見。”
“進來吧。”裏面沉穩的聲音傳來。
“是。”
傅如繞過閣前屏風,走入幾步,進入閣中堂廳。
堂廳很大,雖不是堂皇富麗,窗壁橫木卻皆是沉香雕刻,散出陣陣幽香,窗口寬敞空曠,兩面有湖風吹來,格外舒心清爽。
他一眼向前方看去,堂廳左邊,隔着一道輕紗,似有若無的漂浮,輕紗中坐着一個青年男子,其身影巍峨,坐姿穩健,似是隱隱有一種貴不可言的氣息壓迫。
這青年男子……
刑部楊侍郎年輕有為縷破奇案被夏王嘉獎數次,傳聞其人一臉正色,他想不通怎會來這煙花之地。
上回,也是刑部楊侍郎同少主大人大動干戈入醉風樓,還托小廝請他出去談曲。
一個刑部侍郎而已,他堂堂醉風樓公子爺豈是被隨叫隨到的賣曲人,他自是冷言拒絕。
他當時還耐悶,少主竟如此神通廣大,還能和刑部侍郎搭上關係,不由得對她是越發的佩服。
不過,拒絕之後,他有點后怕。
因為柳無依那日見客回來,告訴他,少主讓他別再查金鉉琴絲,趁早收手還能留條命。
而同她而來的那位楊侍郎,真實身份不止表面那麼簡單!
傅如收回眼神,望向堂正中坐着的人,四十年紀,相貌堂堂,唇方口正,眼神毅然,有不可抵擋的威氣。
這人,便是當今夏朝名副其實的丞相,得夏王厚愛,連任中書令兼尚書令,被人奉為文官之首的——嚴征。
醉風樓,十幾年前由一個小小的青樓起家,不溫不火,卻在十年前,當今王上榮登大位后,忽由夏朝權貴庇護,扶搖直上,成為權貴之地。
醉風樓屹立這些年,無人敢惹,只因庇護者也在這數年間官途坦蕩,躍居高位。
夏朝的權貴,醉風樓的庇護傘。
誰人見着,不膽顫幾分呢?
而他喚這人道:“義父,不知義父喚我前來,可是有何事?
“如兒。”嚴征瞥了眼輕紗中的男子,再看向他時,語氣忽的寒慄肅凝:“跪下!”
傅如征了征,許久沒反應過來,義父何曾用過這種語氣同自己說話?
傅如心裏一冷,執拗不跪:“我做錯了什麼,請義父明示。”
“還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如今有人揭舉,說醉風樓藏匿細作密探,而你做為醉風樓掌家人,行包庇窩藏之事!”嚴征厲聲。
傅如心口跳了跳:“義父明查,我雖不是什麼豪傑大丈夫,但行事光明磊落,絕不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叛國不忠的恥事。”
“近日,楊侍郎在追查一宗公文被盜案,已查實是別國密探所為,有人親眼見那人頻繁出入醉風樓,后失了蹤跡,楊侍郎派人潛入醉風樓,幾番暗訪,在一廂房中找到了被盜的公文,還有諸多往來密信,信中泄露的機要,皆對我朝不利。”嚴征沉目:“如兒,在你掌管的地方,出了這樣的事,你難辭其咎。”
傅如聞言,往那簾紗中再度瞥了眼。
心底叫苦,若真是什麼刑部楊侍郎,有幾個膽子敢在義父面前弄得遮遮掩掩?
只怕是這人身份尊貴,連義父也不得不怕,而讓義父懼怕的人,夏朝只有一個。
這人君王之尊,自然不會輕易見他這種青樓出身的閑雜人等。
是以,用輕紗遮擋!
而站在那青年男子旁邊的幕僚,恐怕,才是真正的楊侍郎。
“醉風樓賓客人來人往,光是廂房,便有成百間,我雖為掌柜,卻也不可能事事俱到,此事,我並不知情。”傅如思緒轉的極快,醉風樓絕不可能會有什麼公文密信,要麼是栽贓陷害,要麼是有人故意為之。
傅如再肯定道:“若醉風樓真有人是別國密探,欲行不軌之事,我絕不包庇姑息。”
望着那輕紗,傅如作揖道:“也請楊侍郎徹查,不能因一個人圖謀不軌,便平白誣陷整個醉風樓!”
“傅公子所言極是,豈能因一人而責罪整個醉風樓。”那青年男子淡淡聲音:“聽聞醉風樓是嚴相的心腹,若醉風樓真的有鬼,那嚴相豈不是也逃脫不了嫌疑?”
傅如一怔。
這個聲音,很耳熟啊。
他頓時想起來什麼。
原來,他那位少主早早就拉着夏朝的王,一起來逛過青樓了!
當時他現身彈了一曲,那位男子還自稱是她丈夫,他只當她又結交了亂七八糟的愛慕者,畢竟也符合她風流撩人的性子。
竟沒想到,那人就是……
傅如趕緊收回思緒,如今緊要之事不是探討簾中人是誰,而是方才青年男子那話,顯然就差把義父放在炙火上烤!
他辯解道:“義父忠心耿耿,為國為民,楊侍郎一言兩語無憑無據就要誣陷人,這就是刑部辦案?請楊侍郎言語慎重!”
“如兒!”嚴征喝了一聲,傅如雖是替他說話,可用這咄咄逼人的語氣,簾中人怎能忍得,嚴征說道:“若醉風樓窩藏別國暗線,便是本相御下不嚴,讓人鑽了空子,楊侍郎有此疑心,合情合理。”
“本官耳目清明,自有判斷。”那青年男子笑了聲:“我朝歷代丞相中,嚴相是唯一一個兼任中書尚書之人,所謂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王上委以重任,自是對嚴相寄予厚望,本官相信,嚴相不會做那不忠不義不仁之徒。”
傅如鬆了口氣,不論如何,只要不殃及義父,他便放心了。
嚴征聽得一人之下等詞,卻是驚恐道:“愚民揶揄之稱,楊侍郎怎可當真,本相惶恐,能得王上信任,是為臣大幸,本相伴君多年,在職謀事,不說有何功過,但對得起王上的信任。”
那男子道:“嚴相不必多慮,王上自是不會理這些戲說,本官今日請嚴相坐鎮,本意不想將事鬧大,只想帶走那個與被盜公文案有關的人,其餘一干人等,定不會無緣無故懷疑的了。”
“楊侍郎既然已查實,只要有緝捕令,將那人帶走便是。”傅如極度配合,心中卻是疑惑,若刑部想帶走一個人,何須如此大動干戈?傅如再疑道:“敢問楊侍郎,您要抓誰?”
“本官要抓的人……”那青年男子懶了聲,停頓,輕聲補上後面的話:“姓柳,名無依。”
傅如容色更驚。
怎的,柳無依有這般炙手可熱了么?
少主暗地帶走他不說,連夏王竟也要過來搶人?
不對!
傅如反應過來,夏王應當早知少主帶走了人,柳無依根本不在醉風樓!
為何興師動眾過來要人?
這又是在演什麼?
傅如故裝呢喃:“他……怎麼會盜取公文呢……楊侍郎是不是弄錯了?”
“那些密信,皆從他廂房中搜出,他是與不是,要待本官抓捕回去,嚴刑拷問,他嘴裏總會吐出點什麼。”
傅如眼眸微暗。
他從柳無依院子出來,除了少主留下的字條,就沒見其他書信,而他一出去,就搜到了密信?
明顯就是故意嫁禍!
傅如一時之間明不清這是為什麼,若說是少主偏寵柳無依,即便夏王生了嫉妒心,也不至於這樣興師動眾。
難道柳無依上次會客,暴露了什麼?
讓夏王起了什麼疑心?
柳無依對梟鷹羽根本一無所知,只接觸過他與少主二人,若是當真被刑部抓去嚴刑拷打,會不會說漏什麼?
若真如此……
梟鷹羽還能容柳無依活着么?
此時,傅如心裏一團亂,好不容易盼來一個琴藝不錯的人,費心教導定會很出色,可人在手裏還沒握熱,就遇上這樣的事。
少主啊少主,你既然已大發慈悲,浪費靈藥救他一命,又為何要把他陷入此等險境?
傅如很明白,夏王既然做了這一出,柳無依若真被安上密探的罪名,淪為通緝要犯,恐怕就意味着,柳無依是再也回不來醉風樓了!
“那柳無依自小生在夏朝,從未去過別的地方,怎會是密探?且他為人謙直,與人和睦,不像是鬼祟之人。”傅如儘力辯駁:“還請楊侍郎明查,切莫冤枉好人。”
“就算是夏朝人,也未必不會因一點蠅頭小利成為別人的爪牙!”紗帳內,青年男子冷意滿滿:“傅公子向來閉門深居,不見俗客,連本官想聽一曲都喚不動,可這柳無依入醉風樓不過短短一兩月,卻深得傅公子知心。本官還聽聞,傅公子數日來與其親密無疏,親自授其琴藝,亦師亦兄亦友,若他真是密探,傅公子會不知情嗎?”
傅如心底冒出潺潺寒意。
君心難測,原來是真如此。
他忽的明白,夏王來醉風樓,根本不是為柳無依,什麼公文被盜案,什麼密探,柳無依只是個幌子,真正要爭對的,是柳無依背後的他!
義父盛怒要他跪下,還說包庇窩藏,原來是指這些。
眼下情勢,不論他說什麼都是錯的了,為柳無依開脫顯得他包庇,興許還會連坐,若不說什麼,又顯得他對自己的知己冷漠無情。
進退兩難,傅如面色難看。
“義父……”傅如收斂了與那青年男子的爭鋒相對,轉而看着正堂上的人:“我與柳無依只是以琴會友,他能奏出那樣悅耳之音,我既欣賞又憐惜,聞其身世凄慘,便將他帶在身邊教導,若他……他真是姦細,我無話可說。”
嚴征看着義子目色清冷,也是心裏難受,他知道,傅如琴藝無雙,卻深居簡出,從小沒交過什麼朋友,孤苦一人,如今好不容易有個知己,卻被查實是密探,只怕不願相信。
何況此事重大,若處理不好,便會將傅如牽連進去……
嚴征道:“如兒,若柳無依真是細作,只怕探聽了不少我朝機密,還需儘早將其捉拿歸案,你放心,楊侍郎辦事明正,絕不會冤枉無辜。”
傅如懇切道:“醉風樓只是個做生意的商賈,不敢行謀逆的事,朝廷若說這裏有密探,我自當全力配合查實。”
鼻尖輕哼,是青年男子發出的。
“刑部的人並沒有搜到柳無依,不知他是怕事情敗露,早早逃匿了去,還是被有心人遮藏。”青年男子語意中有戲謔之色:“傅公子,本官倒要問你,你可知柳無依在何處?”
刑部控制醉風樓,除了查出密信,並沒有搜到柳無依半抹人影。
當然,他在柳無依院子久留,刑部卒兵都看見了,夏王問出這句合情合理。
如若少主不給他留密信,他決計不會知道,可如今他既知道,卻又不能說。
這個少主,是在聯合夏王整他嗎?
“我不知道。”
簾中人許久沒有說話。
也不知是否相信他這一面之言。
“你當真不知道他在何處?”許久,輕紗后的嗓音再度醞釀,那被紗遮擋的眼眸,似要激出來將他看個透透徹徹。
“我確實不知,不過……”傅如已察覺簾中人的語氣突然變得那麼不善,補充道:“也許關姑娘知道。”
“關姑娘?她是誰?”嚴征凝眉。
“關姑娘是我近來結識的一位朋友,她是晉國人氏,來夏朝經商,她有一次來醉風樓,誤入我的院子,我與她相聊甚歡,一見如故,不過,”傅如嘆了口氣,愁眉道:“自從出現了個柳無依,她便與柳無依形影不離,三番幾次不經允許,總悄悄帶他出去,這一次,也許是關姑娘帶他去哪裏游湖賞花了吧。”
這些話,傅如是發自內心說的。
說的全是真的。
嚴征眉頭更緊,來醉風樓的女子不是賣藝生存,就是來找男倌閑談風月,能與傅如一見如故,那女子不簡單。
不過,傅如所說的關姑娘,讓他想起一樁事,王上前些日子派出半數金武衛困住了一座小院子。
而那院子的主人也是晉國人氏,來夏朝經商,也姓關,名喚關小豆。
身為當朝丞相,他的消息總會比外人知道的多一些。
他知道,那位關小豆便是王上特意養在宮外的明妃關玲瓏。
只是,明妃竟敢逛青樓?還招男倌?
嚴征踱了眼帘紗后的人,心中切切,他一直不明王上突然對醉風樓大動干戈的緣由,如今一想,密探一事也許只是個幌子,王上要刁難那小男倌,竟要冠上這麼大的罪名!
明白事情原委,嚴征臉上渡了一層難以直言之色。
這明妃,膽子倒是大。
簾中人長長的一聲悶哼,將情緒竭力抑制,緩緩吞吞:“這麼說,你與那位關姑娘,很熟了?”
傅如道:“我交朋友,向來只顧自己心意,若說不熟,可我與她臭味相投,默契無雙,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若說很熟,可我對她非知根知底,所以,楊侍郎問我與她熟還是不熟,我真不知如何作答。”
這一番繞口令的回答,顯然讓簾紗后的人更加不滿。
青年男子嗤聲笑意:“好一個默契無雙。”
她能懂傅如不會輕易見客,傅如雖把她拱了出來,但是一言一語之間完全找不出有什麼其他聯繫,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不知本官能否有幸,也能與傅公子臭味相投成為朋友,聽聞公子視琴如命,愛收集琴弦,本官與公子興趣相投,前些日集了不少琴弦曲譜,但其中有些曲譜卻晦澀難懂,一直找不到知心人,今日來此,除了抓人,還想與公子探討一二,請公子過目指點。”
那青年男子身邊的幕僚,手裏原捧着一方盒子,見得青年男子手勢起落,步出簾外,將盒子放在他旁側近處的桌案上。
幕僚打開盒子,對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又退回了簾中。
一番話說下來,傅如沒有拒絕的可能,無論他說什麼,夏王總能一言兩語的就把他套進另一個殼子,東扯西錯。
夏王有備而來,他勉強才招架住,而目前為止,他始終不明對方目的。
傅如疑眉深皺,看了眼自己義父,義父想說什麼卻也無力,在這位君王面前,任何人都不敢輕易抗拒。
嚴征道:“楊侍郎既有雅興,如兒,你素來精通音律……你便一道看看,為楊侍郎答疑解惑。”
傅如點了點頭,行步過去。
盒中放了十幾根琴絲,皆一圈圈捲起來,捲起的琴絲旁則有幾本曲譜。
他拿起最上面的那本打開,一翻閱目下來,他額角冒了寒意,眼眸越來越凝重。
這曲譜……不是楊家山莊的么?
同少主去楊家山莊那次,在書房裏,他見到許多失傳的曲譜典籍,深感痛惜,不得已,他還偷藏帶回了好幾本。
而這一本,就是其中之一。
不對,不對。
他拿回來偷藏的那本是臨摹過的贗品,這一本恐怕才是真跡!
贗品和真跡作比,區分起來,有細微部分的音調是不一樣的,若非高人,很難察覺。
他鎮定住自己的心跳,有些愛不釋手,又不得不放下,翻看其他幾本,皆是名家名作,能看卻不能得。
他念念不舍,失落了一陣,轉而去看琴弦,十幾根琴弦粗細不一,材質不同,且還保養極好,都是上好佳作,不愧是君家王室。
他以往只能夢中得見的佳品,今日竟能親自拿起來細瞅。
只是,最後這一根……
最後一根……
傅如眼光一稟,額角的汗冒的更多。
他有些不可置信,抬手將其拿起來,放在指腹間蹉跎其質感,幾乎是確定無疑。
他想起少主托柳無依給過他的話,不要再查金鉉琴絲,還能留條命,這就是那位楊侍郎處處施壓,甚至迫使少主出面,讓他不要再查下去的原因?
金鉉琴絲,竟然在夏王手中!
他細看了下,這琴絲保存極好,光滑剔透,並沒有用力拉扯過的痕迹,顯然不會是勒死人的那根。
可是,為何只有一根呢?
還是夏王手中只有這一根?
夏王怎會有金鉉琴絲?
為何要在一堆曲譜和琴絲中故意混入這兩個?難道夏王與楊家山莊有何聯繫?又或者是特意拿來試探他對楊家山莊的事知不知情的?
一時太多疑問,壓在傅如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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