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微薄平安危機伏
刀雪客隨口說道:“要一壺茶便好。”楚輕安補充道:“隨便甚麼茶都行。”那小二聞聽此言,上下打量一番二人的行裝,卻像是江湖中人,便尷尬的笑道:“看二位也不像是清苦人模樣,既然在雅座之中,又怎地只要一壺茶水。”
“你只管上茶便是,何必多言。”刀雪客心中煩悶,不耐煩的說到。楚輕安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流轉,急忙起身輕輕將那小二推出了屋子,塞給他十兩銀子,壓低聲音說道:“他要甚麼你只管遵從便是,這些銀子你且拿着,多了就記在賬上,少了再管我要,莫要衝撞了他。”
那小二歡天喜地的將銀子收下,楚輕安又補充道:“且先上一壺茶來,稍後我們還有人來,到時再上酒上菜,我自會吩咐。”那小二連聲諾諾,便蹦跳着下樓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楚輕安這才折返回刀雪客身旁,無意說到:“只是吩咐他兩句,倒也是個曉事的人,開門迎客,都不容易,賠着千萬般的笑臉,掙着辛苦錢。若是無事,不必與他們置氣。哪個人生來就該低人一等?雖是點頭哈腰,掙的錢卻也是直着脊樑的。”
正所謂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刀雪客卻從這番話中品出其他含義,垂着頭問道:“我方才是不是有些失態?”楚輕安歪着頭道:“有么?”刀雪客嘆道:“這些時日我坐卧難安,總覺得有甚麼大事發生,心驚肉跳,心內煩悶,望你能理解。”
楚輕安緊緊攥住他的手柔聲說道:“雪哥哥的心情,輕安自能理解。只是苦於不能為雪哥哥分擔分毫。”刀雪客搖頭苦笑道:“有些事並非分擔了就能減半,也可能是徒增悲傷之人罷了。”
說罷便緩步走到窗邊,輕輕推開那雕花木窗,倚在窗邊,看向窗外延伸到城門的街巷與來往的人群。
這夢仙樓正處於安淮府城中央,各處街巷交匯所在,四通八達。無論那一處來人,都能在二樓盡收眼底,柳緣君他們從夢瑤山趕來,必是騎馬,若是騎馬進城,那便更好尋見了。
不消片刻,先前那小二便恭恭敬敬的捧上一壺茶,擺好了兩隻瓷杯,斟滿了茶水,才又恭恭敬敬的退下,將房門掩了。楚輕安端起茶杯,看着杯中蕩漾的茶水,輕輕吐出一口氣,吹翻了小舟似的茶葉,又抿着朱唇,輕呷一口,沁潤心脾,回味無窮。
眼神不由自主的飄向刀雪客,刀雪客還是出神的望着城門處,思緒只怕早已飛上雲端。
兩人約莫等了半個時辰,楚輕安已有些昏昏欲睡,而刀雪客卻還是強撐着身子,即便雙眼都有些酸澀,卻還是不肯移開視線。皇天不負有心人,又過了一陣,城門處便多了三位騎馬之人匆匆趕來,一人乃是白衣短裝,身後閃爍着兩點銀光,獨騎一匹馬。另外兩人,合騎一馬,一人身穿墨袍,另一人白衫輕飄。
待走的更近些,刀雪客一眼便認出了柳緣君,欣喜的喊道:“是他們,是他們,他們來了!”遂在窗口處高聲喊道:“師姐!師姐!”行人們紛紛抬頭,不知此人是得了甚麼瘋病。而柳緣君老遠便聽見喊聲,循聲望去,正與刀雪客對視。
許多日未曾舒展的眉頭,眾為這日夜牽挂的小師弟解開。
在酒樓門前的馬廄歇了馬,柳緣君三人便往店裏趕,那小二隻當是尋常客人便要上來招呼,正逢刀雪客與楚輕安自二樓趕下,喊住他道:“小二,不必招呼了,這便是我們要等的客人。”小二一拍腦門便對柳緣君三人道:“既然如此,三位樓上請!”
將柳緣君三人迎入了雅間,小二也學得乖了,並不多問,仍是掩了屋門便下樓去招呼其他客人。五人難得聚首,免不了寒暄一番,刀雪客卻看了半天,疑惑的問道:“為何不見小璃與白衣?小璃呢,她人在哪?”
柳緣君這才覺得已然瞞不過去,便將早在夢瑤山饒夢璃便留書告別一事告知刀雪客,又將那饒夢璃留下的字條交予刀雪客。刀雪客看罷,不禁握緊拳頭,將那紙條也捏在掌心,揉成一團。眼角泛紅,雙目含淚,刀雪客顫抖的看向四人,冷笑着問道:“這麼說,你們一直瞞着我......”
楚輕安急忙解釋道:“我們是怕雪哥哥分心,那時雪哥哥正在專心應付游晉文,我們實在沒有機會說......”刀雪客卻反駁道:“沒有機會說?那為何游晉文死後還不肯對我說明?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卻一直瞞着我......只看着我這些日來擔驚受怕,卻不肯告訴我實情,還讓我空空寄予一絲希望?”
楚輕安被問得啞口無言,怎奈心中委屈,又難以傾吐,只得默默承受,眼淚也模糊了雙眸。柳緣君見此一幕,也站出身來為楚輕安鳴不平:“你休要怪她,此事與她何干?就算當時告訴你實情,你又能如何?小璃失蹤多時
,音訊全無,毫無頭緒,無處可尋,告訴你也不過是多了一個擔心之人罷了,況且若那時告訴你,只怕早已心緒大亂,死在游晉文劍下了!”
刀雪客也深知柳緣君有理,不該將責任怪罪到他人頭上,讓楚輕安白受委屈,自己只是一時急火攻心,才說錯了話。便又坐回楚輕安身旁,默默握住了她的手,楚輕安也終又展開笑顏。
見氣氛如此沉重,祝清秋便笑道:“大家都放寬心些,如今白衣已去北方劍派尋找小璃姑娘,算着時日,應該也到了。想必就算無法找回小璃,也能獲得三兩線索,到時我們再一起去找便是。”
“去北方劍派找線索,這是怎麼回事?”刀雪客噌的站起身來,撐着桌子問道。
任山淮展開手中摺扇,徐徐說道:“雪兄弟也聽說那金羽一事了罷。白衣說那金羽乃是小璃姑娘的獨門暗器,或許是那將北方劍派滅門的兇手擄走了小璃姑娘,又趁機嫁禍與十鬼堂,所以才和我們分離,孤身前往北方劍派,說是或許能找到小璃姑娘的蹤跡。”
“可憑對方可以輕而易舉的將北方劍派滅門,如此武功,即便是小璃與白衣聯手也絕不是對手!若是未曾撞見倒還罷了,若是真與那殺人魔頭撞見了,豈不是還要將自己的性命搭進去!?你們為甚麼不攔着他?”刀雪客不解的問道。
任山淮與祝清秋相視一眼,無奈的看向一旁的柳緣君,柳緣君便解釋道:“是我讓他們不要攔着的。白衣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小璃的事,與其逼他和我們一同前來,或是我們陪他去北方劍派耽擱了大事,倒不如讓他一人前去,我想,他一定能謹慎行事,想出個萬全的法子,不至於魯莽招禍。”
刀雪客只得無奈的坐回了位子,長呼一口氣道:“事到如今,也只得聽天由命了。但願白衣能找回小璃。”
正說話間,那打開的窗戶外竟飛入一隻純白的信鴿,那鴿子扇動了幾下翅膀,便落在了楚輕安的肩膀上。楚輕安見了,欣喜若狂的笑道:“這是我養的信鴿,先前在西方劍派將鴿哨交予了洛白衣保管,定是他飛鴿傳書。”
眾人便湊上前來,急切的望着那楚輕安解下綁在鴿子腿上的小信筒,抽出紙條,只見其上寫道:“已尋得小璃,正往安淮府去。”
這飛鴿傳書真如及時雨一般,解了眾人懸在心頭的一塊大石頭,尤其是刀雪客,多日以來壓在心頭的是終於雲開霧散,長舒一口氣,一直緊鎖的眉頭也終於舒展開來。柳緣君笑道:“千言萬語敵不過一張信紙,如今小璃獲救了,阿雪終於可以放心了。”
刀雪客拱手拜道:“先前我急火攻心,若是有甚麼言語冒犯之處,還望諸位包涵。”柳緣君雙目含笑,溫柔疼愛的眼神始終沒離開過刀雪客,祝清秋掩面輕笑,而任山淮則是搖着扇子爽朗地笑道:“既然如此,就要雪兄弟破費,請我們在這遠近馳名的夢仙樓吃一頓了。”
刀雪客笑着應下,楚輕安心情大好,拍着手笑道:“這便好了,諸位在此稍坐,我立刻就去樓下吩咐小二準備一桌酒菜。”說罷便跑出了屋子。不一會兒那小二便與楚輕安一同回來,許多夥計排着隊將精緻的菜肴美酒端上桌來,眾人美美的吃了一頓,又在客棧之中住下,其餘諸事,日後再議。
且說在安淮府以南的廬安府中,凌一閣已然得到了刀雪客等人行蹤的消息,便將他們五人匯聚安淮府之事轉告於封展。十鬼堂的五人坐在內堂之中,封展大為不解道:“既然他們已經回來了,為何不回廬安,反倒要去安淮?莫不是他們有甚麼難言之隱,為何他們相聚獨缺小璃和白衣,他們不是該在一起的么......”
“還有一事,不止當講不當講......”凌一閣又猶豫起來,與封展對視一眼,見他點了點頭,這才說道:“各大門派,似乎,似乎都在找小璃和白衣的下落。”
封展愈發的不解,接連而來的謎團令他這個足智多謀的枉死公子也無可奈何了:“雖然我們暫且不知小璃與白衣為何不與阿雪他們同行,也不知江湖上為何要找他二人,但我們至少知道,此時白衣與小璃必定是在一起的,他二人同行,想來應該並無大礙。”
“只怕,並非如此......”見凌一閣面露苦澀,支支吾吾,封展心力交瘁,搖扇的手也顫抖起來,連忙問道:“還有何事,速速道來!”
凌一閣緊張的撥弄着雙手,長嘆一口氣,垂着頭說道:“如今江湖上盛傳,昨夜那將北方劍派滅門的殺人魔頭,夜闖西方劍派。將西方劍派掌門陸庄虞重傷,並吸走了他幾十年的功力。好在那魔頭被二位護法長老聯手重創,被人救走,倉惶逃去。”
“這不是好事么,又與白衣與小璃何干?”眾人不解
的問道。凌一閣說到激動處,站起身來跺腳道:“可是那江湖上盛傳,夜闖西方劍派,吸走陸掌門內力,殺害北方劍派滿門五百多性命的女魔頭,正是小璃,而昨夜救走他的人,正是白衣啊!如今江湖上各大門派聯手發出討伐令,說要匡扶正義,除滅妖女,為武林同道報仇,正在四處搜尋他二人下落,追殺他們吶!”
凌一閣急的就要落淚,封展驚得手中玄扇落了地,段青孟更是一口水差點將自己噎死,文南枝臉色微變,倒是那傘中妖還是一如往常面無表情,靜靜地坐着。
咽了一口口水,顫顫巍巍拾起落在腳邊的玄扇,強裝鎮定,他心裏清楚,如今的十鬼堂好不容易稍有些起色,似有東山再起之兆,如今萬不可亂,他便是十鬼堂的主心骨,他人可以慌張,他不可以,必須無時無刻保持着清醒冷靜,走好每一步棋子,步步為營,才能保住十鬼堂的每一個人,不負蕭無痕重託。
沉吟片刻,手中玄扇向前一指,立刻吩咐道:“風雲既變,十鬼接令!”另外四人一齊起身,並在一處,又下跪拜道:“屬下接令!”“凌一閣與我往安淮府去,與阿雪他們會合,商議下一步對策;青孟,南枝與傘中妖,你們三人沿着西方劍派到安淮府之間大官道各處打聽盤查,必要找到洛白衣與饒夢璃的行蹤下落!若是尋得了,便立刻護送他們平安去往安淮府!不得有誤!”
“屬下遵命!”十鬼接令,立即動身。略微收拾一番行囊,段青孟三人便往西走,文南枝與段青孟走官道,傘中妖抄小路。凌一閣則雇了一輛馬車,載着封展火速趕往往北二百八十里的安淮府,與刀雪客會和。
且說出發之前,封展叫住段青孟,對她小聲說道:“一路小心,萬事注意,這錦囊你收在身邊,若是心裏感覺不安時便拆開來看。不到時刻千萬不得拆開。”段青孟牢記心中,遂各自出發。
且說那刀雪客一行人收好行囊在客棧之中落腳住下,還未到休息的時辰,心情大好便想着在這安淮府中遊玩一番。楚輕安便去刀雪客房中要拉他出去走走,可刀雪客心中愁緒才下眉頭,又上心頭。楚輕安關切的問道:“小璃他們不是已然有了下落,平安無事,雪哥哥又在煩心何事?”
“朝鷹族不日便要大舉進攻,邊關蠢蠢欲動,那落雁府府尹的霍宵煌又是朝鷹族人,若是他臨陣倒戈,那豈不是叫我中原洞開門戶?不行,我還是要早些去東陵府,叫那應無疾帶我進宮,將那些隱藏在朝中的細作揪出,清君側,救國於大難。”刀雪客憂心忡忡的回答道。
“此事不可操之過急,若是唐突行事,反倒會打草驚蛇,叫他們提前有了防備。”楚輕安勸慰道,又拉着刀雪客的手拖着他往外走,“還是從長計議為好,雪哥哥如此煩心,不如與我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啊。”
刀雪客雖不願出門,卻架不住楚輕安軟磨硬泡,只得苦笑着隨她一同出了門。兩人的手自始至終未曾分開過,就這樣一前一後穿梭在人海之中,聽着那耳畔的喧鬧人聲,心情果然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刀雪客見眼前人來人往,小販沿街叫賣,張燈結綵,就如同廬安府一樣。
只是這般景色,先前進城之時無心觀賞,如今倒也如願了。
“這裏的風土人情確與廬安府無二,不過也別有一番風味。怪不得先帝下江南之時尤其留戀於此地。”刀雪客由衷的感嘆道。這話倒是提醒了楚輕安,先前不敢多問,趁着如今刀雪客難得心情大好,便回首問道:“雪哥哥此次去東陵,為何不住在廬安,回十鬼堂?反倒要在這安淮府停留?”
刀雪客聞聽此言,臉色微變,腦海中又回想起那夜在一葉劍門之中,眾弟子與那使者林絕皆是死在喋血銀針之下,楚輕安不認得,可刀雪客絕不陌生。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他不敢妄加猜測,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不回十鬼堂為好。
見刀雪客面露難色,楚輕安生怕又讓他陷入痛苦之中,急忙拉着他的手繼續向前走,轉移話題欣喜的喊道:“雪哥哥,快看,糖葫蘆!”兩人叫住那扛着一大捆草垛糖葫蘆的小販,刀雪客取出三枚銅錢給那小販,楚輕安則是咬着指尖,挑了許久,才摘下了那最頂上最大最紅的那串。
輕吐香舌舔舐那鮮紅冰涼的糖葫蘆,一絲酸甜便沿着舌尖蔓延到舌根,楚輕安滿臉幸福的小口小口品嘗着那串糖葫蘆,雪白的臉頰暈出桃色的漣漪,不防嘴角沾染了那斑點的糖色,刀雪客替她輕輕拭去,柔聲笑道:“多大的人了,卻還似個孩子般,這麼喜愛糖葫蘆。”
楚輕安卻不以為然的笑道:“這是甚麼話,若是我生在普通人家,不曾學武闖蕩江湖,這個年紀才剛剛出嫁呢,怎麼就不能喜愛糖葫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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