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霜天落月伏銀蟒
“那長老你是如何想的?游晉文借屍還魂么?”洛白衣試探性的問道。顏儒羲並未多說,只是輕笑一聲:“哼,荒唐之言。”
有顏儒羲在前引路,洛白衣自然一路無阻,只是此次來西方劍派,見銀月山莊之內明哨密佈,暗哨更是數不勝數,庄內戒備森嚴,各處弟子嚴陣以待,時時巡邏。
二人一路來到大殿之上,見座位已然換了位置,那端坐大殿中央的不再是林茹雪,而是陸庄虞。原先陸庄虞的位置上做的卻是曾經的林掌門。洛白衣正詫異間,顏儒羲便出來打圓場,對這洛白衣輕聲道:“還不快見過陸掌門!”
洛白衣這才緩過神來,連忙躬身拜道:“晚輩洛白衣,拜見陸掌門。”陸庄虞也沒有甚麼架子,再者二人上次見面險些大吵一架,正所謂不打不相識,而如此陸庄虞既做了掌門,目光也不比先前,長遠了許多,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如今的他經歷了一葉劍門一戰倒也沉穩了許多。
“我們也是舊相識了,不必拐彎抹角。你且說來,你此次來我西方劍派,所為何事?”陸庄虞開門見山令洛白衣好不自在,不過還是努力平復心情徐徐說道:“晚輩此次前來是特地想請西方劍派相助,查出那將北方劍派滅門的兇手!”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林茹雪機敏的擺了擺手,叫兩旁的執劍弟子退下,將殿門掩了。陸庄虞咽了一口唾沫,眨了眨眼又問了一遍:“你,方才說甚麼?”
洛白衣便再度躬身抱拳,又撩起衣袍下擺,下跪說道:“晚輩懇請西方劍派出手調查北方劍派,滅門一事,找出兇手!”
陸庄虞,林茹雪與顏儒羲相視一眼,面露難色,沉默不言。洛白衣略抬眉眼,掃了一眼三人臉上的表情,又急忙說道:“四大劍派同氣連枝,唇亡齒寒,如今北方劍派慘遭橫禍,難道其他三大劍派就要袖手旁觀,束手待斃么!”
“並非我等不願出手相助,實在是......實在是愛莫能助......”林茹雪緊咬下唇,終是長嘆一口氣,微閉雙眼垂下頭去。顏儒羲也只是搖頭嘆息,洛白衣大為不解,爭辯道:“為何愛莫能助?難道以西方劍派的實力還查不出一個兇手么?”
陸庄虞佝僂着身子,這段時間的操勞似乎令他蒼老了許多,他也終於領會到先前林茹雪的不易,聞言撫須嘆道:“其實昨日聽到了傳言之時,我們連夜派出了弟子前往北方劍派打探情況,方才才飛鴿傳書剛回銀月山莊......”
洛白衣聞言激動的站起身來,迫切的湊上前問道:“情況如何?”
“北方劍派所有弟子,連同掌門單子執,四大護法長老,十二執劍弟子和庄內僕人在內共五百七十三人,全都慘死。死法竟然與游晉文的武功相似,就算我們不信那借屍還魂,復仇索命的邪說,但也不得不警惕應對啊。”陸庄虞無奈的說道。
顏儒羲也起身說道:“游晉文雖死,可他不知何處學得那邪門武功,如今恐又流入江湖,不知被何人得了,練了此功,趁着各門派元氣大損,毫無防備之時將北方劍派滿門屠戮,我們雖不知其目的如何,但他確實是衝著我四大劍派而來。如今北方劍派已滅,只怕我西方劍派也難逃大難,我們自保尚且困難,又何談找出那兇手呢?”
“那為何不嚴陣以待,等着那兇手自投羅網,我們再合力將他抓住呢!”洛白衣問道。
三人齊聲說道:“我們也曾想過如此。”相視一眼,陸庄虞接著說道:“可這一來,那兇手的下個目標不知是否是我們,這二來,他在暗處,我們在明處,即便是日夜交替不歇,輪班換守也是疲憊不堪,他卻以逸待勞,我們又折了一陣。這三來嘛......”
陸庄虞瞥了一旁顏儒羲,示意他接著說下去,顏儒羲遂道:“這三來,照實話說,四大劍派都有百年根基,實力不相上下,北方劍派被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只怕,只怕西方劍派也......”剩下的話有些難以啟齒,畢竟讓如此大派承認技不如人本身就是一種侮辱。
林茹雪也嘆道:“我們只求能在這場浩劫之中保住西方劍派的百年根基,否則,也要像北方劍派一樣斷了后。這也是無奈之舉。”
洛白衣聞言,早已心如死灰,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環顧着三人,竟搖頭冷笑起來:“我明白了。你們這些自詡名門正派的傢伙,口口聲聲的說要肩負起天下興亡,使江湖平靜,萬民安康,可如今眼睜睜看着自己同氣連枝的同盟慘遭滅門,卻不肯伸出援手?只是想苟且偷生,保全自己一家?真是可笑!”
說罷,便拖着沉重的腳步,步履蹣跚的向門外去,背影稍顯落寞,當他的指尖觸碰到殿門之時,林茹雪忽然起身叫住了他:“白衣
且慢!”顏儒羲與陸庄虞都沒想到林茹雪會突然如此,但也未阻止,靜靜地看着她接下來的舉措。
洛白衣冷冷的轉頭問道:“前輩還有何事。”
“雖然我們不能去調查兇手是何人,但只怕他遲早會找上我們。如果你想要知道他是誰的話,就留在門中罷。”林茹雪眉頭緊鎖毫不猶豫的說道。
洛白衣聞言停住腳步,微微一愣,本想推門揚長而去,可是轉念一想,或許能遇到小璃,總比自己漫無目的的去找要好得多,遂轉過身來,躬身拜道:“多謝林長老。”說罷便走下殿去,由弟子領着他還在他上次住的那間客房落腳。
待洛白衣走後,陸庄虞不解的向林茹雪問道:“你為何要留他在門中住下?若是那將北方劍派滅門之人當真找上門來,我們能不能渡過此劫還是問題,又如何保全他的性命。”林茹雪卻望着門外平靜地回答道:“我相信他會保全好自己,說不定,在關鍵時刻,他還能幫助我們。”
“這一切都是因果,如今我們也只能聽天由命了。”顏儒羲跪坐在一旁,抽出自己久未出鞘的長劍,劍身之上映着他凝重的表情。
洛白衣靜靜地坐在屋中,沒有像往常一樣出去走動。他有預感,極為強烈的預感,今夜一定會有事發生。他與小璃從小一起長大,早已心有靈犀。方才洛白衣並沒有向陸庄虞他們提起金羽一事,即便他們知道了金羽乃是饒夢璃之物,只怕也無濟於事,反而會多想,不如不說。
若是過了今夜還無事發生,洛白衣便離開銀月山莊,獨自去一趟北方劍派。此時的北方劍派之中的屍首都被臨近村莊的村民們收了,合葬在一處,在虎踞山腳下立了一座英雄冢,埋葬他們的屍首。這也是北方劍派百年以來護佑本地百姓免遭山賊侵襲種下的因果。
時間隨着那捲過枯枝的秋風一點點流逝,那懸在頭頂的紅日也漸漸向西偏去。銀月山莊中央的那棵老樹的倒影也越來越長,像一個滄桑的守衛時刻守護着這座寧靜山莊的安全。而山莊內的各處守衛按部就班的輪換着,不敢鬆懈半分警惕。
他們心裏都知道,一旦哪個人放鬆了警惕,很可能會招致整個門派的滅亡。他們絕不想重蹈龍虎山莊的覆轍。
待紅日已然全完沉入西山,將那天際線上最後一絲彩霞也收回了掌中,那張幽藍的巨大的夜幕開始降臨,像是披了一件漆黑的斗篷,綴滿了金銀的點綴,化作滿天繁星。天色漸暗,銀月山莊也早早掛起燈籠,點起油燈燭火。整座山莊籠罩在那柔和的燭光之中。
若不是明暗各處皆是隨時準備拔劍的弟子,倒還真顯出幾分安靜與祥和。整片山莊沉浸在可怖的寂靜之中,所有弟子都是凝神屏氣,精神緊繃,哪怕是輪換下來休息的守衛都是手裏攥着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才睡得安穩。
即便是緊緊靠在一起的弟子也不敢說話,耳畔只有那繚繞的風聲和彼此的心跳。若是再這麼堅持幾天下去,即便那人不來,西方劍派也會被拖垮,到那時任是何人也敢殺上山來。顏儒羲與林茹雪也是各帶着一隊弟子四處巡視,陸庄虞則是與桑月劍鎮守大殿。
六位執劍大弟子隱藏在山莊各處,準備隨時接應各處。見每個弟子都是神色緊張,額頭青筋顯現,顏儒羲與林茹雪看在眼中,雖然心疼卻也無可奈何,畢竟那殺人魔頭隨時回來。
洛白衣仍端坐在屋中,或站或立,或走或趟,即便是倒在床上也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好不容易合上了眼滿腦子都是饒夢璃的身影還有大片大片的血跡,這樣他極為驚恐,難免想到北方劍派的滅門是否真的與饒夢璃相關......
在屋中踱步許久,“篤篤篤”一陣敲門聲打破了此處的寂靜。洛白衣警惕的問道:“甚麼人?”門外之人應聲道:“我乃銀月山莊的弟子,特來為洛少俠送飯菜。”估摸着時辰也該用晚飯了,洛白衣摸了摸咕咕作響的肚子,雖然腹中飢餓,可心裏實在是吃不下飯。
即便如此,洛白衣還是放那弟子進門來。將飯菜擺在桌上,那弟子又簡單收拾一番便對洛白衣說道:“請洛少俠用飯。還有一事,掌門命我交待與洛少俠。”洛白衣遂問道:“但說無妨。”
“今夜門中的口令是秋蟬,掌門命我將口令告知洛少俠,但還是希望洛少俠能安安分分的待在房中,切莫不可在門中隨意走動,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飯菜用完后,大可放在門外,自有弟子來取。”那弟子恭恭敬敬的說道,洛白衣自認理解,全部答應下來,那弟子才退出屋去。
舉起那漆木的筷子,放在眼前隨意的擺弄,那些飯餐倒也精緻誘人,洛白衣心想道:“今晚若有大戰,空着肚子必定吃虧,不管如何,先胡亂吃他幾口,也好應對不
時之需。否則臨戰力怯,豈不丟人?”心裏想開了,嘴上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可吃的正香,忽聞門外一片嘈雜,喧鬧無比,洛白衣顧不上那還未吃完的飯菜和嘴邊的飯粒與油光,隨手扯來那床上的杯子胡亂的擦了擦嘴和手,也不顧及那陸庄虞先前的交待,便衝出了屋子。
只見山莊之內人頭攢動,亂作一團,所有弟子皆手持兵器,急匆匆向大殿方向衝去。洛白衣心中不安,也急忙隨着他們一同去往大殿。鑽入人海,撥開人群,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擠得滿頭大汗在鑽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只見林茹雪與顏儒羲皆橫劍擋在眾弟子身前,堵着大殿的門。
殿內的大梁之上,已然出現了一塊空洞,碎瓦落了一地,看來如今那兇手並未從山門處殺向山,而是學聰明些,直直從屋頂打入殿內。殿中搖搖晃晃似有三人身影,但除了陸庄虞另外兩人皆是背對着大門,加之燈火昏暗,洛白衣也看不真切。
而那陸庄虞則是單膝跪着,手中攥緊桑月劍,支撐着傷痕纍纍的軀殼,嘴角已然滲出鮮血,卻還目光堅毅的望着那二人,屋內一片狼藉,幾張木案都被劍氣砍成碎片,樑柱與牆壁上皆是打鬥的痕迹,看來在眾人趕來之前,陸庄虞已和這二人苦戰一番,才導致遍體鱗傷。
可若無那一場打鬥,眾弟子也不會聞聲趕來。
陸庄虞緊咬牙關,剛要張口,又湧出一口血來,外傷是小,只怕陸庄虞所受的內傷已然傷及五臟六腑,各處經脈:“你......你們,你們就是將北方劍派滅門的人么......”雲煙雨紫紗蒙面,聞言冷笑道:“誰讓單子執那老傢伙不識抬舉,否則也不至於叫北方劍派斷了香火。”
在場之人聞聽此言,無不心生怒火,義憤填膺,恨不得衝上前去,亂劍將她二人砍成肉泥。
“速速放了我們陸掌門!”林茹雪與陸庄虞側立橫劍,兩劍相持平,做珠聯璧合之勢,欲兩面夾擊衝上前去,只是只恐先行出手,漏了破綻,被那二人一舉擊破。
而那饒夢璃則是毫無耐心與興趣在這和眾人做口舌之爭,漆黑的雙手和那在慘白的月光下顯得尤為猩紅刺眼的指甲自衣袖中探出,輕輕轉動着,指尖騰起黑雲陣陣:“何必和他們廢話,直接取了功力便是!”
如今饒夢璃的身形與聲音皆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加之光線昏暗,洛白衣並不能認出那人便是饒夢璃,只是略感眼熟,在一旁神色緊張的望着。
而饒夢璃在雲煙雨一番慫恿之下,也不問那是否願意助她攻上一葉劍門去殺游晉文之事,而是更為果斷的直接將功力吸走,佔為己有。如今佔據饒夢璃心中之事除了殺死游晉文救出刀雪客外,似乎有個聲音一直在逼迫她獲得更強的力量,對更高一層武功的無比渴望,一點點蠶食她最後的人性。
這便是那《無上大玄神冥卷》真正恐怖的地方,一旦學會了書上的武功,就被不由自主的產生對那驚世力量的渴望,便會一發不可收拾,直至被那邪功折磨致死,方才罷休。
眼瞳若血,十指微張,饒夢璃金絲面具下的面容已然扭曲,哭不是哭,笑不是笑,望着自己的雙手,心裏默道:“力量,力量,我要力量,我要更強的力量!”說罷,殺氣騰騰燃起,眨眼間便閃身來到那陸庄虞身前。
眾人還未緩過神來,只見那饒夢璃已然掐住陸庄虞的脖頸,將他提了起來,自己懸在半空,腳下黑雲陣陣。林茹雪與顏儒羲和那些去過一葉劍門的弟子見此一幕,臉色劇變,不約而同的喊出道:“游晉文!”
洛白衣也覺得這武功眼熟,畢竟他也曾和游晉文交手,心裏不禁懷疑道:“難道真的是游晉文借屍還魂?”
眼見饒夢璃左手關節凸起,掌呈爪狀,尖嘯一聲,便拍在了那陸庄虞的頭頂之上。陸庄虞就好似被一股極強的內力撕扯着肉身,痛苦的張大着嘴卻只得發出嗚嗚的聲響,雙眼流出血淚,渾身抖似篩糠,手腳無力的垂下,臉色也越來越黑。
那一股股真氣從陸庄虞的經絡之中被強行抽出,就如同抽筋剝骨一般劇痛無比,再匯聚於掌心,化為饒夢璃的內力。林茹雪與陸庄虞相視一眼,一齊向前沖了三步,右腳一墊,左腳猛蹬,飛身而起,兩柄長劍若銀蟒竄出,劃出數道彎弧,又交疊一起,手腕轉動,迴環三周,聯手使了個“霜天落月”,向饒夢璃背後殺去。
雲煙雨也不阻止,只是縱身閃到暗處,伺機待發。偏頭望向那弟子群眾,竟發現了那張頭窺探的洛白衣,他們曾在東陵王府有過一面之緣,可如今雲煙雨以紫紗蒙面,洛白衣自認為能認出來。心裏盤算一陣,雲煙雨不禁竊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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