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挂

牽挂

在添力知道艷陽身世的那個晚上,添力又夢見了艷陽:

艷陽依舊是十一、二歲的模樣,腿上還打着石膏,讓他背着去上學。似乎是快要遲到了,添力背着艷陽急匆匆地下。艷陽卻要他在梯中間停下來,說是忘記帶一個重要的東西去學校,要回家裏去拿。添力問她是什麼東西,他可以幫她回家去拿。艷陽在添力的耳邊說:“同學都說我沒有爸爸,我要拿我爸爸的照片給他們看。我把我爸爸的照片藏起來了,你找不着……。”說著,艷陽便從添力的背上跳下來,還沒等添力反應過來,艷陽已經轉身用一隻腳着地往上蹦。添力急得說:“你小心點,我來背你。”艷陽卻是不肯,居然越蹦越快,添力緊追慢追也追不上……。

一會兒又轉到了北京的街頭,他和艷陽在大街上騎着自行車。艷陽騎的極快,添力在後面死命也追不上,就喊她慢些。艷陽邊騎車邊回頭說:“我得快些,要不我就找不到我爸爸了。”說著,拚命地往前騎,轉眼,添力就找不着她了……

然後,場景又變到添力老家的棉花地里。添力抱着一捆麥秸,添香跟着他的後面,兩人正說著話。忽然艷陽跳了出來,惡狠狠地說道:“添力,你為什麼不理我?你還說把我當著妹妹,和添香一樣。騙人,都是騙人的。什麼哥哥妹妹,全是假的;爸爸媽媽也是假的,……”說著艷陽回頭沿着田埂就跑了。添力丟下麥秸了去追趕艷陽,卻又看不見她的蹤影。

這一晚,添力都在夢裏追趕艷陽,艷陽忽隱忽現,來去無蹤。添力的腿上像是灌了鉛一般,怎麼也追不上艷陽。他一着急,便從夢裏醒來了。而夢中艷陽的聲音卻還在腦海里縈繞,就好像艷陽剛剛在他的耳邊嘶喊過一般。添力的心像是被一根線拉扯着,絲絲地作疼。想到艷陽的身世,添力對她的牽挂又多了幾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對艷陽割捨不下,明明現在她已經有歸宿,現在過得很幸福。可是他依舊惦念着她,放不下她。若是艷陽就在面前,他一定會告訴她:他對她永遠都是真心的,就算她離他千山萬水,只要她需要,他永遠會第一時間出現在她的身邊。就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離她而去,他也不會棄她而去。他永遠都會守護着她。

此時,添力有許多話想對艷陽說,如哽在喉,不說不快。他看了看手錶

,這時已經是美東時間早晨五點。他算了下時差,英國那邊應該是上午十點了,艷陽這會兒應該在辦公室了。添力就往艷陽的辦公室撥打了一個電話。電話很快就通了,有人拿起電話了。

添力:“MayIspeatYanyangplease?”

添力的話音剛落,那邊就響起了艷陽歡快的聲音:“添力啊,你那邊才幾點啊?怎麼這麼早就打電話來了?”

添力剛準備把他新發現的艷陽的身世告訴她,忽然有點猶豫了:

艷陽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在她出生的時候,就去世了,能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艷陽才經歷一場變故,生活剛剛穩定,突然知道喬瀾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又會起什麼波瀾?

喬瀾阿姨為了艷陽終身不育,把這件事情瞞了這麼久,現在自己突然揭開這個秘密,阿姨的感情會不會受到傷害?

艷陽和阿姨之間的關係會不會由此被破壞?

……

想到這些,添力便不敢冒失,把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添力猶豫之際,艷陽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添力,你怎麼不說話啊?你是在夢裏給我打電話嗎?是不是又睡著了?”

添力忙說:“我現在正在紐約附近出差,現在這裏是早晨五點多鐘。我剛睡醒,睡不着了,就給你打個電話。我就是想問問,你上次說林子下個月要到矽谷這邊開會的事情。他的簽證辦得怎麼樣了?什麼時候過來?”

“噢,林子昨天剛去倫敦拿了簽證。酒店,機票都已經訂好了。我一會兒讓他把飛機時間和酒店地址都Email給你。”艷陽說。

添力又問:“你沒有想過趁這個機會和林子一起來美國來玩玩?”

“林子也提過這個建議。不過六月份我要交博士生第一年的報告。我現在要加緊做點實驗結果出來。如果我第一年的Assessment(考察)通不過的話,就要被fail(開除)掉,所以,我不敢請假。”艷陽解釋道。

添力和艷陽聊了幾句,聽到那邊有人找艷陽,這才把電話掛了。

雖然,添力決定暫時不告訴艷陽她的身世,但是他還是想要儘可能地打聽一下有關艷陽親生父母的信息。那天中午,添力在外面找了一個公用電話,按照那份報紙提供的信息,給報紙的編輯部打了一個電話,指明要和寫那篇訪談錄的記者說話,一會兒,有人回答:“你好,我就是那篇文章的記者。請問你是哪位?”

添力說:“我是一名讀者,昨天湊巧看到了你寫的那篇關於知青的訪談錄。我想那篇文章可能和我認識的人有關聯。我可不可以和這位姓杜的先生通話?向他打聽一點事情。”

“這恐怕不行,你也知道我們這個報紙是什麼性質的報紙。我們有責任保護我們訪談對象的安全。所以他們的真實身份一律對外保密,以免他和他的家人遇到麻煩。請你理解。你有什麼事情我可以轉告。”記者回絕了添力的要求。

“噢,是這樣啊。首先,我想讓你轉告這位杜先生,那篇訪談錄中最後所提到的那個小女孩,我可能認識。那個女孩子現在活着。”

記者一聽,立即興奮起來:“是嗎?這可是個好消息。我馬上就轉告杜先生。另外,請問你是不是在美國?那個女孩是不是也在美國。我可不可以採訪一下你或者那個女孩子?”

添力不想和這份報紙發生任何關係,更不願意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這個記者。所以他才用了公用電話的和這家報社聯繫。添力說:“採訪就免了。我找這位杜先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他,他知不知道這個女孩父母家人的情況。”

記者似乎沒有對添力拒絕採訪在意,反倒很熱心地說:“那這樣,我馬上和杜先生聯繫,如果他願意的話,我可以讓你們直接通話。”

添力把他所用的公用電話的號碼告訴了記者。而且他說,他會在這個電話旁邊等半個小時,如果半個小時之內沒有得到任何消息,他就認為杜先生不願意直接通話。

只過了十幾分鐘,電話就響了。添力拿起電話,傳來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我姓杜,請問是不是你要找我說話?”

“是我。您好,杜先生,打攪了。”添力問候道

杜先生迫不及待地問:“我聽說,你知道夏雲長和韓秋意女兒的下落?”

“是的,我有一個朋友,她的身世和這個女孩完全相同,而且年齡也一樣。她手中有一張她親身父親的照片,就是夏雲長的照片。所以,我可以斷定她們就是同一個人。”

“是嗎?這對我來說可真是個大好消息。那麼就是說,真有個好心的女人帶她去看病了。”杜先生喜出望外。

“是的,而且這個好心的女人把這個女孩養大了,給了她很幸福的生活。”

“這就好,這就好。我心裏的一個心病總算解開了。這麼多年啊,我就是放不下這個女孩子。我愧對她呵。當時那個社會,把人性都泯滅了。我為了自己的一點實惠,連良心都不要了,慚愧啊……”杜先生那個年紀的人,在革命英雄主義的熏陶、教育下長大,骨子裏有很強的英雄情節,都希望自己面對敵人的威逼離誘,寧死不屈,象《紅岩》小說中的正面人物一樣,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可是,他在關鍵時候,卻沒有堅持正義,為一己私利,背叛朋友,當了可恥的“蒲志高”,這是他一生的奇恥大辱。

添力靜靜地等着杜先生的懺悔。他可以想像,這個人這些年來背負着這個沉重的十字架是多麼的辛苦。今天添力帶給他的好消息,也許會讓他以後的日子輕鬆一些。

等到對方停頓的時候,添力才問:“杜先生。我想問您一下,您對夏雲長和韓秋意家人還有什麼了解?”

“夏雲長是個孤兒,他母親死後,家裏就沒有其他親人了。韓秋意的家庭情況我是很熟熟悉。她不是我們同學,家也不是和我們在一個區。她是通過夏雲長才來到我們知青點的。在知青點的時候,可能是因為她的父母正受到“文革”的衝擊,她也不怎麼談論她的父母和家庭。對了,她有個哥哥,那時在西北的一個三線工廠。因為隔一兩個月,她會收到她哥哥的來信。我們一開始還以為她和夏雲長一樣也是孤兒。到了七二年,七三年,我們知青點有的幹部子女回北京了,我們才聽到她有的時候發牢騷說她父母不管她了,這才知道她的父親是個老幹部。

“您知道她父親叫什麼名字嗎?”

“不知道,她那時好像和家裏在賭氣,從來不提他的父母。”

“那您後來回北京以後,沒有去打聽一下?或者你們知青點的其他知青會不會知道她家的情況,你們沒有一起議論過嗎?”

“你想想,那個時候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們誰的心理都彆扭。所以,回北京之後,我們互相之間再沒有聯繫過。人家其他的知青點都搞什麼知青聚會,知青回顧。可是我們呢,從來沒有什麼聚會啊,紀念啊。往事不堪回首啊!作為我個人來說,我是不敢接受良心的拷問的。就算是我死了,我也只能下地獄。為什麼?因為我不敢去天堂,我沒臉見到夏雲長和韓秋意啊!”

“那麼關於夏雲長和韓秋意你還有什麼回憶嗎?”

“關於他們的回憶,我都在訪談時說了。其他的我也想不起來了。這次說出來,我也不會再回憶了。最讓我開心的事情就是你能看到這個訪談,而且告訴我他們的女兒還在人世的消息。這讓我心中最沉重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我要謝謝你。你要是見着他們的女兒,你要告訴她:她的親生父母都是好人。雖然他們只當了她四個月的父母,但是他們對她的愛一點也不比其他的父母少。”杜先生有些激動,說完這話,他就把電話掛了,沒有留下任何聯繫方式。

四月初,林子來到美國加州的SanJose市參加一個學術會議。

作者有話要說:向一直堅持追文的TX致敬。追文的TX辛苦了。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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