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 17 章

()凌疏看了他一眼,卻沉默不語,眼光穿越他的臉,看到了他身後去。北辰擎察言觀色,見他眼中殺氣甚濃,卻只在自己身後的楊曄身上梭巡不去,心中便瞭然,知道他雖然很想殺人,卻拿不出來光明正大殺楊曄的理由,便接着斟酌片刻,緩緩地道:“我已經讓人回去告知袁藕明將軍,他頃刻即到。況且我和淮南侯帶着這兩萬兵馬,是奉了聖上的旨意去邊關支援趙王殿下。凌大人也是朝廷命官,應曉得邊關戰事緊,事關國之安危存亡。這過往小小恩怨,不足掛齒,且放下如何?”

楊曄在身後接腔道:“就是啊,我不就親了你幾下,值得你追殺這麼遠?你若是嫌虧,你也過來親我幾下,咱倆扯平,如何?”

凌疏眉頭微微一跳,在皎潔的月色下眼光越發冷冽如冰。北辰擎忙回頭喝道:“小狼別胡說!”轉頭對凌疏賠笑道:“凌大人,你看我們急着往邊關趕,咱們這就告別可好?”

隨着他的話語,遠遠地袁藕明帶着一千兵馬呼嘯而至,在暗夜中呈扇形羅列在北辰擎的身後,嚴陣以待。

凌疏看在眼裏,卻依然沉默無語,他眼神冰冷徹骨,北辰擎卻分明看到了眼中的不甘心,但也得耐心地等着。過得半晌,見他忽然長劍在空中一劃,收劍,回身,帶着翼軫衛揚長而去,高挑挺拔的身形瞬間隱沒在黑暗中。

北辰擎鬆了口氣,嘆道:“他總算想通了。”

楊曄喃喃地道:“他不會就此罷休的,你看他的眼神,想吃人一樣!如此沒有風度沒有胸懷,竟然也能做到大理寺的少卿?分明是聖上偏心他!”一邊嘮叨,一邊癱軟在地動彈不得。北辰擎不接話,鍾離針過來忍着惡臭把他扶起,扛回了軍營。

楊曄中凌疏這一劍,外傷也還罷了,卻是遍體生寒,哆哆嗦嗦地不能自己。北辰擎相幫着年未替楊曄清理包紮了傷口,又沐浴完畢,換過乾淨衣服后,安頓在簡陋的床上。

他忙碌操勞的時候一直沉着臉,楊曄經常闖禍,向來天不怕地不怕,但偏生害怕北辰擎生氣,看得心中惴惴,一邊發抖一邊揣摩待會兒應付他的辦法。

末了北辰擎卻並沒有半句譴責之語,在他身邊坐下,握住了他的手,道:“你試着運一下內力抗寒,我來幫你。”楊曄趕緊靠過去,北辰擎的一隻手搭到了他的后心,助他運功調理內息。

待兩人收功時,天已大亮。北辰擎側頭看看疲憊不堪的楊曄,道:“還冷不冷了?”

楊曄搖頭,道:“凌狗-日的那是什麼劍?好生怪異!”

北辰擎道:“據我推斷,那應該是名劍‘枕冰’,為世上罕有的寒鐵製成。中劍者被劍上寒氣所沁,渾身冰冷,若是傷重或者內力差的,也許就會凍死。鑄劍之人,是專門打造兵刃的司空世家的當家人做的。從前收藏在皇宮中,我也是隱約聽說過,卻始終沒有機會得見此劍真身。沒想到聖上連這把寶劍也給了凌大人。上次你發著高燒中他一劍,據你所言瞬間清醒,我想是不是這劍把你的高熱給降下去了?”

楊曄冷笑道:“很有可能。看來人家真是天子寵臣,咱比不得!”北辰擎看他氣憤憤的樣子,唇角浮起一絲淺淡溫柔的笑容,安撫道:“這有什麼好眼紅的?趙王殿下也很寵你啊!我已經得到稟報,今天午後糧草就徵集齊了,咱們連夜出發,爭取儘快趕到殿下那裏。”

楊曄恨恨地道:“那木槿閣的老闆謝蓮舫,他翻臉無情,他賣我!我走之前,還要找他算筆賬去。”

北辰擎手中一緊,捏得楊曄腕骨酸麻,一聲輕哼,他連忙鬆開手,卻接着勸道:“不行!這一路,你不能再離開我身邊,想要什麼東西,我讓年未和鍾離去給你買。小狼,你知道凌疏此人,他幾乎從來不出大理寺那天牢的門,朝中沒幾個人見過他。可是這次千里迢迢追了這麼遠,你說他是衝著你來的,難道皇上就這般由着他胡鬧?你說他不是,他來幹什麼?我總覺得事情怪異,所以你別再去惹是生非了,不然有個閃失,我怎麼辦呢?你就躲在兵馬中,我

不信凌大人他帶着那幾十個人,敢來跟咱的兩萬大軍硬扛。”

他眉頭微蹙,清俊秀雅的臉上憂愁和無奈交織在一起,哀怨地看着楊曄,楊曄伸手摟住他的肩膀,笑道:“好了,我逗你呢。一個開妓院的,我怎麼會跟他計較?那個凌□的,我看雲起的面子也暫時不理他,等將來有機會了再收拾他。”

聽他的口氣,還打算找機會跟凌疏再糾纏一番,頗有不死不休的架勢。北辰擎嘆道:“你就別再招惹他了,你聽我的沒錯。你看你但凡和他狹路相逢,哪一次的結果不是重傷在身?咱們暖林,將來是要娶妻生子的,對不對?趙王殿下單是姑娘都替你打算了好幾家了,你就安生些!”

楊曄瞥他一眼,但笑不語。

午後,各處的糧草果然送到,裝車收拾整齊。北辰擎生怕夜長夢多,當晚就帶着袁藕明開拔兵馬,離開了銅川城。北上往西迦國和大衍朝接壤的地方而去。

前方烽煙瀰漫,戰火正濃。一路上楊曄和北辰擎牽挂楊熙的安危,趕路趕得很急。眼見入目漸漸樹木稀少,再往前便是連綿無際的草原,間或有戈壁和沙漠。北辰擎已經在這條路上走過幾趟,哪裏有水源,哪裏可休憩,和袁藕明一路商量着,安排得極是妥當。路上偶爾幾處村落,由於西迦國連年侵犯擄掠,村人往南邊避過一段時間,如今楊熙來此地段鎮守,有些故土難捨的便又搬遷回來,因此倒還有些人煙。

楊曄因為在銅川又受了傷,一直坐在一輛車上,他沒有見過這般塞上風光,這一日終於忍耐不住好奇心,從車裏鑽了出來,擠到北辰擎的馬後,摟住他的腰,東張西望地看風景。此地風大,捲起的塵沙一陣陣撲在眾人身上,打得人幾乎要睜不開眼,楊曄便把頭埋在了北辰擎的背上。

北辰擎回頭看看他,低聲道:“小狼,後面一直有人跟着我們呢,好幾天了。我就怕是敵軍的探子,結果讓鍾離針和南南去看看,竟然不是。”

楊曄道:“那是誰?難道是凌狗-日的?”

北辰擎笑道:“你怎麼猜的這麼准!想來他是怕不認得路,所以緊緊跟着咱們。”

楊曄聞言做垂涎欲滴狀:“這送上門來的肥肉你就真的要放過?我就舊話重提一番,咱倆一起吃了他可好?我讓着你,絕對不讓你吃虧。咦?雲起,我嘴裏怎麼咯嚓咯嚓響呢?”

北辰擎道:“那是你話太多,沙子進了去。你把嘴閉上,莫要再胡言亂語就成。”

這一日到了沙林附近,這是距離邊境戰場最近的一個邊陲小城,再往北出關,就是連綿無際的草原,大青山,山下水草豐美,牛羊成群,牧歌聲聲。

這是北辰擎講給楊曄聽的,楊曄連聲問:“在哪裏?我怎麼看不到?”他極目天涯,看到的不過是荒涼的曠野,連綿的群山,以及路邊時不時出現的人和畜生的骨頭。

及至到了沙林,北辰擎吩咐駐營城外南側的山坡上。楊曄想進城去看看,北辰擎便帶他去了,年未和肖南安等人均跟着。

待看到那城池,楊曄的心中一涼。他原以為既然稱之為城,總要有幾分城池的樣子。結果那小城的城牆城看起來倒也結實,但着實小的可憐,從南城門可以一眼看到北城門,從東城門可以看到西城門。街上人來人往,均是衣衫襤褸,連個像樣的姑娘都看不到一個,兩側的民房亦是破敗不堪。楊曄皺眉道:“這算城鎮嗎?這麼小,還臟,還破。”

北辰擎道:“這算不錯了,這城池從前才破敗呢。再往前走百十里,就是咱的駐營地,挨着鳳於關。那關口和現在這城牆裝備都是趙王殿下吩咐人在這半年多給加強起來的。咱們的糧草供給,要經過這個城鎮往前線轉。所以這裏小雖然小,對咱們來說,卻是至關重要。”

他帶着楊曄等人從街上過,有認識他的人便駐足行禮,北辰擎一邊頷首回禮,一邊熟門熟路地找到一家酒肆,問道:“喝酒不?這兒有塞外過來的酒,我是不大喝,他們說好勁道。”

楊曄點點頭,於是北辰擎招呼店家上來,要了兩大盤的牛肉和一罈子酒。結果楊曄大大地飲了一口,入口辛辣無不,直衝肺腑,他一下子吐了出來,咳嗽不止,眼淚汪汪地狼狽不堪。北辰擎在年未和肖南安的竊笑中慌忙過來替他拭擦唇角,捶背不止,一邊自怨自艾:“怪我了,怪我了,不該讓你喝這個酒。”楊曄喘息道:“讓我再嘗嘗。”拿過碗來又是一口。這次有了防備,總算沒有接着出醜。

北辰擎笑道:“怎麼樣?”

楊曄道:“不錯,果然夠勁兒。”心中卻忽然浮上一個念頭:“若是灌那凌狗-日的喝一口,卻不知是什麼結果。他那張死人臉上是否也會有點表情?”這般自己胡思亂想了一番,他抬頭對北辰擎道:“待會兒我要帶兩壇回去。雲起,你們剛出征的時候,不是在雁門、偏關那一帶嗎?我聽說三關那邊是很不錯的,為什麼後來轉戰到這西邊來了?”

北辰擎微笑道:“咱們來這邊,比那邊還要強呢。”

原來楊熙帶着北辰擎初始是在三關附近抗敵,但糧草後備之供應,經常捉襟見肘,多有不盡人意之處。後來他無奈之下,上書皇帝自動請調往西邊來了,三關那邊便另派了人去。西迦國疆土遼闊,北至陰山北,西至西域,東到興安嶺,南邊便是這長城一帶。國人以游牧為生,天生的彪悍健壯。時不時來邊關劫掠一番,這鳳於關附近,是漢中王岑靳所管轄。民不聊生之下,地方官員經常去向岑靳告狀訴苦。岑寂卻不想出兵,只能支支吾吾地給搪塞過去,遇急了讓人勉強抵擋一陣。不然就是說要上書皇帝,等皇帝定奪。

後來趙王楊熙轉戰於此地,糧草軍備便由漢中來提供。楊熙帶着人修關口,抗強敵,邊境狀況好轉不少,告狀的少了很多。所以岑靳雖然婉拒了幾次楊熙想拉攏討好他的意圖,裝聾賣啞地一副老不死相,但在糧草軍備供給上卻從來沒有難為過這位皇子。

楊熙雖然志向高遠,在京師日子卻不好過,皇帝陛下活埋了他的母妃,他敢怒不敢言,還要強顏歡笑地稱頌着皇恩浩蕩。到了這邊關,心境忽然就開闊了許多,看到此處戰火過後,滿目瘡痍,只覺得若能保得一方百姓平安,也不枉自己經歷這塞外的風刀霜劍一番。

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楊熙的家書里不好提及,因此楊曄也不太清楚,便有北辰擎一點點講給他聽。

楊曄聽至此處,憤然道:“這岑靳老滑頭!三千斤油兩千斤面的一根老油條!”

北辰擎微笑,一抬頭,卻忽然那邊街上亂紛紛跑過來一群百姓,個個驚慌失措,北辰擎立時起身迎出去,問道:“怎麼了?”幾個親兵上去詢問,片刻后回來稟報道:“將軍,西迦這次繞過了鳳於關,從西面的老山口進犯了,那邊幾個村子的人被攆得四散逃走,還被殺了不少。這是僥倖逃過來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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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梅同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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