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八封信(二十)
“大海哥,他們怎麼忽然就打了起來啊?”小白叼着一根油條,怔怔地看着這場莫名其妙的亂斗,“他們說的咸豆腐腦和甜豆腐腦都是啥,好吃么?”
大海喝光那碗小米粥,擦擦嘴,不咸不淡地說,“不知道,應該是往豆腐裏面加糖或者加鹽的區別吧。”
“那應該是加糖的好吃,”小白點點頭,理所當然地說,“以我的見解,無論什麼東西,只要加了糖就一定好吃!”
“別沒事找事,加糖加鹽都一樣,只要能吃,而且餓不死你就行了,”大海看着街邊的拐角,“車差不多要到了,快點吃完,別讓人家等。”
“知道啦知道啦。”小白連聲說,一邊將那根油條塞進嘴裏,一邊捧起那碗冒着白煙的小米粥,一鼓作氣地大口大口喝起來。
米粥伴着油花咕嚕咕嚕地下肚,他喝到一半,忽然放下碗,嘴裏嚼着油條,像是想起什麼的,對大海說,“不過也要有點追求才行啊,就像油條配豆漿,配米粥,味兒都不一樣的嘛!”
“是吧,”大海淡淡地說,“但根本目的還不是為了填飽肚子么?”
“好像又是哦...”小白困惑地捧起碗,喝光餘下的米粥。
他似乎又想了想,抬起頭對大海說,“但還是不一樣的,如果每天都是吃同樣的食物的話,哪怕那種食物再怎麼好吃,遲早有一天也是會變膩的。”
“一旦變膩了,就不會想着再吃了。”他懵懵懂懂地說。
“小白,你這話就像是逛窯子的時候,不小心被媳婦逮住后講的屁話,又臭,又不中用,”大海輕輕地笑,“有的吃就不錯啦,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這時候,黑色的馬車剎那間駛過清晨的大街,隨之一聲悠長的噓聲落下后,急急地停在了早點攤旁的道路上。
大海從衣兜里掏出早飯的錢,朝向仍在抗戰中的老闆揚了揚,然後碼放在飯桌上,拉起小白的手,就上車走了。
車廂的門輕聲關閉,黑色的駿馬再度長嘶,馬蹄揚起,踏破清晨的薄霧,驀然揚長而去,就像一道快閃的雷霆,疾走在天邊,留下抱團滾在原地吃塵的三人。
馬車的闖入就像是這場亂斗的中場休息,他們面面相覷地對視了良久,直到馬車漸漸走遠以後,才重新掄起拳頭,重新投入到激烈的鬥爭當中,繼續方才暫停的戰鬥。
生命不止,戰鬥不息。
他們完美地利用自己熱烈的生命力,身體力行地詮釋着這一句話。
天上陽光和煦,藍空中沒有一絲多餘的雲絮,街道邊的河流閃亮,照耀出銀色的折光,宛若一條寧靜的緞帶,恬靜地牽繫着這座城市的平和日常。
日光下的嶄新一天,一切看起來都彷彿煥然一新。
...
學院的大門是一座由巨型花崗岩刻制而成的半圓形拱門,造型很平庸,甚至可以說是簡陋,感覺就像花果山上的那幫野猴子們隨手搭建出的石門。
沒有想像之中的神秘感,也看不出任何神師特有的那種超然。
如其說這裏是大部分神師的發源地,倒還不如說是某位窮酸老儒生私立的書齋,一看門面便知道很不能打,除了羅里吧嗦的口舌與筆墨,再無一用。
在普羅大眾的印象里,書生一向都是弱不禁風的角色,只能苦等着俠女相救,然後再纏纏綿綿到天涯。
拱門的前方設有一處綿長的減速帶,路道兩旁不失風格地豎立着幾面簡潔的車輛禁行標誌,一路疾馳的馬車到這裏也跟着開始減速,最後停步在土黃色的拱門之前。
在這座不怎麼起眼的大門之前,即便是雷霆似乎也要乖乖地收起脾氣。
車門慢慢地打開,白色的陽光順勢從高亮的天空傾瀉而下,穿過不斷擴大的門縫,照亮了車廂內逼仄的黑暗。
大海拉着小白下車,下意識地伸手擋了擋晃眼的光線。
隔着指縫,他偷偷地打量了一圈附近的那些走向學院的人。
清晨時分,前來上學的人並不是很多,停靠在路邊的馬車也就幾輛,似乎是因為神師本就稀少的緣故,或者是此時上課鐘聲已然敲響的緣故,石拱門對出的那一條大道顯得猶為的空闊,無遮無擋,四面八方都鋪滿了洋洋洒洒的陽光。
大海愣愣地收回目光,移開遮光的手掌,多少適應了眼前的亮度。
經過打聽,這間學院實行的是一種稱之為開放式的教育模式,意思就是,假若你有意要學,在該學科的上課時間內,隨時可以坐到教室內聽講,只要不對其他學生造成影響,一般來講都是不會有人趕走的。
當然,如果你非要在課堂上攪事,想來導師們也不會介意親自動手,讓你親身體驗一下神術力量的渾厚。
大海和小白上的第一堂課是數理課,講師就是余剩下的六封信的收信人之一。
講師姓吳,名叫明有,戴着一副黑邊眼鏡,毛髮略微有點兒稀疏,頭型就像被大陸環繞的地中海,光禿頭頂就像是日照下的海平面,閃閃煥發著亮光。
單從樣貌上判斷,這位老師應該是四十好幾的年紀了,若是放在平均壽命僅有二三十年的神師群體裏面,無疑是一位高齡的老人,大概是因為常年醉心於學術上的研究,沒有過多地施用神術,靈魂才得以留存那麼長的時間。
“各位同學,有誰能告訴我,這道算數題該怎麼算?”吳明有老師用手敲了敲黑板的一條算術題,轉身對着學生們說。
算術題很簡單,就是用淺白的粉筆在黑板上寫着“1+1=?”
學生們紛紛愣住了,不知所以。
如果不是吳明有老師的頭頂太過閃耀的話,他們可能都要以為來錯了地方,誤進了隔壁的啟蒙學堂。
無人回答,坐滿整間課室的學生們都在同一時間陷入深深的苦思之中。
他們手拿着碳筆在草稿紙上龍飛鳳舞地、刷刷地寫,似乎都在潛意識裏認定真正的答案肯定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樣簡單,鬼知道那顆滷蛋一樣的腦袋裏裝的是什麼...
氣氛頓時緊迫,他們眉關緊鎖,如臨大敵,儼然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還是沒有人敢舉起手說自己得到了正確答案。
窗外面,溫暖的陽光被微風拂動,掠過綠影搖曳的林間,輕悠悠地飄來,折射在吳明有老師的鏡片上,屏蔽了鏡片后的那一雙眼,這個禿頂的男人沒有再說話,只是露出一副意味深長的笑容。
小白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招搖的樹影,又看了看黑板上的題目。
刷刷的筆記聲迴響在他的耳邊,他忽然舉起手,大聲地對着講台上的禿頂男人說,“我知道!一加一等於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