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秦方明

清晨時分，太陽剛剛從枝頭升起，將夜間的寒氣驅散。

一座小山坡上，一個身穿粗布灰袍的年輕男人正背着竹簍，手裏拿着一把小鐵鎬，小心翼翼地將一株草木連根從地面鏟起，用手碾碎根莖上的土塊后，放進背上的竹簍里。

男人抬起頭看了看天色，發現太陽已經爬上了枝頭，便躡手躡腳地從山坡上爬了下來，將背簍放在地上，脫掉被草葉上的露水打濕的灰袍，放入背簍，露出一身潔凈的白袍。

做完這一切后，心情不錯的男子低聲哼着小曲兒，走向不遠處的河流，蹲下清洗自己的手掌。不一會兒，清洗完畢的他便站了起來，走回放着背簍的地方，打算返程。

彎下腰準備拿起背簍的他似乎看到了什麼，輕輕“咦”了一聲。

在他放着背簍的不遠處，兩個看起來精神疲憊，渾身衣物破爛不堪的小傢伙，正躺在草地上呼呼大睡。

哪怕一滴露珠從被壓彎的草葉上滴落到那個滿臉水漬的少年臉上，那個少年也沒有要醒轉的意思。

這睡性也太好了吧，看那滿臉水漬的樣子，應該沒少被露水砸在臉上，這還呼呼大睡，着實令年輕男人有些佩服。

睡在他身旁的小丫頭就要比他好多了，雖然也是躺在草地上，可她身旁一圈的草木都被提前壓塌在地上，還鋪上了一些乾草，使她睡得舒適的同時，也不會被露水打在身上。

年輕男人看着身上滿是泥土的兩人，想了想，走到少年身旁蹲下，輕輕晃動他的肩膀，“小兄弟，醒醒，睡在野外很危險的，小心別感冒了……”

看到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兩人都有些茫然，隨後警惕地望向自己，男人指了指放在不遠處的竹簍，笑道：“別擔心，我不是壞人，我是一名畫師，趁着天氣清涼出來挖些藥材和製作顏料用的草木，諾，比如這種茜草，可以製作紅色的顏料。”

男人走到竹簍前，拿出剛挖出來的那株植物晃了晃，指着它的根莖，道：“我剛到鎮子沒多久，自己養的那些花草還沒成長到能用來製作顏料的地步，就只好趁着天涼，跑出來自己挖咯。你們呢？你們兩個怎麼會睡在這裏，你們的父母呢？”

注意到小丫頭臉色微變，那個少年也有些不悅，男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面色複雜地看着兩人，不再追問。

這樣的孩子，他在逃亡的路上見過太多了。

男子默默地看着兩人起身，走到河流旁清洗，突然開口道：“你們要去蒼桐鎮嗎？如果還有親人的話，我可以借給你們點錢，讓你們回家……或者投奔其他親戚。”

蒼桐鎮！

原本計劃在昨天夜裏就能趕到鎮子，卻因為小丫頭腳力不繼，兩人只得在這裏休息，打算今天再趕路，可是聽這個男人的話，似乎這裏離蒼桐鎮並不遠。

旬一有些無奈，早知道昨天晚上就多走一會兒，直接去鎮子上了，那樣也就不至於睡在這荒郊野外了。

旬一點頭，道：“嗯，我們要去蒼桐鎮，請問，你認識一位姓寧的姐姐嗎？”

小丫頭眼中滿是希冀，望向男人。

男人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道：“我剛到鎮子沒多久，不太熟悉那裏的人。”

見兩個小傢伙有些失落，男人拍着胸脯大聲道：“不過你們放心，我會幫你們找到那位寧姑娘的，在此之前，收留你們幾天沒什麼問題。”

說罷，男人看向兩個小傢伙，等待着他們的答覆。

楚霖霖有些猶豫，不確定是否可以相信這個男人，於是，她抬起頭，看向旬一。

旬一有些猶豫不決，一旦去往小鎮，自己肯定不可能再使用妖力，人多眼雜，萬一被那些修鍊有成的高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可萬一他是個壞人，遭遇危險的時候，自己不敢使用妖力，怎麼保護小丫頭？

突然，旬一想起了和無庸道人離別前，他送給自己兩人的那顆山海珠。

但願管用吧。

旬一心裏嘀咕了一句，抬頭道：“那就麻煩大哥了，我叫旬……楚旬一。”

小丫頭朝男人甜甜一笑，“我叫楚霖霖。”

見兩人答應，男人開心地笑了起來，背起竹簍向前走去，自我介紹道：“我叫秦方明，你們兩個還餓着肚子吧？我身上沒帶吃的，等會到了鎮子上，我請你們吃頓好的，順便……也都洗個澡換下衣服吧，放心，你們沒錢的話我可以先墊着。”

秦方明提了下竹簍，朝乖巧可愛的小丫頭眨眼道：“別看我弄個顏料都要親力親為，我其實很有錢的，要不是鎮子上沒有賣顏料的，我才不會跑出來。”

說到這兒，秦方明嘆了口氣，低聲道：“這幾年世道不太平，今天這裏冒出個吃人的妖怪，明天那裏蹦出來個亂砍人的不講理仙人，當真是把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欺負地苦不堪言，不過聽別人說，似乎再過不久就要安穩下來了。”

秦方明指了指天，努嘴道：“那些飛天遁地的仙家老爺的滅妖行動已經持續了很久，聽說快要結束了，等到結束之後，我應該就會離開這個鎮子，繼續遊盪了。”

“走過千山萬水，吃盡人間美食，看盡人間美景，最好再把它們一一畫下來，如果能畫一副仙家老爺或者妖怪的畫像，那就再好不過了，如果我的畫又有人買，那就是最好的了！”

看着他搖頭晃腦的樣子，旬一覺得有些好笑，取笑道：“不再娶個媳婦兒？”

“那……就更好了。”

秦方明低聲補充道：“最好再漂亮些。”

旬一道：“再生幾個娃？”

秦方明撓了撓頭，道：“這個，我倒是沒想過，不過如果娶了媳婦兒的話，那肯定要生娃啊！不然娶回來當菩薩供起來嗎？”

旬一臉上滿是笑意，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麼。

楚霖霖拉了拉秦方明的衣角，提醒道：“有了媳婦兒有了娃，你就沒空去遊山玩水了。”

秦方明如聞雷震，呆立當場，喃喃道：“一個是人生愛好，一個是傳遞香火，難道只能魚和熊掌不能兼得？”

看到這個腦袋裏缺了一根筋卻熱心腸，身上有些淡淡書卷氣的畫師，埋頭趕路的時候一直輕聲嘟囔，不知該如何取捨的可笑模樣，旬一徹底放下了戒備。

就連小丫頭都被他的滑稽模樣逗得咯咯直笑。

秦方明突然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遊山玩水是人生愛好，娶媳婦也是愛好啊，還是人生大事，嗯，果然，還是娶媳婦重要一些！”

旬一隨意問道：“那遊山玩水怎麼辦？”

秦方明豪邁地一揮手，“讓娃去！”

走在他後面的旬一和楚霖霖同時愣住，目光黯然地看向年輕男人的背影，相顧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