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周軍之勢宣涼薄

恐周軍之勢宣涼薄

趙匡義這些日子在蜀宮之中,因為費貴妃花蕊夫人有意無意的放縱,他終究成了宮廷里一不大起眼的畫師,雖然安穩了下來,但是與他之前的謀算卻是大不相同。趙匡義心中苦笑,想到自外間聽說周兵在淮南大捷的消息,再看這夏宮一間間的大殿,俱都是用楠木為柱,沉香為棟,剔透的珊瑚嵌窗,碧玉砌戶閣,琉璃鑲牆壁。夏風輕拂過,殿閣紗帳隨風起舞,加之一個個貌美的宮妃侍女的身影,這夏宮真好似天宮瑤台……孟昶這德性,想來也不是郭榮的對手,難道自己就這樣算了?趙匡義眸色轉深,手指微微用力,當然不!

趙匡義確實有幾分伶俐勁的,所作的氣皮囊,若是周宣在此,定要大呼“游泳圈”,其實不過是用牛皮所做的小號皮囊,外面用天青色的蜀錦做了外裝,看起來倒是很像新奇的玩意兒。

孟昶看到趙匡義獻上的氣皮囊后,拿着它下了水,同他的一眾美人們好生地戲了一會兒水,心情大為舒暢,事後被人伺候着穿衣服的時候,想起了趙匡義,隨口對着內侍道:“今日裏獻上皮囊之人,朕得好好賞賞他才行。”

內侍笑道:“這滿宮的人誰不想為皇上您做點什麼呢?那畫師知道陛下的意思,自然會千恩萬謝的。”

孟昶笑着睨了那內侍一眼,輕笑道:“李德,你這廝倒是愈來愈會說話了。罷了,你有空就去替朕問問那趙三,要什麼樣的賞賜吧。”

李德笑眯眯地應諾不提。

而趙匡義卻正在花蕊夫人費氏的殿閣之內隔着一層輕紗畫著美人夏日觀荷圖。“娘娘可曾聽說過這幾日朝堂之上南唐使者到來之事?”趙匡義打定主意,若是費貴妃這裏還是行不通,那麼他得另想他路了。

費貴妃梳着鳳仙髻,卧在美人靠之上,四個宮女在一邊伺候着,一個打着扇子,一個剝着葡萄皮,另一個則在輕輕按着那雙柔弱無骨的雪足,另一個宮女最是年長,不時指着殿外的荷花池湊趣說兩句話。

費貴妃自然聽到了趙匡義的話,心中暗笑,這個趙三倒是個有心人,只是這心也未免太急了些。“趙畫師說的是南唐使者之事啊?這朝堂之事,和我這深宮婦人有什麼關係?再說了,陛下雖然寵愛我,但是這朝堂的事情,卻不喜女子多參合的。”

趙匡義輕輕在畫布之上添上流蘇輕紗,嘴中卻輕輕道:“聽說南唐皇帝遣了使者來朝本意是共商討伐周國的大計。之前周兵奪去了蜀國的秦鳳四州,乃是大敵。若現在不想法子聯合諸國撲滅周國,只怕將來必成為蜀國的心腹大患。而娘娘這樣的美人,國破家亡之時,又該如何保全性命……和清白呢?”

“大膽!”費貴妃並非無知婦人,她心中偶爾也有些心憂,但是從來不曾想過富庶的蜀國會淪落到國破家亡的地步。

趙匡義擱下畫筆,跪在畫布旁邊,卻抬頭看着輕紗之後的費貴妃直直道:“在下所言句句出自肺腑,絕非危言聳聽。在下本來自大周,知道周帝的野心乃是吞併諸國統一天下。蜀國富庶,他豈會放過?”

費貴妃美目流轉,發間的夜明珠似乎都黯然失色了。她收起臉上的怒氣,與薄紗后的年輕畫師對視半天,才轉過頭,長長的一嘆,“鸚鵡誰教轉舌關,內人手裏養來奸。語多更覺承恩澤,數對君王憶隴山……今日之事,我就當沒有聽到,趙畫師以後莫要再說這些大逆不道之話了。”

費貴妃相信趙匡義並沒有說謊,只是朝政之事,卻不是她這等深宮婦人可以插手的。孟昶雖愛美色,但並不是什麼因美色而誤了朝事之人,就是太后,孟昶的親生母親,他也不喜她插手外朝之事,更不論自己這些宮中的妃嬪了。“這畫師一職委實委屈了趙三郎你,你既然有心,就應該去和理會這事情的人說道。若是可能,我會和樞密使王相公的夫人說到你,至於到底如何,則要看你的運氣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將夜凡人修仙傳殺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職高手錦衣夜行超級強兵仙府之緣造神楚漢爭鼎不朽丹神最強棄少天才相師聖王無盡武裝了。”

趙匡義心中一陣狂喜,若是能在樞密使王昭遠面前露臉暢言,比在這些見識有限制的後宮女子面前說道好上許多。想不到花蕊夫人的容貌絕佳不說,這膽量和心性都不比周憲差多少呢……

李德抽空詢問趙匡義賞賜之時,已經是三日後了,趙匡義等着樞密使府的傳話等了三日,心中忽高忽低的,暗自擔心王昭遠不理會自己。

“李內侍安好。”趙匡義對李德這孟昶身邊的太監自然是客氣萬分的。

“呀,趙三郎當真是多禮了。”李德讓兩個小內侍退遠許多后,才笑眯着眼看着趙匡義道。

“不知道李內侍找趙某有何事呢?”趙匡義想着自己對這些內侍一向是有禮的,應該沒有什麼地方得罪這位御前的李德啊?

“趙三郎不必擔心,某家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而來的,前幾日你想的那個氣皮囊皇上用得開心,便讓某家來問你,可要賞什麼給你好。”李德雖然不把趙匡義放在眼中,但是費貴妃在宮中最是受寵,這個趙三郎既然入得了費貴妃的青眼,自己也不要將人得罪了才是。

趙匡義感受着拂面而過的風中微微帶有的脂粉香氣,壓住心中的激動,謙卑地道:“在下如何敢這樣做?無論天子所賜何物,都是小人的榮幸。”

李德點點頭,覺得趙三郎很會說話,若是好生調/教一番,倒是個可造之才,要是能入了這內宮,自己倒是能多了一個好幫手,晤,自己比不得段海那老匹夫,不就是他手底下的弟子都是伶俐的居多麼?李德仔細打量着趙匡義,只是不知道他舍不捨得他那個命根子?眼神不自覺的瞄向趙匡義的□,倒是讓趙匡義暗暗起了警戒之心。

“既然如此,那某家就不多耽擱趙三郎作畫了。”李德暗想,還是先去打探一番這趙匡義的底細才是,沒得胡亂給自己弄了個敵手才是。

趙匡義送走了李德,心中愈發的煩惱起來,李德探究的目光是何意?王昭遠那裏什麼時候才能得信?自己有什麼時候才能出人頭地一雪前恥?夏宮之中不時有伶人彈奏地樂曲飄出,卻是孟昶親自譜的《萬里朝天曲》,聽不出雄心壯志,只聽出其中的志得意滿。偏安蜀地,遲早有一日周軍會攻上城頭!趙匡義看着黃昏中如同仙界瓊台的夏宮,眼神中隱隱有着不屑和諷刺之意。

趙匡義轉身而去,他在心中想着說辭,若是王昭遠召見,自己怎麼說話才能打動位高權重的王昭遠……

楚州城下,在天子也披甲帶頭猛攻之勢下,周軍終於佔領了城頭,將被圍了數日的楚州城拿下,張彥卿卻率殘兵死戰,時常從小巷之內竄出襲殺周兵。周軍上下對於張彥卿一干人等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一把火燒毀掉楚州城。

“陛下,海州來報奏報,武寧軍節度使武行德五節帥,率兵兩萬已經拿下了海州城。”自海州風塵僕僕的傳信校尉跪在郭榮面前,面色恭敬道。

海州拿下的消息,無疑讓因為楚州戰事而心生惱意的周軍眾將領心裏舒服了點。

“恭喜陛下,海州拿下,漣水一地便指日可破。恭喜陛下掃平江北!”眾將看出郭榮臉上也露出幾分高興神色,忙齊聲恭賀道。

郭榮面帶笑意,武行德不曾像前世一般丟臉,倒是讓人詫異。“曹翰,你領着李景遂、孫晟一行人,去楚州城池最高的門樓處喊話,若不想朕惱怒焚毀楚州城池,張彥卿最好帶着殘兵器械投降!讓李景遂也好生琢磨如何勸服那些唐軍。”

曹翰忙領命去了,眾將聽到郭榮如此吩咐,大覺佩服。

不久之後,張彥卿果然在涕淚之中帶着殘軍投降了,國君都降了,他一個將軍再死守,那些兵卒也難以儘力了。而郭榮也懶得多做什麼,將張彥卿和李景遂等唐將諸人關在一塊兒,又盤算起同李璟的“議和”來。之後汴梁那邊送來的一封戰報,讓郭榮沒有了多做等待的心思,卻是隰州傳來的奏報,原來北漢皇帝劉承鈞聞郭榮南征,便發兵圍了隰州城。雖然巡檢使李謙溥僅僅憑藉州兵便退去了漢兵,但是其後是否還有戰事,卻也難料。

“傳令大軍,素令軍紀,切不可驕橫劫掠,違令者,斬!上官約束不力者,連坐!”郭榮實在不是很放心手下這幫人,但是他又不可能時時坐鎮,只得下了如此旨意了。隨即想從京杭大運河段經淮河入長江一行,雖然不能親下金陵,但是也可能讓南唐臣民知曉周軍之威儀。

郭榮敲着桌面,也沒有下令大軍開拔,因前世里,周軍的大船在淮河北神堰一帶過不去了,只因那裏過於狹窄了。“陸二虎,去傳韓重過來。”

韓重入了天子之帳,聽他說要拓寬北神堰一帶水道時,先是吃驚,隨即又為天子深謀遠慮深感佩服。“陛下,淮南諸州屬於我大周之後,這河道擴寬,有利於漕運,若是再將古汴河也修整一番后,大船便可自江南只進汴梁城。臣預想不出十年,汴梁城必將成為媲美昔日長安洛陽的大城。”

郭榮聞言,臉上卻出現了幾許嘲諷之色,前世自己身死之後,趙匡胤的兒孫,不,是趙匡義的兒孫們確實是讓汴梁成為一等一的大城了,可惜,開封城最終被北方的胡族得去了……

“明日朕同你一起去看看河道情況后,再做決定。”

韓重也知道天子是喜歡親力親為之人,諾了便下去了。

第二天郭榮才帶着親軍侍衛,以及韓重等人去察看河道之後,李谷和阿久一行人回來了,同來還有郭榮曾經指名道姓要見見的人物,李璟的第六子鄭王李從嘉。

郭榮聽聞傳信兵卒的話語,臉上神色有一瞬間的冷凝。雖然極短,卻讓立在郭榮旁邊沒兩步遠的韓重瞧見了。

“李相公同唐使者一道回來了,朕先回去看看了。這河道之事,朕就全託付給韓卿你了。”

韓重心中閃過什麼卻還是不得要領,面上卻是恭敬地應諾了,“請陛下放下,微臣定當竭盡全力將河道水文情況探查明白。”

郭榮打馬飛快駛向周軍大營,李從嘉,李煜,想不到朕這個時候當真能見到你呢!

而在天子主帳之中候着的李谷、趙匡胤等人,問過侍衛天子的去處后,便笑對李從嘉道:“請鄭王和諸位使者稍坐了。”

鍾謨和陳覺兩人素來不和,正是因為如此,李璟才最終讓李從嘉作為了使者一同前來的。

“李相公,不知什麼時候我能見見皇叔和諸位將領官吏?”李從嘉入了周營,見來往士兵大部分彪悍,軍中兵卒來往有序,他心裏自然也生出了幾分害怕。

李谷笑道:“鄭王莫急,待周帝陛下回來了,自然會讓鄭王你去見皇太弟和其餘大臣們。”

李從嘉只得住口,喝着士卒端上來的茶水來。鍾謨和陳覺也是故作鎮定地喝着茶水,對於周帝,他們是自內心深處覺得害怕的。

郭榮入了帳時,瞧見了的就是滿帳之人靜靜喝茶的場景,他不理會眾人的起身行禮,徑直在諸位大椅上落座了,讓李谷等人平身了,這才看向李從嘉。飛眉狹長眼重瞳,白面無須,身材修長卻也無力。稱不得上俊秀,不過因為生於皇家,通身的有一股大家子弟的貴氣罷了。

“你就是李從嘉?”郭榮眼神暗了暗,娥皇前世就是嫁給這個男人的,還落得那樣的下場。

李從嘉感受到郭榮打探的目光,他自然也在暗中觀察郭榮了,同大哥李弘翼並不盡相同,身上除了武將的肅殺之氣,倒是有着父皇身上才有的那種氣魄。

“某正是李從嘉,拜見周帝陛下。”李從嘉被郭榮眼中的冷光驚到,躬身行禮。

鍾謨早在一干戎甲侍衛隨着郭榮進帳后,兩腿就開始打鼓了,驚慌失措地下跪行禮了。

郭榮看也不看這兩人,只是對李從嘉道:“李璟既然派你做來使者,就是已經答應了朕之前的條件了?”

李從嘉想起父皇在延福宮裏老淚縱橫的情景,心中着實難受得很,臉色蒼白道:“是,在下代替父皇……國主獻犒軍銀十萬兩、絹十萬匹、錢十萬貫、茶五十萬斤、米麥五十萬石。國主的降表在此,請周帝陛下過目。”

陸二虎接過降書奉給了郭榮,郭榮展開一看,臉上露出了有些古怪的笑容,“……敘此日傳讓之意,述向來高尚之懷。仍以數歲已還。交兵不息,備論追悔之事,無非克責之辭,雖古人有引咎責躬,因災致懼,亦無以過此也。況君血氣方剛,春秋甚富,為一方之英主,得百姓之歡心。即今南北才通,疆埸甫定,是玉帛交馳之始,乃干戈載戢之初,豈可高謝君臨,輕辭世務,與其慕希夷之道,曷若行康濟之心。重念天災流行,分野常事,前代賢哲所不能逃。苟盛德之日新,則景福之彌遠,勉修政理,勿倦經綸,保高義於初終,垂遠圖於家國,流芳貽慶,不亦美乎!”

郭榮合上降書,看了一眼李從嘉道:“這降書是你寫的?不愧是李璟的兒子,有乃父之風啊。”

李從嘉自然沒有忽視周臣眼中的諷刺之意,面上緋紅,低頭道:“阿父年事已高,如今身體更是抱恙,便口述在下撰寫而已,當不得周帝陛下的誇獎。”

郭榮有些無語,李從嘉是真傻還是裝傻?看了他一眼,他這個樣子娥皇自然不會看在眼裏更不提放在心裏了,隨即對着還自跪着的鐘謨和陳覺兩人皺了皺眉頭,“如今江北戰事方歇,朕也不欲想同李璟多做糾纏,李谷,你同這兩人商談一番吧,趙匡胤,你領鄭王去見見李景遂,讓人叔侄相見一番才是。”

郭榮擺擺手,生出一些無趣來。大概任何人再做一遍已經盡做之事,大概都會如此吧。想到此處,他還真的想快點回汴梁去,不想再在江北滯留了。

不消說李從嘉見了李景遂后的感慨悲傷,也不消說郭榮下詔令任命官吏接掌江北諸州之事,郭榮召見見了拿下黃州蘄州等地的諸將領后,發出了詔令,大赦淮南道諸州見禁犯罪之人,自今年六月十一日已前,凡有違犯,無問輕重,並不再追究。先屬江南之時,一些不合理苛捐雜稅徭役,無名配率等,一切停罷。江北百姓忐忑之心這才安定下來。所以其後郭榮徵召民夫兩萬餘人時,就非常快捷了。不到五天便已經徵召滿額。其後只用了十幾天的時間就疏通了原先較窄的漕渠水道。

郭榮任命好各地防禦使后,下令上百艘的大艦經漕渠南下,讓新屬於大周的江北百姓一堵了大周水軍的雄姿,同時也震懾了長江以南的南唐諸軍。當然更不用提一路上被好生“恭送”的李從嘉等人了,心中都是驚懼於周軍之勢。

郭榮坐在龍船之上,等到大船駛入了長江瓜州渡口時,他頓時憶起當年隨着娥皇自廣陵回金陵的情形,可惜這次也僅是自己一人能看這長江兩岸的景色。同時想到李從嘉,便讓人召他上了龍船。

“拜見周帝陛下。”李從嘉聽見郭榮的傳召,只是沉默接受,這一趟江北之行,讓他從一個無知的王爺,認識到國之不存他便什麼都不是的真實境地。

“聽聞南唐李璟最是好填詞,而他的六子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今日夏風悠揚,不如卿為朕吟詞一首聽聽。”郭榮做在主位之上,看着長江外的景色,漫不經心道。

李從嘉自然也感受到周人投射在身上鄙視和刺探的目光,青出藍而勝於藍,這話說在這裏不過是羞辱自己罷了,但是這詞還是要做的。抬頭看向南岸影影綽綽的金陵,再看周軍之勢,緩緩開口吟道:“且維輕舸更遲遲,別酒重傾惜解攜。浩浪侵愁光蕩漾,亂山凝恨色高低。君馳檜楫情何極,我憑闌干日向西。咫尺煙江幾多地,不須懷抱重凄凄。”

郭榮看了李從嘉幾眼,此人確實高才,奈何生錯了人家。在場諸人里,同郭榮一般感慨的,也唯有李谷和韓重兩人了。

郭榮有些意懶,說了句“果真高才”后,便揮手讓李從嘉下去了。

而長江南岸的南唐軍民已經看到了周軍連綿不絕的戰船,穿上鼓聲號角震天,聲震數十里,當真是勢同震霆烈焰,讓金陵朝堂的君臣也嚇到了。

鄭王府里,周宣聽聞侍衛回報后,不停地在廳中走來走去,周憲做了周帝郭榮的皇后,如果周軍真的渡江攻打金陵,自己或許還要藉著同胞姐妹的名義避禍。心中雖然不甘心至極,卻也只能這樣。只是父親發話,這事情不可張揚開來,且對外言辭是周家的二娘子早就亡故了……不行,得回去同父母商量一下說辭才是。

周宣打好主意,便讓侍女吩咐車馬去了,完全不曾擔心過尚在周軍大營的李從嘉的安危。

自然,遠在汴梁的周憲,也不知道這個一向自視甚高當自己死掉的周宣,打算借自己的名頭來保命的。她看着由禮部擬定的《大周通禮》《大周正樂》的初始文稿,有些憂心,天子後宮之儀,自然不能一直不成體統,后宮裏也不能只有自己這個皇后一人了。周憲看着一邊不停哼哧地吃着點心的寧哥,心情這才好了點。為了這兩個孩子,自己一定不會傻傻的做什麼“賢”后,前世氣死了自己還不夠,這世莫不是還要憋死自己么?心念一轉,開始想起對策來,當然,周憲是篤定郭榮會站在自己這邊的。

“國之亂象,女禍之為始……”周憲思謀良久,提筆寫了一封書信,又親自撰寫了三遍之後,命內侍將此書信分別送給了中樞三相公和開封留守的王朴手中。周憲相信,歷經了唐末亂世的這些個大臣們,只要不是心懷私心,必將鄭重考慮自己信中所說之事。大周若想長久,必不能遵循唐朝宮廷之儀。唔,趙宋三百年,雖然對外族頻頻受辱,但是內朝之上,卻沒有了唐朝的外戚宦官之禍,倒是有些東西值得一用的。周憲想到此處,只盼郭榮快點回來才好,這都快八月了!

“寧哥,想不想你阿爹?”周憲捏了捏小胖子的臉,問道。

寧哥眨了眨大眼睛,看了一眼手中的秋餅,半天才道:“阿爹有秋餅好吃嗎?”言下之意是,有秋餅好吃就想。

周憲撲哧一笑,又使勁捏了捏寧哥的臉頰,有些恍然,當然比秋餅好了,於自己而言,他比世上最美好的食物都好。

而這個時候的郭榮,在南唐上下的驚恐中,非常瀟洒地對諸將道:“朕嘗與江南國主言,但割江北,朕必撤兵。”遂下旨意,賜李景御衣、玉帶、錦綺羅縠帛共十萬匹、金器千兩、銀器萬兩、御馬五匹、金玉鞍轡全、散馬百匹、羊三百口。賜江南世子李弘冀器幣鞍馬等。

周宣那日前日才去和周宗及周夫人說了心中打算,便被周宗喝止了。她心中鬱結,這才想起了還在周營中沒有歸來的李從嘉,心生憂鬱,只怕李弘翼得了太子位去了。當在家中聽到周帝這個賞賜之後,頓時又驚又怒。為何是李弘翼為“世子”?比之從嘉,李弘翼為人果敢,他做下任儲君,周帝不是橫生大患?莫非是周憲從中壞事?是了,一定是她,若不是她,周帝怎麼會無緣無故的點名要李從嘉去?若不是皇帝面前就剩下了李弘翼一個看得過眼的,李弘翼如何能得了這個便宜?周憲,她就是見不得自己好!想到如今周國勢大,而南唐卻岌岌可危,周宣腦中全是嫉妒和憤恨,絲毫不去細想這事周憲是完全插不上手的。

不管周宣如何憤恨不滿,李弘翼的位子是坐穩了,雖然從“太子”直接降級為“世子”,但是他無疑是高興的,他和有雄心壯志將父親折騰掉一半的江山再打回來!雖然內心裏,他其實也有些畏懼江北的郭榮。

而郭榮,既然贏了,自然要有贏者和中原上邦天子的氣度,他給李璟修書一封道:“朕恭問江南國主。煮海之利,在彼海濱,屬疆壤之初分,慮供食之有闕。江左諸郡素號繁饒,然於川澤之間,舊無斥鹵之地,曾承素旨,常在所懷,願均收積之餘,以助軍旅之用。已下三司,逐年支撥供軍食鹽三十萬石。”然後在南唐眾人的震驚中瀟洒的揮袖北上而去了,

八月初六,郭榮一路快馳回到了汴梁。汴梁城門大開,滿城百姓目送了天子威儀的身影,敬如天神。

雖有文武百官相侯,郭榮不過略微見見,只是言說次日大朝會,就讓群臣散了,隨即往內廷而去,遠遠就看到了大寧宮前候着的母子三人。一身風塵僕僕且神態疲憊的的郭榮,頓時浮現出溫柔的笑容。快步上前,不顧及後面跟着的侍衛及周憲身後的內侍宮女,一把抱住了周憲,輕聲道:“娥皇,我回來了。”

周憲霎時覺得眼中濕潤,回擁了郭榮一下,才讓他放開自己,躬身蹲禮道:“恭迎陛下凱旋而歸。”其後的內侍宮女也全都跪倒。

郭榮知道自己略微失態了,讓眾人平身後,對着周憲一笑,這才看着一邊長高了不少的豐哥和長胖了不少的寧哥,一把抱起小胖子,牽着豐哥和周憲一起回了大寧宮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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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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