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陰魂不散(3)
弘皓起身撲來,一把拎住我衣領,沒等我掙扎就將我按倒在地,又沒等我喊一嗓子救命,就已經掄起劍鞘,照着我的後背就是一頓抽打。一連打了十幾下,打得我哇哇大叫才算住手。
上回被人這樣按倒了打還是娘親活着時。那是因為我偷拿了父皇的玉印,慫恿着裴老頭帶我跑出皇城,到街上去買糖葫蘆吃。回來被娘親逮到,按下就是一頓暴打。父皇拉到拉不住。
那一回算是平生被打的最凶的一次——如果不算上這一回的話。
我捂着屁股從地上爬起來,看着面前手提寶劍、負手而立的弘皓,他那份志得意滿的無賴勁頭,終欺得我不爭氣地滾了淚來。
他卻還是冷冷地打量着我,一副教訓口吻,“知道為甚麼打你嗎?”
“因為你是無賴!棋不是這樣下的!無賴!”這才是我最委屈的地方——本來可以制勝的!
“哼!遊戲規則從來都是強者說了算!我說怎樣下便是怎樣下!你不服我可以打到你服!”
“無恥!無賴!無恥!無賴!”我還偏就不服!有本事再打我啊!
“你呢……和小時候一樣頑固!不過這也算好事!本將軍就是欣賞你這份頑固,所以才沒殺你!按說,我父親是陪着你父親殉國的,我弟又是陪着你哥戰死的,你又是姓白的,又是要做皇帝的,我多打你幾次泄泄心中鬱憤也不為過!”
“無恥!無賴!無恥!無賴……”我氣憤的委實搜刮不到更適宜的辭令來罵他了。
“殿下也是住過東宮的人……”他忽然定定看我,“也該知道勝者王侯敗者寇的道理罷!晚上睡不着的時候好好想想,這前路漫漫,倒底該如何走法?不要走着走着被人摘了腦袋!”
呸!本公主就沒有睡不着的時候!只有睡不醒的季節——一年四季!
話說誰敢摘我腦袋?我被他嚇得愈要抹眼淚了,要是知道做皇帝這麼艱難,我就不來京城了!
他忽又凝眉望向我身事,滿面狐疑,幽幽一句,“話說殿下這東宮裏……還真的不幹凈呢……”
我頓時毛骨悚然,頭也不敢回了,整個人瞬間僵住,只感覺身後一陣一陣的陰風灌領。
弘皓又衝著我身後慨然問說,“閣下是路過還是來找庸王殿下……稀奇!閣下的腦袋是被誰人摘去了……”
“啊——”我徹底被嚇瘋了,再顧不了許多,砰地一下跳到弘皓身上,扯住他衣領就往他身上爬,雙手又抓他肩膀,又圈他脖子,雙腳又踏他膝蓋又蹬他腰跨,三下兩下就像青藤攀樹一般攀住了弘耗子。
“白煦風!”弘皓厲聲嘶吼,一手拎我衣領,一手扯我手臂,試圖將我從身上扒下來。
那是不可能的!
這一招我在父皇身上練就了十來年呢!
小時候最喜歡坐在父皇懷裏玩耍,可是父皇日理萬機也不能時時刻刻地抱着我。他每每要將我放下想去忙他的朝政,我就雙手牢牢圈住他的脖子,雙腿緊緊纏住他的腰身,憑是小宮女們怎樣撕扯也休想將我從父皇身上扯下來。
所以很多時候,父皇早朝議政,召見臣子,甚者是去后宮裏別個娘娘的寢宮,我都像只狸貓一般,掛在父皇身上,與他如影隨形。
為這事,還有御史上疏諫言,稱父皇“有失君儀,罔顧君道”。簡直是豈有此理!一個父親憐愛自家女兒怎麼就失君儀、負君道了呢!
這會兒的弘皓估計也同那些個御史們一樣古板!以為被我纏住就會失了他的君子風度,所以拚命地想要擺脫我。
“白煦風!你給我下去!放手!聽到沒有?白煦風!鬆手!再不鬆手我要打了……”
打死也不放手!我牢牢圈住他的脖子,把頭埋進他頸窩裏,就算被打死也總好過被鬼吃掉!何況他應該是不捨得打死我的!他還要留着我替他弟報仇呢!
“白煦風!你可不可以有點男人氣概?!你這幅樣子……你……你成何體統?”
哼!別和我講道理!求生這事沒有道理好講!男子氣概?那玩意能救命嗎?再說了,我要有男子氣概我也有陽氣啦!還用抱着他?哼!
“白煦風?白煦風!我最後警告你一次——再不下去我就拎着你的腿把你摔死!”
真是個殘暴的傢伙!這可怎麼辦呢?
裴伯還沒回來!我也沒有自己的侍衛!
放他走罷,小鬼會欺負我!不放他走罷,他又要摔死我!
我困在他懷裏只會嗚嗚咽咽。心裏盤算着,至少也要撐過今晚,等明天天一亮我就離宮出走!
弘皓大約也沒辦法了,他脖子漲得通紅,渾身直冒熱氣,不得不將我抱至椅榻上,好聲商量着,“庸王殿下,你先放手!我方才是嚇你的!這東宮乃天子儲君所居,哪個厲鬼敢來騷擾!”
騙鬼啊!他方才明明看見一個沒腦袋的鬼,還和他說話,這回又想哄我放手,想我被鬼吃嗎?
我落坐榻上依舊不肯放手,任憑他寬碩的身子覆在我面前,就好似一堵銅牆鐵壁為我抵住暗處窺伺的厲鬼,這樣至少可以稍慰我心。
弘皓似乎也認命了,一手撐着榻上扶手,一手扶着棋案,向前半傾着身子,不住地喘息連連,“庸王殿下,是我錯了!放過我可好?你我同是男兒,你這麼玩,我一世英名都毀你手裏了!”
鬼扯!他的英名重要還是我的性命重要!?愚蠢臣子,一點擔當都沒有!
我斜眼覷見棋案上的玄石棋瓮,忽然一計湧上心頭。
既然天時地利人和,那也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我悄悄伸手夠向玄石棋瓮,瞬間抓起,朝着弘耗子的腦袋猛地砸了下去!
砰的一聲!都嚇了我自己一跳,弘耗子應聲癱倒,徹底蓋在我身上了!終於不再張牙舞爪了!
哼!敢嚇唬本公主,那是要付出代價的!你今晚就滯留東宮充當本公主的辟邪法器罷!
妙計絕對是條妙計!可我還是忽略了一點——這法器也太他娘的沉了!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他壓死我之前——總算將暈倒的弘耗子掀翻在榻上,撞得棋桌棋盤散了一地。我本想再將他拖拽到席子上,可是試了幾回,根本就是紋絲不動!
罷了!晚上吃得也不多,不要折騰到腹內空空可也再沒人替我向那些惡仆討粥喝了!
於是我只能將他推進長榻底部,又取了他的佩劍掛在榻的頭裏,卸去他的腰帶封住榻的尾部,如此剛好圍成一個辟邪陣仗。
我萬般委屈無奈,嗚嗚咽咽着做完這些,又拎出他一支胳膊當作枕頭,這才倒身躺向“法器”身邊,想是這樣應該可以安枕了。
至於明早起來他會怎樣暴跳如雷、殺剮懲戒我也管不得了!
明天自有明天的風雨,我總要先撐過今晚的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