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看戲(3)
用冷水洗一把臉,待呼吸平穩一些,王三秋又開始跳,沒辦法,恨肉啊!
而此時,萬家客棧外人聲鼎沸,戲台外的路邊擺攤做小生意的不少,煮抄手、小面的鍋熱氣騰騰,還有人提着籃子在聽戲的人堆中轉悠。
有瓜子糖果的,有卷好煙葉帶煙桿的,只要你願意從兜里掏錢,就有人給你送來。
不想花錢的人就擠在外圈,或者站在自己帶的高凳上,遠遠看着小小戲台上,演繹着一出出才子佳人,英雄好漢的故事。
前排的人聽得仔細,也看得真切,能看到台上的人厚厚油彩下眼波流轉,和長長水袖裏翹起蘭花指,還能在每一段悠揚唱腔后,不失時機鼓勁喝彩。
王大財坐在中間靠後的位置,二文錢到不了前面,不過有椅子坐下。
他的到來引起周圍熟人的一陣感嘆:“大財,你可有些日子沒有聽戲了,今天怎麼敢出來?是你家三丫頭給你發薪水了?”
周圍一陣鬨笑,大家都知道王大財當著爹,可沒有用錢的份。
被人奚落,王大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一臉尷尬的對着周圍人笑。
跟他一起來的趙小六有些憤憤:“當然是王叔想聽戲就聽戲,跟三秋有什麼關係。”
“我們幾個開開玩笑,你小子跟着瞎起鬨幹啥,又不是王家的啥親戚,小心劉癩疤看見你在這,拉你回去。”
趙小六脖子一梗,又想說話,周圍有想聽戲的人就罵起來了:“龜兒子些話多,要說滾出去說,吵得老子聽都聽不到。”
王大財忙陪着好話,把已經面紅筋漲的趙小六按坐下來。
那人是村裡來的,自然也知道這些鎮上長大的愣頭青最不怕事,既然有長輩下台階,他也收了口,轉身看戲台上,無視趙小六那要吃人的目光。
這些戲台下的小插曲沒有影響到台上的角們。
明亮的油燈光下,一個戴着層疊銀飾和發片的青衣,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台上披了紅墊的椅子上,用地方話字正腔圓的唱着《白蛇傳》裏的一段:“許郎啊!為妻是,千年白蛇峨嵋修,羨紅塵,遠離洞府下山走……”
唱青衣的嗓子不錯,是戲班的台柱子,這段戲一出來,聽得台下的人搖頭晃腦的跟着哼哼唧唧,有婦人也擠在前面,抽着帕子抹眼淚。
班笛悠揚婉轉的聲音和着鼓點在春日的夜空中回蕩。
大余渡寂靜的街道上,偶爾有一盞燈籠走過,又隱入更加深邃幽靜的小巷不見。
在石板街轉角的肉鋪後門,臨着江邊延伸出一處小小的木板吊腳平台。
此時,喬九盤腿坐在木頭枱面上,已經摘下纏頭,披散着黑髮,手中握着酒盅,一雙星眸凝視着朦朧的江面。
江風帶來熟悉的鼓點和戲台上隱隱約約的唱曲,也吹得他透骨的寒。
他一仰頭,手中酒水一飲而盡,俊俏的臉上瞬間染上桃花。
只是黑髮掩映下的額角,一處月牙彎的猙獰疤痕被酒精激成紅色,彷彿馬上就有血要沁出來了!
聽着這熟悉的聲音,他唇邊泛起輕笑,這一次能全身而退,真是奇迹。
現在各大州府應該貼滿榜文,要捉拿名滿帝都的兇手花雲樓了吧?那個人……也應該死了!
從腿邊摸出酒壺,也不再往杯子裏倒,就着壺嘴就往自己口中灌,淅淅瀝瀝從嘴角灑出來的酒水打濕了他的衣襟,也讓他腦子裏越發昏沉。
不知不覺中,酒壺已經空去一半的,喬九站起身,搖搖晃晃的站在平台上,對着江水嘶吼:“啊……!”
江風一吹,酒氣上涌,身形已經開始搖搖晃晃。
喬九丟下酒壺,撥開懸挂的竹簾進到屋裏,屋裏陳設非常簡單,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一張木床放在屋角,旁邊就是桌子,屋裏沒有凳子之類的,只是靠牆放着幾個軟墊。
與其他普通人家不同的是,這間屋子不是泥地,而是平整光滑的木板,能保證屋子的主人席地而卧,不用上床。
昏昏沉沉的喬九到了床邊,腳上雪白的布襪也不脫,一仰身就倒在柔軟的被褥上,在酒精的麻痹下,漸漸不動了!
又是熟悉的夢景,又是那一場元宵燈會,跟着門房一起去看花燈,他好開心。
回去后,看到的是娘親懸樑的屍首……然後家被封了,一些陌生人來來回回。
很快被抱進馬車,帶去了一處華麗的大宅院,見到一個身材魁梧,蓄着短須的男人說,自稱是父親。
從此衣食無憂,時時有人伺候,除了學習琴棋書畫,還要跟着護院武師練習拳腳功夫。
再大些他才知道,死去的娘是外養的小妾,而自己是一個喜歡混跡戲班的富商跟外室生下的庶子。
喜歡戲班……有大宅院的富商,這個身份的確很是方便行事。
究竟是庶子還是棋子,現在只有他自己知道。
也許是身上的功力沒有了,又遠離那些腥風血雨的日子,格外容易想起小時候的事。
是記憶里已經模糊的“娘親”抱着自己伊伊呀呀唱着小曲,哭着說對不起。
喬九緊鎖着眉頭,表情痛苦,在被褥中輾轉反側,夢魘輪迴。
驀地,剛剛還只是安靜流淚的喬九突然痛苦呻吟起來,他在被褥中翻滾,使勁抓撓着被面,俊美的面容扭曲,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在他的身上,讓他痛苦不堪。
他的臉色慢慢的越來越紅,人從被褥中滾到地板上,頭髮撲散開……貼身的衣衫因為劇烈翻滾而鬆開,露出結實的胸膛以及精瘦的腰身,此時正因為沸騰的熱血而顯出潮紅。
眼睛慢慢睜開,已經被壓抑不住的情慾激得眼波流轉,薄唇緊緊咬着,留下一絲血跡。
往舌尖一咬,巨疼襲來,眼神也稍回清明。
憑藉最後一點理智,他爬向竹簾外的平台,然後縱身跳進早春冰涼的江水中。
黑暗中,江水只是泛起一朵浪花就出現恢復平靜,而剛剛融入它懷抱的那個人,已經從不遠處的岸邊探出頭來,那裏有一塊橫卧江水中大石,還有一根從上面平台上垂下的軟繩梯。
喬九軟軟的躺在大石頭,讓自己的身體浸泡在水中,寒冷讓他渾身顫抖,心中的火熱又讓他無處發泄。
就這樣一直熬到月上中天,笛聲和鼓點聲已經聽不到了,他才從江水中出來,手腳僵硬的順着繩梯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