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見
夏沐濋本身就是身形欣長,常年的作戰沙場也讓他練就了一身的堅實肌肉。
他此時穿着黛色雲翔紋勁裝,領口和袖口同樣是銀絲綉着的雲紋,腰間繫着玉帶,上面只是繫着他作為沐王的白玉玉佩,披着一件同為黛色的大麾。墨發高高束起,白玉冠之。手提一把黑骨摺扇,輕拍手掌。腳上穿着一雙帶有兇猛麒麟綉樣的黑靴,腳下生風光。普天之下能用麒麟花紋做靴的也就只有皇族夏氏,凰城的主人,黔地的王。
岳千燭自知無臉面對夏沐濋,剛想逃走就被宋小順拽着向前擠了擠,不知不覺就站在了第一排。
“今天正好是神遠軍一年一度的射箭比賽,咱們可以好好看看。”宋小順笑呵呵的拉着岳千燭湊熱鬧。
岳千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後只能選擇低下頭,躲避着某人隨時看過來的眼神,可是自己又忍不住用餘光去看那人。
神遠軍的主帥是夏沐濋,不過自從夏沐濋管理黔地之後,軍隊的軍務一直都是神遠軍將軍驃騎大將軍羅進來管理。今日的射箭比賽不過是休閑娛樂的比賽,但為了以示公正,還是由羅進親自主持。
“王爺。”羅進拱手向夏沐濋行禮。
夏沐濋免了他的禮數,站在校場臨時搭建的高台上向下左右看去。
“本王不知道今日射箭比賽,可是擾了眾將士的興緻?”夏沐濋自從四年前重病一場之後就不再參加軍中的各種活動,但他十分鼓勵軍中賽事,對他來說時常的鼓舞將士士氣也是一種促進軍隊發展的方法。
羅進:“不會,比賽還未開始。”
夏沐濋:“今日的比賽獎品是什麼?”
羅進:“老規矩,白銀十兩。”
夏沐濋低眸想了想,叫來旁邊的陳致說:“把去年皇上送來的戰甲拿出來,也當做獎勵。”
聞此言,眾位參加射箭比賽的將士紛紛應和,點燃了激情的他們比任何時候都更具衝勁兒。
秦紹星站在一邊走過來說:“不如王爺給眾將士打個樣?讓咱們也見識一下王爺的箭術?”
陳致阻止說:“王爺今日是來辦公事的,並未帶弓箭來。”
秦紹星略顯失望,老一輩的將士都說沐王爺百步穿楊,可他從未見過,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可以見識一下,還被人拒絕了。
夏沐濋看出了秦紹星的失望,也看到了其他將士的可惜,遂對陳致說:“無礙,就是射箭而已。”
陳致向前一步要說什麼,最後還是在夏沐濋的眼神中退了下去。
夏沐濋從高台下走下來,隨手拿了一把弓箭,站在原地,將扇子別在腰間,右手拿弓左手持箭,不過片刻,一支穿風箭帶着風鳴射出,正中紅心。
瞬間周圍想起熱烈的掌事和吶喊聲。
可是,岳千燭卻看清了夏沐濋的表情,他表情淡定毫無喜色,她知道,他對自己剛才的一箭並不滿意。
夏沐濋將箭放到旁邊,放鬆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很是輕鬆的走回高台。
“看也看了,你們繼續比賽吧,本王先去營帳。”夏沐濋收起袖子:“陳致,我們先走。”
校場裏繼續開始摩拳擦掌,有了新的獎勵,大家一個一個的熱情高漲。
岳千燭來到剛剛被夏沐濋射中的箭靶前面,箭中了紅心,但不是正紅心,這不是他的能力。她認識的夏沐濋最自負的就是自己的箭術,對於正紅心從未失手過。而且岳千燭也注意到,一向右手拉弓的夏沐濋,其實剛才用的是左手。
就當岳千燭在思考原因的時候,被宋小順給打斷帶回了伙夫營,又是一頓忙乎,就忘記了剛才自己的思考。
“王爺,剛才可是不舒服?”營帳內,陳致倒了熱茶放在茶几上。
夏沐濋看着自己的右手,不斷的晃着自己的手腕:“沒有,還好。”
如果自己再穩一些,定會中那紅心中央,斷然不會偏離毫分。
陳致看着夏沐濋的右手說:“那便是好,以後王爺還是少用力才是。”
夏沐濋嗯了一聲。
岳千燭在營帳中在一邊準備食材,一邊想着進京的事,猝不及防的被張胖子叫了過去。
“張軍長。”岳千燭還是不習慣跟着大家一起叫他張胖子。
張胖子愣了一下,雖然這個小瘦子昨天也是叫的張軍長,可是他還是有些不適應,輕咳了幾聲道:“今天王爺要在這裏議事很晚,你準備一些飯後的甜食。”張胖子看了一眼眼前裝着青菜的竹筐說:“這些你就別做了,我讓小順幫你一起準備。”
“哦。”
岳千燭馬上被安排到了專門做甜食的灶台前面,正巧看到秦紹星走進來。
“呦,我們三兩準備做什麼好吃的?”秦紹星這傢伙一聽到今日有甜食立刻從校場趕過來。
“有什麼就做什麼。”岳千燭並沒有想好做什麼,乾脆就就地取材準備蒸些糕點。
秦紹星抓起放在案板上的花生,扔到嘴裏一邊咀嚼一邊說:“我們三兩手藝在這,就算是隨便做些什麼,也都好吃。”
岳千燭微笑,他還真是給自己捧場。
宋小順插進話來說:“校場那邊的比賽怎麼樣了?決出第一名沒?”
秦紹星擺擺手:“哪有那麼快,大傢伙兒一聽到這次頭名獎勵還有御賜的盔甲,這一個比一個認真。我還後悔當時我怎麼就沒報名呢!”
“得了吧!”宋小順笑着說:“誰不知道秦統領最弱的就是箭術!”
“你小子!”秦紹星揚手嚇唬宋小順的樣子,轉頭對岳千燭說:“三兩別誤會,我雖然箭術不行,但我雙刀可是厲害,不然我也不能當上統領,對不對?”
秦紹星可以不要面子,但是在自己兄弟面前還是在乎點的,他可不希望他的三兩兄弟覺得他功夫不行,一無是處。
岳千燭笑着點頭,她當然相信秦紹星的能力,他的雙刀是岳千燭給擦拭磨平的,自然知道雙刀的經歷肯定是打過不少的仗。
“我今天看見王爺射箭了。”岳千燭一邊準備面,一邊裝作漫不經心的說。
秦紹星來了興緻:“咱們主帥的箭法不錯吧,那可是隨便一射就是紅心的水平。”
“確實是厲害。不過我有個問題不明白。”
“什麼問題?”
岳千燭說出心中的疑惑:“他為什麼是左手持箭?”
為了掩飾自己的問題,她又補了一句說:“我沒聽說沐王是個左撇子。”
秦紹星欲言又止。
岳千燭看出他的猶豫,立馬接上說:“如果是機密的話,就當我沒問。”
秦紹星搖頭:“也不是什麼機密,只是我也不太清楚原因,我入軍的時候,王爺已經是左手用箭了。”
他看了看四周,低聲說:“不過我聽說,王爺是因為受傷右手吃不上力,才換的左手。”
岳千燭揉面的手一頓,右手受傷?
宋小順也湊了過來聽着。
秦紹星接著說:“不過王爺也厲害,聽說是四年前受了重傷,傷愈之後就開始練習左手功夫,雖然整體實力不如以前,但現在也是可以隨時取敵軍首級的能力。”
“你看到他射箭時候,腰裏別的扇子了嗎?那可不是普通的扇子,打開之後,那扇子邊可都是鋒利的刀鋒,是會要人命的。自從王爺不用刀劍以後,那把出岫扇可就是他的武器。輕、便捷、刀刀見血。”
岳千燭聽着秦紹星的話,思緒回到四年前,那個冰天雪地之上,少年的夏沐濋癱倒在地,鮮血慢慢從他的身下滲出染紅了雪地。
如果沒有猜錯,那之後他便是受了傷,而且重傷難愈。
可是那時候的岳千燭也是昏迷不醒,對於外界的一切一概不知,更不知道那之後夏沐濋的經歷。
“三兩,你的面都揉爛了。”宋小順可惜了那一團面,現在正被人抓的稀巴爛。
岳千燭緩過神來,鬆開了抓面的手,遊離了幾分。
午飯過後,各營帳都準備午睡休息。
岳千燭因為要準備送甜點,所以只能與宋小順出現在主帳面前。聽秦紹星說,今日帳內要商討要事,讓他們送完東西就走。
岳千燭確認自己擋好了脖頸之後,深吸一口氣,跟在宋小順身後進去送甜食。
營帳里只有夏沐濋,陳致和大將軍羅進以及其他幾位將軍,他們表情嚴肅,看來商討遇到了瓶頸。
岳千燭低着頭,一桌一桌的放好甜食,剛準備出去,就聽到外面傳來熙攘聲。
緊接着傳入岳千燭極為熟悉的聲音。
“夏沐濋,你給我出來,我有事要問你!”
普天之下可是直呼夏沐濋其名,並且如此越距的人只有一人,那就是——
“夏沐濋,你不出來是不把我當回事嗎?”
岳千燭剛準備出去,就被人堵到了門口,最後不得不向旁邊靠去,她低着頭,看清一雙白面金絲繡的長靴,從這裏路過。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低調炫富啊。
杜含秋今日穿的一席月牙白衣,高挑秀雅,腰間的紅腰帶上依舊是用他喜歡的金絲線綉着的一朵朵小牡丹。烏黑的頭髮半梳高發,與那羊脂玉發簪交相呼應,好一個艷麗的貴公子身影。
不過縱然杜含秋作為男子依舊被稱之為“美人仙子”,此時此刻確實一臉的怒氣面對夏沐濋,還看的眉毛擰成一團。
“說好的封城三日,你為何又多了三日?”杜含秋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夏沐濋說:“你知不知道你這多出的三日耽誤我多少事?”
夏沐濋淡淡的看他一眼,面對杜含秋的氣勢沖沖,他已然習慣了很多年。看他如此憤怒的樣子,反而激起自己一絲痛快之感。
陳致站在一邊說:“杜老闆,封城查戶籍是黔地多年的治理傳統,封城是慣例您不是不清楚。”
杜含秋:“陳領軍,我就是清楚才一直沒有吭聲,想着一切等到三天過後。現在莫名其妙的多出三天,這我可忍不了。”
夏沐濋瞟了一眼營帳門口兩名火頭軍,前面的人像是看熱鬧脖子伸的老長,後面的人則是蜷縮在其身後,不敢抬頭。他看到岳千燭小心翼翼的身影,不禁勾起了嘴角。
“你笑什麼?”杜含秋可是看到了夏沐濋微微提起的嘴角:“你覺得我剛才的話可笑?”
“杜老闆,這裏是神遠軍,注意言詞!”羅進一聲哼,在場的人瑟瑟發抖。
除了氣定神閑的夏沐濋和天不怕地不怕的當事人杜含秋。
要知道杜含秋的武功可是不輸給在場的任何人,夏沐濋他都不怕,又怎麼會怕羅進。更何況,整個黔地都是他杜含秋的勢力範圍,沒有他杜含秋,黔地怎麼可能在短短几年間就發展成齊越數一數二的富庶之地?
杜含秋有與神遠軍和夏沐濋叫板的底氣!
“羅將軍,我在與你們王爺說話,何時輪得到你插嘴!”
“罷了。”夏沐濋終於出聲阻止杜含秋與羅進嗆嘴。
羅進是個粗人,領兵打仗他是好手,但是想在杜含秋這裏贏得口舌之爭確實吃虧得很。杜含秋打嘴仗的功夫與他賺錢的能力都是一樣的強。
夏沐濋:“你想要如何?”
杜含秋最怕別人跟他好說好商量,看到夏沐濋依舊是平淡的問,自己的氣焰也就降下來:“很簡單,我不管你規定封城多少日,明日准我的糧隊入城。”
“為何?”
“今年收成本就不好,能收到規定數目實屬不易。本想着等你解除封城令再入城。可是連夜急雨下不少糧食都泡了,損失不少,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入城裏里糧倉。你現在又多封了兩日,那損失更會嚴重。所以才來求個令,讓我的糧隊提前入城。”
夏沐濋用扇子點着桌几說:“封城令乃是我黔地傳統,現在為你破例——”
夏沐濋抬眸看着杜含秋一字一頓的說:“不值得!”
“你——我——”杜含秋被氣到啞口無言。
“不過,你可以給我其他的理由,無關你的生意。”夏沐濋嗤笑。
杜含秋是看出來了,夏沐濋這是非要自己低聲下氣的求他。自己是那樣的人嗎?當然不是!
岳千燭餘光看向杜含秋,本就好看的五官差點就要擠成一團,縱然他嘴仗厲害,可還是時常敗給夏沐濋。現在是,以前也是。
杜含秋深吸一口,淡淡的說道:“今年收成不好,百姓也跟着遭殃,要是再損失下去,恐怕賣糧的百姓今年都過不好年了。”
夏沐濋故作詫異的說:“沒想到杜老闆如此憂國憂民。”
杜含秋心裏把夏沐濋罵了一百八十遍,他要是的生意和銀子,跟國民沒有一毛銅板關係。要不是為了提前入城,他用得着低聲下氣!
夏沐濋示意讓陳致拿出沐王府的令牌交給杜含秋。
“拿着它去找葉適言,他知道怎麼做。”
杜含秋先是接過令牌,接著說:“你們家的葉參政要是知道怎麼做,我還會來你這?”
不用想就知道,要讓葉適言那個榆木腦袋去通融簡直比登天還難。
夏沐濋就是欣賞葉適言這一點,整個黔地也就只有他最能給杜含秋難堪,而杜含秋不舒服,那夏沐濋可就舒服了。
“放心,他不敢違我之令。”夏沐濋說。
杜含秋姑且相信夏沐濋的話,事不宜遲還是先解決糧隊的事。他經過桌子,隨便看了一眼說:“你不是忌了甜食了嗎?”
“你管我?”
“老子懶得管你!”杜含秋切了一聲,要不是他當年湊熱鬧,多管一手,又怎麼能和皇族扯上關係?現在想甩都甩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