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趙禎那廝……竟又逃過了一劫。——哼！”

並不空闊的小佛堂院內，簇簇葳蕤青碧的翠竹叢下，臉頰日顯消瘦憔悴的孟姥姥鬢髮飄零，目光寒涼，打鼻孔里重重的哼出了一聲。

細碎的陽光地里，擺着三排木杌，除孟姥姥和趙珏、費阿公、公孫黃石端坐上席外，下面又依次坐了歐陽忠雄、孔志琳、趙四趙六等來自西山、洞庭及襄陽本地的大小將領二十餘人。

關於端陽起兵的秘密軍事會議由校場轉移至此已約兩個時辰；在這裏，參會人員範圍更加縮小，會議議題亦更加絕密。就在各項軍事部署完畢、會議即將宣告結束時候，孟姥姥卻忽然再次提起了趙禎東京潘昱莊園遇盜逃生的話題。

公孫黃石乾笑一聲，輕搖羽扇，接口說道：

“夫人亦不須太過遺憾。古云：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終有一得。趙禎雖僥倖逃得過這一劫，卻定然逃不過下一劫。山人連日來夜觀天象，見襄陽上空，罡星起於參井之分，其色初多陰晦，後轉明亮，主王爺雖目下沉淪，僻居蝸地，但卻猶如破繭之蝶，豐羽之鵬，即將苦盡甘來，幡然得志，扶搖直上而翱翔於九天之際；而東京方向則黑霧瀰漫，王氣黯淡，又有巨星滑過天際，轟然墮於東北地界，主趙禎皇位搖搖欲墜，甚或將有失國喪身大禍！……”

公孫黃石雲天霧地，夸夸其談，費阿公雖不做聲，但卻漸顯不屑之色，而孔志琳、歐陽忠雄、趙四趙六等人則或竊竊私語，或擠眉弄眼，誰也沒有認真去聽；端坐正中的趙珏更是眉頭緊鎖，一句話也未聽進。

就在剛才，趙福進來沏茶續水時候，趁人不備，悄悄往趙珏的手裏塞了一紙字條。趙珏展開看時，卻是雯雯郡主趁着自己前腳出門去往校場之際，後腳便帶了素君、兩名宮女和十餘名王府侍衛，乘轎騎馬，聲稱前往西山遊玩，前呼後擁的徑出王府而去；黃衫帶着線娘馳馬急追二十餘里，但卻畢竟馬力不足，未能趕上，只得怏怏返回，托趙福傳來了字條。

趙珏早在會議開始時候便察覺到了孔慶雄缺席，心下暗自詫異，隱隱覺得要有異常大事發生；而雯雯郡主兩天以來，全無異常表現，安靜寧帖得幾乎有些反常，偏沒想到竟然躲着自己，尋機伺隙前往西山，其遊玩之稱，明顯便是謊言，真實本意，不過欲將踐行當日的婚娶約定，以期達到孔慶雄乖乖聽命於己的目的……

小妹，那天你當著黃姑娘的面，親口答應收回和孔慶雄的婚約成命，卻原來竟是在虛應哥哥，卻原來竟是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小妹，哥哥欲待任由你去，可是哥哥又曾數次發誓，寧願自己嘗盡世間百般苦難，也決不肯使小妹遭受半分委屈，寧願自己流血流淚甚或拋卻性命，也要讓小妹過得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哥哥欲待趕去追你，可是哥哥知道，但凡由你做出的決定，不要說哥哥，便是九牛二虎也拉你不回，何況，又是在眼下起兵前夜忙亂不可分身的節骨眼上！小妹，你讓哥哥好是進退為難好是左右矛盾啊！

小妹，哥哥無能，哥哥枉自披了一張人皮，算不得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哥哥寸仇未報，尺功未建，倒先把嫡親的妹妹給搭了進去！小妹，皇天后土在上，哥哥……哥哥代趙家列祖列宗給你叩頭了！

趙珏兩手十指緊緊的扣攥一起，直覺得全身的肉都在一揪一揪刀割般的疼痛着。他默默的在肚裏淌着眼淚，又在心中一遍一遍無聲的呼喚着雯雯郡主的名字，一遍一遍的祈禱着她能在此後的日子裏遇難呈祥，逢凶化吉，千萬千萬不要真的落於孔慶雄那個腌臢潑才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