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179

陳艷娘粉面雪白，雙眸欲淚，低低語道：“陛下，凡事總須計出萬全，謀定後動，萬不可行險僥倖，以成噬臍之悔。艷娘之意，亦是避一避的好！”趙禎當然知道此刻情勢萬分危急，但卻總覺得如此惶惶藏避，有失人君風度；一語未畢，早被陳艷娘縴手一牽袖口，用力拖去，繞過屏風背面，站至後門下面。

與此同時，郭千章亦“呼”的一口吹熄了瓦台油燈，又牢牢拴緊上房前後之門，然後趕至前面引路，三人一道跌跌撞撞的趨進了後面雜院東北角處的密室。

雖然距離已遠，但破門之聲卻如響在耳畔，砰砰吰吰撼人心弦。陳艷娘顫顫抖抖，打火燃亮燈燭，復將焰苗調得極暗極弱。郭千章料知今夜之事既兇險陡急，又詭譎萬端，只怕趙禎不能輕易脫難；惶然無措的呆立片刻，突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朝着趙禎猛叩三個響頭；抬起頭來時，已是淚流滿面：

“陛下萬金之軀，龍潛莊園，臣當一力擔保安全；但有半絲差池，便將臣九族誅滅，也難贖罪責萬一。臣出此言，實無他意，唯泣請陛下能夠以臣計而行；若果真有驚無虞，平安渡劫，陛下即將臣碎屍萬段，臣亦死而無怨矣！”

趙禎雖亦知道情勢十萬火急，絲毫貽誤不得，然當此四面楚歌的絕境險地，也只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龍困淺灘，束手無策，乃望了一眼面色煞白如雪的陳艷娘，親手扶起郭千章，沉聲說道：“郭卿快快平身。古人有言：王者不死；賊人此前亦曾數次設謀圖朕，卻皆不得逞志，朕思今日之事，大約亦不過有驚無險罷了。郭卿果有良策佳謨幫朕脫難，朕定當從之不疑！”

郭千章將聲音壓得極低：“事不宜遲，請陛下速將外衣脫下，交臣帶走！”趙禎雖覺陳艷娘在場，百般為難，但卻還是為情勢所迫，極快的脫下了外衣交至郭千章手中。郭千章又向陳艷娘如此這般的一番譬講述說，但陳艷娘卻再也沒了當初時候的半分潑辣橫蠻模樣，只是羞赧撫絛，轉身面牆，口中嚶嚶語道：“奴家雖殘花敗柳、枯葉落葩之軀，不敢褻瀆陛下萬金之體，然又豈能……郭老伯還是……還是另想他法吧！”

“時間委實來不及了”，郭千章急忙正色言道，“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此雖計出無奈，卻為挽救我大宋江山社稷，生民黎庶而行，必將功德無量，福蔭後世。還請姨太太看在陛下千里驅馳、一片深情寄你的份上，委屈成全。老奴、老奴給姨太太……”不待言畢便又顫顫欲跪。

此時一聲轟響，竟似院門被打破一般。陳艷娘委實含羞無奈，唯有趕緊攙起郭千章，轉身向隅，嚶嚀語道：“陛下，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陛下千里驅馳，只為密會艷娘一面，這份情意，艷娘便是石頭人，也着實領受了。其實打心底而言，艷娘又何嘗不想力助陛下快快脫出險境呢，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陳艷娘並未再說下去，唯望了一眼靠牆的床榻帷帳，紅羞盈耳，忽然猛一咬牙邁步走去：“罷了，今日艷娘便是拚卻這條殘命，也要救脫陛下出離險境。只是陛下切宜緘默勿動，一切須聽艷娘指揮；倘沒有艷娘的暗語手勢，陛下萬萬不可貿然出面！”

“陛下，昔日易牙殺子媚君，後人評議不謂之忠，而謂之情絕人倫，今臣事出無奈，唯有效仿易牙、滅倫盡忠而已；一片忠貞之心，天地神祗，實所共鑒。——螻蟻余齒，去日無多，還請陛下矜哀見憐臣之泣血吞淚苦心！”

郭千章言畢，並不理會半天摸不着頭腦的趙禎，只管雙手捧着外衣快步走出密室，又從外面嚴嚴實實的鎖上了管鑰。

一切安排停當，郭千章方疾速打開上房後門，走至屏風背面，擦了一把額頭冷汗；正在暗暗慶幸老天有眼，院門、屋門均還算牢固，為自己贏得了按計行事的寶貴時間之際，院門便被“哐”的一腳撞開，緊接着正房屋門亦被三腳兩腳撞破，十餘名黑衣蒙面歹人手持火把刀劍，吆三喝四，腳步雜沓的一擁而入，闖了進來。

蒙面歹人明火執仗，紊而不亂，一進房門便即迅速分作兩撥：一撥從正房搜向後院，另一撥則徑直奔至後院，再回搜過來，以成首尾夾攻之勢；又挨門搶砸，擄掠值錢之物，不時便有杯盤盞碗、瓷瓶瓦罐跌落地上摔成碎片的脆音響起。

郭千章跑前跑后，連聲哀懇道：“各位大爺，小人不過莊園一介小小管家，這裏又全是破舊桌椅零碎碗碟之類，並無一件值錢器物。還請高抬貴手，放過小人吧！”一名彪形大漢咆哮罵道：“去你奶奶的，盡在這裏礙手礙腳耽誤老子發財！”一腳將郭千章踢翻在地，又四面逡巡一周，緊走幾步，一腳踢開後院東北角處的密室房門，率領三名歹人一擁入內。

室內晦暗無光，卻似隱隱傳來人的聲息。眾人各持火把方在瞪目搜尋之際，突然，靠牆榻內，發出了一聲尖細的女人驚叫：“啊——”

彪形大漢“呼”的一把搶過火把，往前跨了一步，又有一名賊人舉火燃着窗前燈燭，調亮焰苗，一時室內光燭熒煌，明白如晝；但見搖曳閃爍的紅光映照下，薄如蟬翼的粉色帷帳內，一個美艷嬌娘身穿藕荷色兜肚，雲鬟披散，美眸微餳，皓腕如雪，玉臂皙白，柔荑般的十指簌簌顫抖的捂着嘴巴，兜肚下面又裸露出了一抹炫目的膩白。眾人立時猶如碎鐵遇上磁石一般的直了眼睛，數雙目光眨也不眨的釘於美艷嬌娘身上，而對躲其後面抖抖發顫的男人卻竟視而不見。

“嘿嘿，世界上竟有如此美艷絕色的娘們，老子今個真算開了眼啦！”

“嘖嘖，你瞧那小肚皮，真正比雪花還要白上一百倍；你瞧那小酥胸，摸上去肯定比棉花還要軟，比鵝脂還要膩！”

“哼哼，鑽在被窩下面的小王八蛋，在老子還沒進來的時候，不知你在這娘們身上有多龍馬精神，怎麼一眨眼的工夫，就蔫成了這樣？”

……

眾人正在嬉皮笑臉垂涕流涎，一面發出各種淫穢的笑嘆，一面如痴如呆的挪步上前，竟欲唐突西子褻瀆美人的時候，突然室外傳來陣陣歡呼聲音：“找到啦，找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