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晚上做完運動，萬語盤腿坐在衣帽間的化妝室里做護膚。攝影機還在運轉，為了不耽誤進程，工作人員已經悄悄走了大半，她不知道皈千言走了沒有。

她拿着美容儀刷着臉頰，在一番糾結后，她還是拿過了手機。她在做飯的時候沒看手機，不知道阿末會如何回應，她是怕了，沒敢看。

「Sam回應」

這條熱搜已經降了不少熱度，萬語點開，她直接點進了沉末的微博。

「給大眾造成了困擾，我在此道歉。我會調整好自己，對粉絲和觀眾負責。對於造成的不好影響，我再次道歉，對不起。」

萬語不解。他到底在道什麼歉，這樣一來不就默認了自己談戀愛的事了么。他如果不管不顧地公開了......她要怎麼辦？到時候真的就全完了，這麼多年苦心經營的事業全部都會崩塌的。

放下美容儀，她抱着膝蓋蜷縮在椅子上。頭一次，被人打中了軟肋。

萬語起身進了衣帽間的衣櫃裏，順手關上了話筒，拿着手機撥通了個號碼。

「喂。小語啊，怎麼了？」

「爸......」萬語聽到了萬凱單的聲音險些掉淚。

「小語啊，出什麼事了嗎？」

萬語抱着膝蓋說：「沒什麼事，就是最近都沒回家，想爸爸了。」黑暗狹小的空間，帶着窒息感的感官能包容她此時全部的軟弱。

「唉......明明有車啊，隨時都可以回來看看。小語啊，聽說你該入組拍戲了對吧？要好好表現啊，爸爸一直都喜歡看你演的戲。」

「我做什麼您不喜歡啊，真是。」

「你做什麼我都喜歡。哈哈哈......」

「爸。」萬語突然喊了他一聲。

萬凱單聽出了萬語的不自在。「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我可能......」她探出頭看了看外面沒人。「我跟阿末可能走不到最後了。」

那停頓了一下，而後問：「怎麼了？」

就是這句“怎麼了”讓萬語再也撐不住，一下掉淚了。她在外面可以是堅強的成年人，但面對父親，她永遠都是小孩子，永遠都有不堅強的權利。「您看新聞了嗎。我和阿末被人拍到了，然後他保護我沒讓我被拍......現在，現在沒壓下來，他被罵的太慘了。我都替他委屈......可能是我不對吧，我當時就不該跟他在一起，我總覺得我們足夠強大，能調節好一切，也能消化得了一切，但等事情真的發生了，我才發現我們真的很渺小，是抵擋不了狂風巨浪的......如果我沒有這麼不自量力，沒有非要跟他在一起，可能事情也不會變得這麼難看......」

萬凱單在那邊嘆了口氣，聲音柔和道：「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認識到了當年的一些決定是錯誤的，這很好。但爸爸知道，你有多喜歡阿末這個孩子，你們之間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你當年就對爸爸說，你能承擔所有的後果，怎麼現在怕了？」

「沒怕————」萬語吸吸鼻子。

「那就站起來，接着去工作，去好好生活。爸爸告訴你啊，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你如果被打趴下，時間是不會停下等你癒合的。沒事的小語，無論你做什麼決定，爸爸都支持你。就算你不做這一行了......爸爸也能理解你。大不了回來繼承家業嘛。」

「嗯。謝謝爸爸，我沒事......」萬語擦擦眼淚。

「那......需要爸爸找人去安排一下偷拍的記者嗎？」

「別了。」萬語用力擦眼淚，「他們賺沒底線的錢，也是為了生活啊。」

「行，爸爸聽你的。好好工作吧。」

「嗯，我這邊還在拍真人騷呢，我是在衣櫃裏給您打的電話，我掛了。」萬語急急忙忙掛了電話，深呼吸平復着心情。

「叩叩————」

有人在敲衣櫃的門。

“萬語小姐，你沒事吧？”

是皈千言的聲音。

萬語剛想說沒事就被皈千言硬拉開了門，“你哭了？”

“你滾————”外面的光猛地折射在萬語臉上，刺眼得令人害怕，她狼狽地擦掉眼淚，她從衣櫃裏爬出來。皈千言垂眼看着她，“沒事嗎？”

萬語從地上爬起來去照鏡子，塗眼霜用美容儀消水腫。“你怎麼還不回家？還在這裏煩我幹什麼，信不信我馬上報警，你騷擾我......”

“馬上就回家了。我們看你進衣櫃裏了，就讓我來看看。”皈千言看着萬語快到背心的金色長發，蓬鬆柔順，一看就沒少花費金錢打理。

“這些都不關你的事，你快回家吧。”萬語對着鏡子認真用着儀器。“皈製作是因為是個三流製作人，沒什麼事才天天管我的閑事嗎？為什麼你都不開會，不跟着做研討，不是惹我生氣就是在家喝酒，一點都不忙。”

皈千言說：“那是因為你看到的都是我很閑的時候，我很忙的時候你得能看得見啊。”他的語氣無奈中竟還有幾分寵溺。

“那你去忙啊，不要管我。”萬語放下美容儀，在臉上塗上了精油，“我要睡覺了。”

皈千言把手伸到萬語背後，她嚇得渾身一僵。

他默默地打開了話筒。

“晚安。萬語小姐。”

“去死。”萬語鼓嘴，推開他上樓會房間睡覺。

皈千言忍俊不禁。隨後他悄悄走了，剛剛接到微信，現在要去電視台開會。

大晚上開會一定都是緊急的會議，台長在上面滔滔不絕地說著上面給下面電視台的工作通知和注意事項。

“我們下面要出的節目是緊跟着現在形勢的節目，製作人就用台里的幾個資深製作吧。”台長點了幾個人，皈千言坐在後面，喝着咖啡，打了個哈欠。這種事情他根本就沒必要來。偷偷翻着手機，論壇上還在猜測沉末的女友是誰，他們現在的備選人物竟然還有聞人霜。皈千言忍着笑，想着萬語如果看到了不得殺了這幫人。

隨後刷到了新的帖子「萬語的新畫報，給幾分？」

點開裏面是萬語今天拍的畫報內容，已經出了幾張路透圖了。皈千言看着萬語抱着娃娃的樣子跟小孩子一樣，可愛單純沒有距離。下面的評論全都是在硬說「裝純有意思嗎？」

「為什麼這麼奇怪，我說不清，反正就是奇怪」

「她都二十五了吧，老阿姨裝什麼嫩啊」

「萬語噁心，但是我想知道她衣服的牌子」

「她這一秒裝純下一秒就要打死我嗎」

「不喜歡她」

皈千言真的很少很少在網上評論，但此時他真忍不住想說些什麼，他直接登上了賬號。

「承認她好看有這麼難嗎？看你們一個個嘴硬的樣子真的把杠精演繹的淋漓盡致」

發出去這段話之後，他已經做好了撕逼的準備，但並沒有跟他吵架，倒是有不少人點贊。

“那個————皈千言，你聽到了嗎？”台長突然叫他。

“啊————是————”皈千言抬頭，“啊，是......”

“是什麼是？”台長不滿地皺眉。一旁的車力小聲提醒他：“是問你要不要參加台里二輪節目製作，加入導演組。”

“哦，好。”皈千言答應。

大家都一副疲憊的樣子，在下面偷偷玩手機，台長都知道。“那今天就這樣吧，散會。”

齣電視台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十二點半了。

皈千言點上了一根煙，一些同事招呼他要不要去吃夜宵，他擺手：“不了吧，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我把錢轉給你們，算我請你們的。”

同事們笑着謝過他，皈千言對他們一一擺手上了車。上車之後他臉上溫柔的笑立刻消失，抽了口煙，發動車子在還未入睡的凌晨飛馳而過。

沉末給萬語發了微信之後，她沒有回復。

他就知道萬語睡了，手機關了靜音。

“你到底怎麼想的啊？”Ming坐在他身後問他。他們組合現在都在公司，商討接下來的問題。

在勛冷哼道：“你還真是迅速啊，竟然能找個女生公開戀情，這一下好了，不單單是你，咱們組合都直接摳腳進淋逼了。”颶風小聲說，“少說幾句吧……都是同事……”

“我憑什麼少說幾句？！見過這麼自私的人嗎？”在勛很是生氣，直接站起來指着沉末說：“Sam，我們擋着你了嗎？為什麼這樣對我們啊？！你為了脫離公司就自己來抗爭，為什麼要拉着我們下水！”

“不然我能怎麼辦？哥，你們簽合約都簽了五年，只有我一個人簽了十年。為什麼？還不是想控制我，怕我走。那我想要個人發展有錯嗎？總不可能每次都等着組合回歸吧……”沉末根本不怕他們氣勢洶洶的樣子。

“你————你已經有很多資源了，還有單人代言，為什麼你還不滿足？！再說了，如果沒有我們你也走不到現在！”在勛上去就想抓沉末打架，被颶風拉住。

Ming也幫腔道：“對啊，大家都走起來了，現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你卻要走，真的很自私。我們也付出了很多……”

“你們付出什麼了？”沉末譏諷一笑。“從出道曲到上一張專輯都是我寫詞作曲兼任製作人，你們站在錄音棚里隨便唱的那幾句不走心的調，光修音都要調一宿吧？在勛哥，你說我自私，那我為什麼接那麼多私人代言還要每次按組合人頭分給你錢啊？你拿着我賺的錢在酒吧泡網紅很開心嘛？”在勛想打他被拉住。“颶風我也不想說你，你年紀小也不讀書，我能給你弄來資源讓你拍戲，那你連劇本都背不下來還拜託公司把我的資源分給你拍，你讓我怎麼辦？Ming你也別在這裏裝無辜，你利用CP吃了多少紅利就不用我多說了吧？你真的喜歡那種見我就發情，跟我三步一接吻五步一上床的人設？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

沉末的話很不客氣，他們現在這裏義憤填膺指責自己忘恩負義，實則根本就是害怕脫離了他無法行走。“我跟你們說犯不着，總之這件事不是老闆妥協就是我走。”

“那女朋友什麼的是真的嗎？你真的不要前途了？”Ming質問他。沉末一歪頭，“跟你們沒有什麼關係吧。我們組合這麼久了，大家不都談過戀愛嗎？”他這麼一說，其他人皆無語低頭。有很多事其實同事都看在眼裏，心照不宣罷了。

“Sam，老闆讓你進去。”

沉末頭也不會地就出去了。

屋子裏三個人頹廢地坐在椅子上。

看着牆上他們最後一張專輯封面海報，四個人除了Sam，其他都在回頭。

只有他，沒有回頭。彷彿在預示着，現在這場撕得七零八落的結局。

萬語坐在車上吃着蟹棒，她的情緒好了很多，昨晚睡得很熟，所以看起來狀態不錯。

她穿着黑色的弔帶連衣裙被小圓扶下車，現在要參加新電視劇的發佈會。她仔細想了想，父親說得對，無論發生什麼，還是要過好自己的生活。沒人挫折的人生，過起來也沒什麼意思。

「下面我們有請我們的影后也是這個《2033》的主演萬語————」

萬語把臉頰邊留下來的兩縷頭髮撥開了一下，起身大步上台。她今天只扎了個半馬尾，留了兩縷頭髮在臉頰邊，一條黑色緊身弔帶裙把她的身形完美呈現。站在一旁的小趙對攝影師武將說：“你看她今天還戴了一個藍灰色美瞳，配着她的淚痣，更像布偶貓了......”

武將問：“那要不要給特寫？”

“給啊。”小趙看着她磚紅色的唇簡直是整容模板，太漂亮了。“這麼漂亮，當然要多給特寫。雖然她不會有什麼表情吧。”

「......那麼現在我們來問問萬語，為什麼會選擇這樣的一個角色呢？」

「因為我沒嘗試過。」萬語的採訪能不多說一個字，就絕不多說。

主持人“額”了一聲，接着問：「那這個角色您覺得有挑戰嗎？」

「沒。」萬語十分坦率地回答了。

在場一片大笑。

「萬語非常的幽默真性情啊~那對於我們男主您有什麼期待嗎？」

「活的。」萬語回答。

下面又是一片大笑。

主持人連忙把話題引導了男主角的身上。「這次這麼大的一個IP的啟動我們不但找了影后萬語為此劇保駕護航，還大膽啟用了一個新人————封凌赫！大家掌聲歡迎————」

萬語沒有轉頭去看男主，沒什麼反應地鼓了鼓掌。

接着新人上來了。

他長得很帥，個高條順，是典型的現在小姑娘都喜歡的類型。帥帥的，還帶着幾分奶奶的稚嫩，見到萬語只敢瞟一眼，不敢對視。萬語直接把眼睛挪開了。早就聽說這次的新人是製片人的侄子，她剛才留意看了一下製片人的名字，還真的也行封。

原來請她來演的目的就是給這個資本主義子弟抬轎。不過無所謂了，她懶得管這些小心思。

「那跟我們的萬語合作有壓力嗎？畢竟她外號是萬總，大家也能看出來......比較高冷。小封有什麼想對她說的？」

封凌赫看着萬語，可惜萬語跟他並沒有眼神交流。

「我希望能跟萬語老師愉快合作，畢竟我不怎麼會演戲......」

這句話一出，萬語忍不住揚了一下嘴角。她本來就是一張臭臉，嘴角一揚，更顯得她狂傲不羈，不把人放眼裏。

這個小屁孩說什麼呢。不會演戲為什麼還要來，直接去參加偶像節目出道多好。

「那萬語有什麼想對小封說的呢？」

「加油。」她沒看封凌赫，只是冷冷地吐出了這兩個字，全然不顧旁邊小孩的尷尬不尷尬。

站在會場門口的皈千言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她真的一點點都不裝。這種性格要沒有家裏撐腰，連群演都不會用她吧。

“啊————不好意思————”門外進來的人開門的時候不小心讓門撞到了皈千言，撞的一下還挺狠的，皈千言險些沒站穩。

“沒關係吧......”進來的工作人員問。皈千言溫和地笑笑，擺擺手示意沒事。

他的腳腕上被門的邊角劃破了，一直在流血。只是他沒感覺，也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