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二天早上，節目組來拍萬語的時候，萬語已經回家了。

皈千言看着萬語發黑的眼圈，就知道她昨晚沒睡好。他把小趙喊過來耳語了幾句，小趙有些為難地看着他，“要這麼實施嗎？那她能答應嗎？”

“就按着我們開會時候來吧，不然不能播放出來的太多了。”皈千言說。

這邊正在調試機器，萬語在廚房用微波爐。

小趙思前想後，還是決定過去對萬語說：“那個，萬語小姐，我們皈製作說......”萬語扭了過來，沒什麼表情，冷冰冰的依舊很有距離。小趙咽了一口口水，心想死就死吧。“我們皈製作說，剪輯的素材不夠，從這一期開始二十四小時都要有拍攝。包括睡覺......”

她已經抱着必死的心態了，出奇的，萬語竟然點頭了。

“隨他吧。”她想起昨晚和沉末坐在車裏喪到了天亮。兩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們從來沒遇到過這種窘態。沉末的代言撤掉，幾個合作都吹了，連準備的新歌也延後了，這次的事件對他的衝擊太大了。

最後他們也沒說什麼方法，萬語只告訴了他，自己沒想過分手，要和他一起熬過去。然後沉末流淚了，她八年第一次看到沉末哭。想必他比自己痛苦太多了。然後她出來到街上打車回家，現在心裏依舊很沉重。

但皈千言說的一句話很對，就是他們這一段時間不適合見面。

“謝謝萬語小姐————”小趙鬆了一口氣。

“你別一口一個萬語小姐了，搞得跟我在夜場上班一樣。就叫姐算了。”萬語揉揉眼睛，是該提起精神了，無論發生什麼事，好好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小趙連忙點頭，“是是......萬語姐......”她剛準備轉身走，萬語叫住了她。“等一下————”

她的心立刻提了起來。

烤箱「叮————」一聲熱好了飯。

萬語戴着隔熱手套從烤箱裏把昨天剩下的披薩雞肉拿出來。

“昨天聞人霜這蠢婊子點了兩份披薩，然後她只吃了一塊，我沒吃。還有一些別的零食。我都熱了一下，你看今天組裏面誰沒吃早飯，不嫌棄的話給他們分了吧。”萬語的表情依舊是冷冷的。小趙以為自己聽岔劈了，她沒敢接萬語手裏的盤子。“這......可以嗎......”

“當然。我不能吃這麼高熱量的東西，扔了也是扔，不能浪費啊，你們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吃吧。我和聞人霜絕對沒動，這點我能保證。”萬語說。

小趙這才敢接盤子，“謝謝萬語姐————”沒想到，萬語竟然還有近人情的一面。

萬語“嗯”了一聲，隨意扎了一下頭髮，從冰箱裏拿咖啡粉。

今天除了真人騷，還有畫報的拍攝。她必須壓抑着自己的心情。

攝像機打開，萬語本來沒什麼精神的樣子立刻轉變。她精氣神十足地給自己沖了咖啡。

坐在監控室里的皈千言實在忍不住，給她發了一條微信。

「你不要空腹喝咖啡。」

萬語邊沏咖啡邊看手機，回復了一條：「你不管！」

「你現在立刻喝一杯牛奶吃點東西，不然我立刻叫停拍攝，大不了讓大家等你吃。」

萬語咖啡沏好了，才看到這條微信。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但面對鏡頭，她不能露出不專業的表情。

也沒回復他，萬語直接又沏了一杯牛奶，吃了兩片全麥麵包和一勺五穀乾果。

看萬語吃了早飯，皈千言剛剛憋在胸口的一口氣才緩緩輸出。

姑且算她今天聽話吧。先不罵死小孩了。

吃完東西，小圓正好打電話。

「姐，下來吧，車等着呢。」

萬語背上包，戴上墨鏡直接下了樓。

“姐，你沒化妝啊？”

“沒有。一會兒讓化妝師化吧。”萬語刷着手機說。小圓坐在車子前面說：“今天summer姐去試鏡了，你知道嗎。”

“知道。她那個試鏡的機會還是我給爭取的呢。希望她好好表現吧。”萬語看着手機，網上對沉末的口誅筆伐已經少了很多。現在這個時代，無論多大的新聞都不會保持一周的熱度。她驚訝地看到，沉末竟然是和Ming一同進的公司。

只是兩個人沒什麼交流。

她已經不想看底下的評論了，畢竟她也改變不了什麼。

車子到了拍攝的場地，萬語準備下車。

有很多粉絲擠在拍攝地的門口蹲人。舉着牌子和條幅，在暴晒下散着頭髮，戴着口罩，一手舉着單反一手刷着手機，地上擺着一排已經融化了一半的冰奶茶。

小圓開玩笑說：“這不會是在等你吧？”

萬語自嘲地一笑，“怎麼可能。”她戴上口罩墨鏡下車。粉絲們看見她，並不瘋狂，但也都舉起脖子裏掛着的手機紛紛拍照，畢竟萬語也算個明星。這時他們後面開來了一輛車，粉絲們頓時炸鍋，一窩蜂全擁上去拍照。萬語停下腳步想看是誰，只見從保姆車上下來了一個戴着墨鏡的男人，頭髮染成了金栗色，他看見粉絲就去掉了墨鏡，露出了他如玉的眉眼，跟稜角分明的完美臉型和諧完美地匹配在一起，帥氣俊朗。

粉絲一陣尖叫：“走花路吧方一睿！！夜空最亮方一睿！！”

她們的口號尬得萬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哎————萬語。”他看到了萬語上去打招呼。萬語拉了一下墨鏡看了他一眼，“哦，方哥。早啊。”

“你今天也來拍畫報啊。”他伸手想拍萬語的後背被她躲開。“哥，有鏡頭，我在錄真人騷呢。”她一向不喜歡這種藉著打招呼而添上的肢體接觸，明明就是為他的其他心思打掩護。

方一睿說：“我聽說了，你接了一個你自己的真人騷。啊，真的，你也下凡拍真人騷了。”萬語聳聳肩。“方哥，我該進去拍攝了。”

“好。”兩人進了場地，粉絲沒辦法進來。方一睿靠近萬語：“你怎麼還是這麼不愛說話啊？就跟當年咱們拍《熱砂稀土事件》時一樣，都不跟我講話。搞得我還難過了一下，以為是自己惹你討厭了......”

“你當年頂多是男三，殺青太早了。能跟你說幾句話啊，說不了幾句的。”萬語指了指攝影棚，“拜。”她不喜歡這種沒話找話的人，雖然這個圈子裏都是沒話找話的人。而且人們管這叫“情商高”，她一直都是情商低沒禮貌罷了。

方一睿看着萬語的背影，略帶猥瑣地打量了一下她的全身。

這一幕攝像機沒有錄到。

萬語進了攝影棚之後就開始換衣服，化妝做頭髮。

「summer我進來拍畫報了，你今天試鏡怎麼樣啊？」

皈千言從車上下來，跟着進了拍攝現場。

萬語已經換好了衣服，她穿着粉色的衛衣扎着雙馬尾，穿着長筒襪下衣失蹤，進了拍攝地才發現給她準備的道具是一大堆辛普森一家娃娃。

萬語心裏立刻升起了一堆驚嘆號。啊啊啊啊————可愛！！

“我們這一版的概念是希望你有些甜美性感的感覺————”攝影師解說。

“好。”萬語直接躺進了娃娃里。

她在心裏一萬遍感嘆，實在是太幸福了......

但是她絕對絕對不能被人發現她喜歡辛普森一家！！

抱着娃娃，萬語暫時不想其他事了，她拿着Lisa擋住一隻眼睛，隨意擺放着長腿，憨憨甜甜地笑了。

攝影師「咔嚓咔嚓」快門聲不停，皈千言看着她的目光深沉。喉結不自覺地動了動。

萬語撅起嘴，抱着snowball眨巴着眼睛。

攝影師不禁笑道：“大貓咪抱小貓咪。”萬語這個時候倒是看起來溫柔了許多。

這一輪拍的非常快，攝影師選照片，萬語去換衣服。

他看着電腦里的萬語不禁一笑，“她怎麼笑起來又甜又傻。”剩下的助手也看着萬語議論，她不笑很兇，一笑還挺天真的。

“跟孩子一樣。”皈千言在後面小聲接話。

萬語換了一身衣服，頭髮已經吹成了凌亂的捲毛，金髮散在肩頭，她塗著黑紅色的唇膏，穿着弔帶泳衣，外面搭了一件皮草。上挑的眼線和煙熏妝配着她的淚痣，冷艷高傲。

全場眼神驚艷地盯着她目不轉睛。她渾身都是焦點，每個動作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這是與生俱來且讓人嫉妒又羨慕的。

她邁着大長腿坐上窗檯，攝影助手給了她一支煙和打火機。

萬語熟練地垂下眼眸地點煙，快門聲對着她不停。

皈千言看着她，覺得這次才是她的本身給人的樣子。高冷孤傲拒人於千里，卻又吸引着人們的目光。觀眾罵她，很多情況下是因為她沒有親和力，那就叫“觀眾緣”。在生活中也是，如果遇到了一個孤僻高傲的同事，一般人都會看不順眼，但礙於是在生活中，也不好撕破臉；但萬語是個演員，是明星，他們隔着屏幕罵她，她無法一一還嘴。所以觀眾就把對於這種人的厭惡轉化為了對萬語的厭惡，對她惡語相向，人身攻擊，反正她賺了很多錢，她就該遭這份罪。可惜萬語的業務能力太強，會挑劇本對角色有共情力，再加上她有天賦，就導致了觀眾邊罵萬語，邊喜歡她演的角色。這倒是很不常見。

萬語抽了一口煙，吐出煙氣，眼神迷離。皈千言覺得口渴，但現在他還不想走出去。

等這一輪拍完之後，萬語接着去換衣服。皈千言才出去買水。

他靠在自動販賣機上邊喝水邊刷手機，看到現在對於Sam戀情的討論已經有些退熱了，而沉末還沒有出來說一句話。他喝了口水，想起了昨天晚上他們打的照面。

這個人，年紀不大，野心很大。把自己想要的東西都寫在了臉上，只是萬語應該看不清楚這麼明顯的野心。

真的只有她看不出來。

也可能她看出來了，但她忽略了。皈千言轉念一想。

“喂，讓一讓。我們也要買水。”

面前的小助理說。皈千言連忙抬頭：“抱歉......”

他認識助理旁邊的明星，叫方一睿。也是一個演員。

皈千言識相地去到了一邊。

方一睿和助理買了水，他看四下沒熟人便抱怨道：“這個採訪真是噁心，為什麼光撿一些我不想說的問題問。”

“但是咱們都避過去了。很可以了。”助理安慰道。

“就算有些問題是真的，那我也不能承認啊。”

皈千言在一旁靜靜地聽着，他認為在這個圈子裏最有意思的就是睜着眼說瞎話。

“哎，你剛看到那個萬語了嗎……”方一瑞說。

助理點頭，“看到了啊……”

“她還是這麼極品。要是能把她泡到手，哼……”

“還是別了方哥，你真不怕被她家裏派人砍死啊。”

“所以我一直就沒出手呢。算了，去工作吧……”

皈千言站在陰影處，看着他們倆的背影消失。

“好了———結束了，辛苦了———”

萬語只是點了點頭，就去化妝間卸妝換衣服了。她從剛才頭就有點暈，可能是熬夜通宵的原因。

喝了一大口咖啡，她繫上襯衫的扣子，背着包直接出去了。

小圓還在整理東西，她一個人帶着攝製人員走到了大廳。

大廳中央的電視裏正在放娛樂節目，正好報道到了沉末被拍到戀愛的事。

「……然後Sam跟這位不知姓名的女子擁抱完之後呢，就發現了鏡頭。由此可以看出我們的Sam還是很愛女生的，為了不曝光女生的身份他一直是在護着女生，沒讓鏡頭拍到……」

萬語想起了昨天晚上————

【阿末，現在無論是什麼情況，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如論做什麼都無法改變了。我們就不要去多想了。總之……我不會提出分手……】

【小語，我現在做這一切就為了你能不受到傷害，但為什麼感覺你還是受到了傷害……我在這一行久了，有些事情我能承受住。可如果我不能保護你，我會難過……】

【你別太難過就是在保護我了。我從跟你談戀愛的那一刻我就不怕今後會發生的一切。因為只要能跟你一起面對，我什麼也不怕。】

她當時覺得時間是如此難熬，轉眼天卻亮了。

“姐，你等我呢。”

萬語看小圓出來了，點了點頭，戴上墨鏡扭頭走了。

下午回去之後，萬語讀完了劇本，對着鏡頭說：“明天就是劇本的研討會來，我還蠻期待的。”可她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期待。“之後就是發佈會，現在還不知道片方定的誰當男主角。但這一部《2033》我還是很期待的。因為劇本比較好，我已經研讀了很久，還查了很多資料。希望不要搞砸了。如果搞砸了我真的算是自砸招牌，丟不起這個人啊……”

看着監視器的人都笑着看着萬語，“發現她話還挺多的。”

“對啊，接觸了一下，發現根本不高冷。”

“只是一個比較臭屁的小孩子，還有點可愛。”

“我也覺得她好可愛，真的像自家小孩一樣。雖然愛去吵架吧，但心不壞的那種小孩......”

皈千言看着萬語的身影，在心裏冷哼。都才知道她話多嗎？她話可不是一般的多。

萬語打了個哈欠，她有些困了。

“啊，我煮個意大利麵需要這麼多台機器嗎。”萬語低頭在櫥櫃裏翻出了一袋意大利麵，放了一點鹽在火上煮。

在煮麵的時候她去拿西紅柿做醬料，手沒拿好，西紅柿掉到了地上。

“麻煩死了。”萬語蹲下去撿。她突然看到外面的夕陽折射了進來。

這是一種定格的寧靜。

離萬語非常遠的寧靜。

她觸不可及。

突然發現天空原來很高很高。光的背後是斑駁，帶着明滅的變換，如同欲醒的野獸，衝撞着她心裏的牢籠。這是她想要的生活嗎？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隨着時間的推移，她自己都忘了她的初心是什麼了。

嘆了口氣，從地上撿起來西紅柿，洗了洗接着煮飯。

趁着她煮飯的時候，她拿着手機刷了一下。

「Sam回應」

這條熱搜如一顆炸彈，把她原本已經平復下來的心情又引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