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蒼蒼-26

天之蒼蒼-26

群雄矚目之下,白色衣衫的年輕人一字一句,冷冷開口:“諸位好大興緻啊,還在這裏不緊不慢的比武!我們教主前日說過,我教將要統領武林,諸位想必已經明白,甘願俯首聽命了吧?”

狂傲的目光,環掃全場。

寒烈的秋風吹動他的白衣,迎風展開的左袖間,富麗的金色花紋盤疊交錯,圍住左側的衣襟上半輪燦爛明日。

沒有了純白,卻總被揉得有些皺的長衫,沒有了掛在眉間,疏懶洒脫的笑意。靈碧教光明聖堂的左堂主徐來,把視線收回。

一片死寂,靜到讓人窒息的虎丘山上,徐來微抬起頭,他似乎是根本不屑與得到什麼回答,也像是懶得再浪費時間等下去,他以指尖慢慢撫過手中的銀亮長刀,傲慢的開口,如同他面對的,只是一個彈指就可揮去的蟲蟻:“你就是蕭雲從吧,你可願歸順本教?”

對面是一陣沉默,卻隔了不久,就有淡然溫雅的聲音響起:“如果我說不願,會如何?”

“不會如何。”徐來揚眉,狹長的雙眸中殺氣陡增,“不願歸附者,殺!”

隨着最後一個字吐出,他手中的長刀揮出一個半圓,如鏡的刀身舒展,銀亮如月。

這是徐來的刀,橫掃過關東十八寨、風華傾天的舒柳銀刀,挾裹着那道被時空混沌了的銀華倏忽而至。

青色的流光自袖口泄出,撕裂一樣的,交錯過灌滿勁力的刀刃。

傾盡全力,生死相搏。

沒有絲毫停頓和猶豫,銀色的快刀,拖出第二道耀眼的弧線。

塵沙飛揚,劍氣縱橫。

看不清是誰,出了怎樣的招式,甚至也看不出那閃過的光芒,那道是那個璀璨的銀光,那道是那個溫敦的青光。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如夢初醒般的後退了兩步,撞上身後那人的胸膛。

沒有人去苛責,也沒人回頭恥笑,笑這個人在觀看比武的時候,居然會怕。

所有的人只是默然無語,看向高石之上,縱情廝殺的兩個人。

遞劍,擰身,交錯,凌舞,刃接,騰空,橫劈,刺攢……

每一個動作,奇異的和諧,每一次勁風飛散,波瀾如海。

如同一海層疊而來的大浪,一波高過一波,你以為這道已經是極限,卻總有更高的后一浪,咆哮着衝擊而來,不能仰止。

徐來其實並沒有被認為是頂尖高手,他的一柄刀,縱然光華醉人,卻總嫌慵懶,每一次舒柳銀刀出手,都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所以他的刀,在好事的武林人士排出的刀劍譜上,甚至不在前三十之列。

然而今天,悚然之間,幾乎所有的人都想起——舒柳銀刀,還沒有敗過。

就是那麼一柄總被主人懶懶推出的刀,除了寥寥兩次被圍攻時,在每一次漫不經心一樣的交手中,還從來沒有敗過。

無論對手是成名多年的大俠,還是盛名在外的名門新秀。

這似乎還是第一次,那道總是懶洋洋的銀光,開始肆虐的,凜冽飛舞。

不虛此生——不知道多少人心中,同時冒出這個詞。

這一幕絕代的風采,一生只看一次,就已足夠。

“徐來?”似乎是有些嘶啞的,喃喃念出這個名字,蒼蒼有些失神的皺了眉頭。

原本是要上前迎住蕭煥的,毫無意義的比武進行了那麼久,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回那個人,抓住他或許已經冰冷的手的。然而卻在剛抬步的時候,就看到了手持長刀,躍到台上的徐來。

他應該是蕭煥的朋友吧?蒼蒼記得在藥店裏撞見他們兩個的時候,這個神姿風流的白衣年輕人,戲謔的和蕭煥打趣。一面不停的諷刺蕭煥怕苦,一面又在藥包好之後,搶過來提在手上,彷彿幾袋葯,就會把人壓壞一樣。

明明是那麼關心着的朋友,卻為什麼突然又在今天,刀劍相向?

她不能明白。

“王風。”一側的席位上,秋聲道長輕輕出聲。

“是王風。”雪真大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直了身子,神色凝重的看向石上,“老衲還以為,這一生再也看不到王風了。”

“王者之風,四海臣服……”緩緩的接口,秋聲道長的目光,彷彿看向了很遠的地方,“原來就是這樣。”

距離涼亭很遠,虎丘山上的雲岩寺塔下,站在一身淡色衣衫的女子身後,那個雪衣的年輕人終於輕嘆了一口氣:“老師,真要把阿來和蕭兄,逼到這個份上么?”

輕淡的開口,在臉上蒙了輕紗的女子,並沒有多少情緒:“自最早的相交開始,他們應該已經明白了,他們早晚有一天會站在敵對的立場上。”她的話聲很冷:“早就知道結局的事情,卻還是去做,是他們自己蠢。”

“蠢么?”雪衣的年輕人居然笑了起來,“我倒覺得,如果能跟他們一樣蠢,此生無憾。”

一震衣袖,他微微躬身:“我也要去到比武場中了,懷雪不在老師身邊,請老師自己小心。”

通報完畢,衣衫盛雪的年輕人轉身,快步走往人群之中。

注視着他消失的身影,淡色衣衫的女子默然靜立——這孩子的白衣上,馬上也將沾染鮮血了吧。

就像徐來一樣,這個總是溫和笑着,女孩子一般秀美的孩子,馬上,就會被鮮血染紅白衫,浴血奮戰。

微微合了合眼睛,女子揮手,淡淡的開口:“藝柳,人都佈置好了么?”

淡綠紗衫的少女從雲岩寺塔下慢慢走出,俏立風中,一笑:“回教主,間柳堂下八分壇的弟子以及清風堂下十三分壇的弟子,已經遵照老師的意思,圍在虎丘山下的必經之道上,水月堂七分壇的弟子以及澤黛堂十一分壇的弟子,已經趕到了虎丘之上。至於武舞水李半樂景秋明宋霖風四位護法,和教主帶來的總堂弟子,想必也已經蓄勢待發。”

長長的通報說完,那少女又是一笑:“大致的情況就是如此了,請問教主,我們還是依計劃行事么?”

“依計劃。”再也不向千人石上,那兩個殊死搏鬥的年輕身影看上一眼,淡色衣衫的女子也轉身,走向山下。

一條淋漓的血線,自劇斗的人影中濺起,落梅一樣,傾灑白衣。

刀光和劍影再也不動。徐來胸口的前方,輕放着一隻手,虛按在他的心脈之上。有一柄銀亮的刀刃,正穿在手心上,鮮紅的血順着手腕,和修長的手指,一滴滴滑下,落在徐來的白衣上。

那是本應貫心的一劍,顛毫的交戰中,徐來始終是差了那麼一步,被迎面而來的那道青色的劍光擊碎刀勁,無力回天。

剎那的時刻,那一記刺向徐來的長劍,被極快的收回袖中,於是他的長刀得以揮出。

沒有擋住冰冷的劍刃,卻刺穿了按來的另一隻手掌。

幾乎沒有人會在這麼激烈的劇斗中這麼做,簡直是胡鬧——如果那一記長刀,不是來胸前回護,而是拼力抗爭以求兩敗俱傷,那麼被貫穿胸膛的人,就會毫無疑問的替換成他。

這是在用自己的命,來賭——賭能夠不傷到對手的結束打鬥。

伸出左手,點住右手傷處周圍的穴道,蕭煥把手從徐來的刀上拔出,薄刀刺出的傷口不大,卻很深,鮮血還是更快的湧出,他抱拳:“徐堂主,請轉告貴教主,蕭某不願歸附,中原武林,也不願歸附。”

不大的聲音,溫和堅定,被漸起的秋風,送出很遠。

被這一場劍風刀浪震驚的武林人士這才清醒過來,立刻有豪客舉起手中的兵刃大聲附和:“說得對!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

“靈碧教欺人太甚!”

“有本事拼個你死我活!”

“死也不歸順!”

……

零零落落的喊聲,逐漸匯成一片,到最後,整個虎丘,都回蕩着振奮的口號。

大聲的呼號里,徐來反手甩掉銀刀上的血滴,冷笑:“好一幫狂妄之徒,在這裏大放厥詞!”

回過長刀,他淡然開口:“只不過我卻沒有辦法讓這群狂妄之徒閉嘴而已。”話聲未落,他反手,將雪白的刀刃,刺入自己左肩。

窄薄的快刀,利刃沒入大半,有鮮艷的紅色,極快地從白色的布料下洇出。

鮮血隨着銀刀的拔出濺開,徐來的白衣,半邊染紅。

長眉挑起,徐來一笑:“我敗了。”

瀟洒轉身,一襲染血的白衣,飛揚依舊。

又是死一般的寂靜,激憤逐漸平息虎丘山上,所有的目光,都聚在留在千人石上的那個青衣的年輕人身上。

他只是靜靜地站着,不見開口,也不動。鮮紅的血液順着他的指尖,一滴一滴緩慢的落在平整光滑的石面上,沾染成一片。

前一刻,這個人還是臭名昭著的殺人兇手,然而下一刻,他就變成了獨力抵禦魔教首腦的俠士。

這麼快的轉換,讓人措手不及。

他們該怎麼辦?如同剛才激動下喊出的口號那樣,衝上去同靈碧教決一死戰?可是滅頂的災難明明還沒有衝到眼前。

尷尬的靜默中,涼亭內突然衝出一個淡綠的身影。

“蕭大哥!”那個少女焦急的大叫着,不打算掩飾心中的擔憂,也不打算迴避無數道射來的目光。

她徑直衝到空出的石心上,在眾人的矚目中,握住他受傷的手臂,抱住他的身體。

緊接着,她扭過頭沖石下的人大喊,眼裏分明還有尚未擦拭的淚水:“你們都是傻子嗎?就這麼看着蕭大哥為你們拚命,你們就打算靠他一個人替你們擋住靈碧教?”

帶着些稚嫩的清脆聲音,回蕩開來。

有人握緊了手中的兵刃——不管那個人是誰,曾經做過什麼事,現在危機的,是江湖的情勢,而那個人,替他們擋住了第一波的腥風血雨。

空中凜冽的射出了一條白色的絲帶,矯矢的長龍一樣,橫過千人石上的天際。

絲帶一條條射來,就像從一角里,炸開了一朵白色的焰火。

絲帶落入手中,四個淡綠的身影飄然落在千人石上,互相連接的白色帶子,瞬間在石上結成一個白色的帶網。

“蕭雲從,”風吹起靈碧教大護法武舞水的淡綠紗衫,“你傷了本教堂主,還想全身而退?”

虎丘山上,綠衫和白衣的靈碧教弟子,湧入進來,絡繹不絕,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宛如天際那道壓近的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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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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