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蒼蒼-25
“好啊,蕭大哥,太好了,把他們都打跑……”提心弔膽的看了半天,蒼蒼大叫着跳了起來,眼看着秦時月下石之後,那個高大黑胖的雷雲山莊莊主楚驚鴻又鐵青着臉要走上石,慌忙大喊,“喂,你們是怎麼回事啊,欺負人啊!不準車輪戰!卑鄙!”
“哦呀,沒有出劍呢。”冷不防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老道士我還想看一看那把難得一見的絕世名劍呢。”
“阿彌陀佛,寶劍是色相,色相是幻霧……”另一個同樣懶懶的聲音接道。
蒼蒼回頭,這才發現坐在自己身後的這兩個鬍子一大把的武林耄老,一個一身挺括的道袍,一個一身袈裟,都正看向石上,興緻正好的樣子。
看到蒼蒼回頭看他們,那個花白鬍子的老道士慢慢悠悠地問她:“小姑娘,你知道王風么?”
剛要搖頭,蒼蒼就想起……王風好像是大武皇帝的佩劍。於是點頭。隨即才恍悟:那不就是蕭大哥的劍么?馬上警惕的看眼前這個不知道什麼來歷的老道士。又馬上發現這老頭兒還真有些面熟。
老道士繼續悠悠然的開口:“那麼你知道能剋制王風的唯一東西是什麼么?”
蒼蒼皺起了眉:“什麼?”
目光不自覺地看向場中,楚驚鴻的奔雷掌以氣勢見長,隨勁風滿場飛舞的落葉中,已經看不清那個青色的身影。雖然看不分明,但是他依然沒有出劍吧。何況在這種肉掌相搏的比武中,一方如果拿出兵刃來,必定會被認為投機取巧。依照那個人的脾氣,他應該是絕對不會拔劍出來抵禦對方的肉掌的。
從場上的那個人身上,把目光移回來,蒼蒼帶了些凝重:“是什麼?”
“是另一把劍,”老道士優哉游哉的搖頭,“當然是另一把劍嘍。”
“阿彌陀佛,”一旁身披袈裟的老和尚依然看得認真,“楚莊主不出十招必敗。”
話音未落,他的袖子就被猛然揪住。蒼蒼一手一個,把他們死死拉住,壓低聲音:“我想起來你們是誰了!武當的秋聲道長,少林的雪真大師……你們武當山和少林寺,一年吃多少朝廷供奉啊?”
“啊?什麼?”秋聲道長開始裝傻。
“阿彌陀佛,少林寺蒙受國恩良多,老衲實在慚愧啊慚愧。”雪真大師也不差。
“別跟我啰嗦!”蒼蒼一點也不讓,“吃了供奉,就要為朝廷辦事,現在我命令你們兩個……快去幫忙!”
“幫什麼忙?”秋聲道長不緊不慢的看她。
“當然是……”明知故問!蒼蒼左右一瞟,再次壓低聲音,“我告訴你們,我知道你們知道,你們也不要裝不知道,這是護駕!”
“噢?護什麼駕?這裏有駕么?”秋聲道長斜了眼,神色依舊。
“就是……就是……”結巴了兩聲之後,蒼蒼突然泄氣——她明白的,明白他之所以會拋頭露面,不顧明明還沒有休養好的身體,來參加這個明顯很無聊的武林大會,一定會有他自己的理由。
沒有試過勸住他,陪着他一路興高采烈的過來,彷彿自己很期盼看這場熱鬧一樣。只有她自己知道,當轉身離開他的那一瞬間,心底是湧上了怎樣的酸澀。
“放心吧,”秋聲道長看着她,懶散的聲音里,竟然像是有了些安慰的意思,“能剋制王風的東西,今天還不會出現。”
“啊?真的?不準騙我!”頹唐的氣勢一掃,蒼蒼立刻精神起來,“如果蕭大哥有什麼危險,你們兩個敢不上去救人,我踹你們出去!”
德高望重了很多年的武當掌門和少林主持,可能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威脅。
破開如雷一擊,側身一轉,就越過楚驚鴻,立在了他背後。蕭煥的手掌,停在楚驚鴻頭頂的百會穴上。大開大闔的招式,數十年的功力,直有雷霆萬鈞之勢的掌法,頃刻間消散似雲。
放下鉗制住對方要害的手,蕭煥退身,一揖:“承讓。”
黝黑的粗獷面容上,退去煞氣,竟然顯出了淡淡蒼白,雷雲庄莊主楚驚鴻拱手:“慚愧。”
要轉身的時刻,楚驚鴻聽到他身前站立的年輕人,很輕的說了一句:“楚莊主,令郎是不是現任蘇州知府的好友?”話聲很低,有意只能讓他聽到。
有些訝異的停下腳步,四大山莊一向顯赫富貴,除了武功之外,最重要的,還是靠興旺的綢緞茶葉生意,和朝廷官員的關係,自然一向都不錯。楚驚鴻也清楚,自己的兒子楚觴月和蘇州知府的關係密切。他停住問:“蕭公子什麼意思?”
“龍虎相爭,該當明哲保身。”淡淡的話語,蕭煥開口。
倏然間,像是明白了什麼,楚驚鴻點頭,同樣是只能讓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剛才我們大哥已經說過,四大山莊是迫不得已,如有失禮,還請蕭公子體諒。”
大踏步走下千人石,楚驚鴻看似輸得生氣。
這個外界中傳言粗魯豪放的雷雲莊主,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又有誰是簡單的?淡然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武林人物,亭中端坐的,石下站立的,誰在幸災樂禍,誰在唯恐天下不亂,誰在暗中盤算……
武林只怕就是這麼個地方了——每一個人都有所求,每一種慾望都爭相釋放,於是就只有爭鬥不斷,血淚橫流。
涼亭中,有人向這邊拚命揮手,是那個粉綠的身影。她好像在大叫着什麼,隔得有些遠了,聽得不是很清楚,似乎是“殺他們一個潰不成軍……”。
輕輕的笑了,他向那邊點頭,接着,迎上下一個走上大石的人,白雲庄莊主燕離亭。
霞雲庄的莊主齊天樂稱病沒有出戰,如果沒有意外,燕離亭應該就是四大山莊中,所要應對的最後一個敵人了。
深吸了一口氣,蕭煥的臉上,依舊是完美的禮貌:“燕莊主請。”
“這就是那個人了啊。”涼亭之上,視野更好的地方,一個一身淡綠紗衫的少女,盤腿坐在突出的巉岩之上,看着大石上,那個和白衣的燕離亭糾纏在一的青色身影,百無聊賴的打哈欠,“也不過如此么。”
“嗯,你覺得他不過如此,不妨一個人去和他過場手試試。”她的身後,同樣一身淡綠紗衣的少女淡淡說。
剛剛還口出狂言的少女立刻萎靡下來:“舞水你也給我留點面子好不好……我們的武功又不是練來和人單打獨鬥的……”
“這位的風頭這麼健,待會兒我們四個打一個,估計也不會有人說過分吧。”又一個聲音插進來,側身依在另一塊光整岩石上的綠衫少女說著,轉動手腕上那根極細的銀針,幾乎無色的銀針在她的指間上下翻飛,晃出蝶翼一般的銀色圓弧。
“說就說吧,我們本來就是魔教,做這點事,算什麼過分。”第四個少女接口,滿臉不在乎。
明顯是同伴的四個少女,互相拌嘴拌得正歡。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石上兩個相鬥的人中,燕離亭且戰且退,已經呈現敗相。
若有所思的看着山下,被稱為“舞水”的少女,淡淡的叫那個在巉岩上的少女:“半樂,你說阿來,究竟會不會向那個人出手?”
“出手就一切好說,不出手,就得等着回到總堂之後,被教主廢除武功,永遠割除本教,”看了她一眼,半樂回答,“如果他不出手,只怕離傻也不遠了。”
想起那日教主在眾多教眾面前斥責徐來,要他將功贖罪的樣子,一貫冷靜的舞水,也覺得有些心悸。教主的樣子,不太像是玩笑,何況還要當著那麼多教內弟子的面說,分明是不會再容情。
按照今日教主的安排,等燕離亭敗落之後,就是徐來登場的時間了。
究竟會不會呢?向那個人遞出長刀,性命相搏?
山下,白衣的燕離亭拱手一揖,轉身下台。
四大山莊的高手,已經盡數敗退。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躍上了一個挺拔瀟洒的白色身影。徐徐走近大石的中央,那個人抬手拔刀,乾脆利落。
面前這個白衣的年輕人,靜靜看過來,英挺的臉上,毫無波瀾。他手中的長刀,正指向前。
四大山莊之後的第一個敵人,是徐來。
蕭煥一笑,手指扣住袖底的王風。
真正的大戰,這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