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軟筋散作祟 明玉照顧佑堂
也先非但沒有殺了太子,反而待他為上上賓,送回客房休息。
回去的路上
明玉:“殿下,你真聰明。今天和也先的辯論中,殿下神勇無比,講得他們一群人,如墜雲裏霧裏,針鋒相對卻不失體統,還給他們留足了面子,可以給您個美譽叫——明代第一辯手。”
佑堂沒有回應,嘴角括弧笑了一下,繼續往前走。
明玉是個話撈子:“殿下,您是怎麼做到那麼胸有成竹?當時您和那個孩子交換的時候,我偷偷得跟上你們,您還吃了軟筋散,我當時就覺得我們兩個的命就這樣交代了。沒想到我們不僅沒丟掉性命,還成了上上賓。末將真是佩服,佩服。我就想說,您是怎麼做到的呢?殿下,殿下,等等我,能告訴我嗎?看在我隻身犯險,跟隨您的份上。殿下,殿下,你說嘛,說說看嘛。”
佑堂一臉嫌棄的表情,明顯是嫌她的話多,只好說道:
“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明玉沒有聽懂,她最煩這些之乎者也的文縐縐的詞。繼續問:“什麼意思?”
佑堂不理會她,明玉繼續追問。
明玉:“殿下”
“殿下”
“太子殿下”
明玉只顧低頭說話,緊緊追着佑堂,那想佑堂一個轉身,她正好撞個滿懷。
明玉一個踉蹌:“哎呦,我的媽呀。轉身也不說一聲。”
明玉抬頭一看佑堂不悅神色,緊接着變臉迎笑道:“殿下,您沒事吧?您沒有被我撞壞吧?”
佑堂:“除了莽撞之外,不知張將軍是否知曉,你還是個跟屁蟲、闖禍精啊?”
明玉:“啊——?此話怎講呢?”
佑堂不想再多說話,轉身就走。
明玉緊跟上,攔住了佑堂:“殿下殿下殿下”
“我怎麼就莽撞了?怎麼就跟屁蟲和闖禍精了?還有,殿下剛才說的那句什麼彰什麼爭,到底是什麼意思?”
佑堂被她一連串的追問整煩了,嫌棄地一閉眼說道:“能不能不要再說話了?”
明玉還是不罷休:“殿下,您還不了解末將。末將有一個毛病,就是這好奇心,一旦被激發了,我要是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這渾身就不對勁兒啊。就目前而言,那好歹末將也是殿下唯一的助手。那萬一之後一直心緒不寧,影響了殿下的大計,這就不太好了。是不是?殿下。”
佑堂無奈地搖搖頭,俯身低頭靠近明玉,貼近她說道:“小心,好奇心害死你這隻小夜貓。”說完又大步的往前走去。
明玉還是緊跟着:“殿下怎麼知道末將是屬貓的?”
這軟筋散葯勁兒已消多半,現下佑堂唯有手臂沒有力氣,於是對明玉說道:“開門”
明玉伸手開門:“好嘞”
兩人進屋
明玉:“殿下,我怎麼莽撞了?”
佑堂:“今日在大殿,你挺身擋劍,着實危險。我自有分寸,今後不許這樣。”
明玉:“再危險也不能讓殿下受傷啊。”
佑堂:“我現在施展不了武功,張將軍,可以把我的火銃拿着,以做防身之用。”
明玉:“火銃——,殿下還有火銃?太好了。聽說這物件只有神機營有,我向爹爹要過,都沒成。在哪?”
佑堂:“在我腰間口袋中”
“哦”明玉一邊回應一邊去摸佑堂的腰腹,她身子微微前傾,烏黑的髮絲柔滑飄逸,軟軟的摩蹭在他頸下,纖足輕點,盈盈印上他的下腮。
夜風吹過,秀髮拂動,玉容帶笑,清秀雅淡的香氣撲鼻,明玉不自知,在腰間亂摸一通。
佑堂一怔,一時防不勝防,一陣恍惚,氣息急促“別亂摸!”
“我———我錯了”她驀地緋紅雙頰,低着頭、閉着眼更是一通亂摸……
佑堂:“往哪兒摸呢?!”
明玉:“找到了,我找到了!”手忙腳亂的明玉掏出火銃,不小心把佑堂身上的一把匕首碰落在地,“哐當”一聲,很清脆,很刺耳。
“殿下,這匕首是鍍金的嗎?好精緻。”
佑堂有些許不高興,呵斥道:“別碰它。”
明玉:“不就是一把鍍了金的匕首嗎?至於嗎?”
“出去。”
明玉一看佑堂反應這麼大,把匕首放到桌上,退出了房間,低着頭把房門關了。
門的一邊,佑堂看着桌上的匕首凝視。
門的另一邊,明玉,心想“什麼了不起,一把匕首發這麼大的火?是不是一天沒吃東西了,餓得?”
明玉手裏摩挲着火銃,感覺得到了一個大寶貝,大搖大擺瀟洒地去了灶房。
沒多久,明玉端着一托盤,上面是熱騰騰的牛肉麵和茶點,來到佑堂房間。
明玉:“殿下,可歇息了?”
明玉:“殿下,你手無力,今天也沒吃什麼東西。我進廚房給您做了一碗牛肉麵,還有茶水。殿下,您要不要吃點喝點啊?如果您需要的話,要不末將給您送進來?”
沒有迴音。
明玉:“您真的不餓啊。這個牛肉麵聞起來挺香的。殿下,茶水您要嗎?哇,好香啊,這個牛肉麵。您渴不渴?要不要喝點茶啊?”
沒有迴音。
明玉:“殿下,您身子乏了嗎?要不末將給您打盆水擦把臉去。您不想擦臉也沒關係,要不我給您打點水燙燙腳吧。在這個大漠裏,空氣太乾燥,燙腳的話對身體有好處的,還是說您想嗑點瓜子?那末將去給您準備?殿下,您總要吃點什麼?殿下,您說話呀!殿下,您還在生氣?末將以後絕不再碰您的那把刀。”
佑堂:“進來吧。”
明玉坐在佑堂身旁。
明玉:“殿下,現在手不方便,我來喂您吧。”
佑堂:“不用,放桌上吧,等着藥效都散盡,我自己吃。”
明玉:“殿下,這面要趁熱吃,不然放久了就都坨了。來,我喂殿下。”
佑堂看着面,垂着眼,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他長得那麼秀氣,垂着眼睛沉默的時候,看上去竟然有幾分柔弱,讓人忍不住想要保護他。
明玉夾起一塊牛肉,小心翼翼,先在嘴邊吹吹,再夾到佑堂嘴裏。
佑堂抬起頭,清澈的雙眼像兩塊黑水晶,他沒有拒絕,真的吃了這塊牛肉。
明玉見沒有挨凶,又挑起了幾束麵條,放在嘴邊吹吹,夾到佑堂嘴邊。佑堂吃下麵條,嘴角還留有麵條的湯汁,明玉用手為他輕輕擦拭,甚是溫柔仔細。
明玉:“殿下,面好吃嗎?如果好吃,那殿下就多吃些。”
佑堂目不轉睛地看着明玉,半晌沒有開口回答。明玉被他看得有點兒忐忑起來,原本響亮有力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來:“殿下,您在睹面思人?”
佑堂不語~~~
明玉接着又問:“殿下,是不是您的心上人也為您做過這牛肉麵?也這樣餵過您?她肯定要比我做得好吃。”
“心上人?呵——確實是我心尖上的人。”佑堂眼神一動,意味深長地回應了這句。然後突然眼神蕩漾着柔情,那雙眼睛似乎隱藏了太多故事,襯得他的面容更加好看,讓人眼前一亮。
明玉瞪大眼睛,盯着佑堂繼續道來。
佑堂:“她陪我幾載,我念她一生,這份繾倦只能藏在心中。”
明玉些許失落:“不知是哪家姑娘,這般有福氣,能得到殿下的垂愛?就憑殿下這身份,這長相,這才華,還需要把此情藏在心中?”
佑堂:“情?此情並非是男女之情,而是血濃於水、無法斬斷的血脈親情。小的時候,娘親經常會給我做牛肉麵吃。娘親走的時候,元兒還是襁褓里的嬰兒,連娘都不會叫。”
明玉恍然大悟:原來殿下說的心上人竟是他的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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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堂的回憶————
淑妃坐在幼年佑堂的身旁,正在喂他吃親手做的牛肉麵。
淑妃:“堂兒,面好吃嗎?”
佑堂:“娘,好吃。”
淑妃:“那堂兒就多吃些。”
御馬監張敏:“娘娘,可向皇上去稟明實情,興許能保下性命。”
淑妃;“萬貴妃,不會放過我的。她會毫不猶豫地殺死所有與她為敵的人。在這座皇宮中,沒有任何人可以保護我的安全,即使我即將是太子的母親。而堂兒的父親,他~也無能為力。”
張敏:“這一天遲早要來。”
淑妃:“是我們連累了張公公。是堂兒虧欠您的,可惜,等他繼承大統,卻無法回報您。”
張敏:“娘娘,嚴重了。自那日給陛下梳頭,告訴他殿下的存在,我就知道我選的是條不歸路。但我不後悔,殿下是這麼多皇子中唯一倖存下來的孩子,他本就不凡,您看,他的眼睛如同通曉世事一般,倒像是早就與我相識,如今只作為久別重逢,這孩子陪着我們走過最艱難的時節。”
淑妃:“我在戰爭中永別了自己所有的親人,被俘獲進宮。本以為這一生在孤苦中苟延殘喘。直到堂兒的出生,改變了我的生命軌跡。六年的含辛茹苦,九死一生,我和我的兩個兒子最終能熬到出頭的一天。我的兒啊,就要入駐東宮,成為萬人矚目的太子,皇位正向我兒招手,但是為娘也要去該去的地方了。”
張敏:“老奴忠心護主,死得其所,只是心疼以後不能陪着殿下了。”
淑妃:“張公公雖只是御馬監,卻做出了無數名臣將相也未必能夠做到的事情。
面對這齷齪後宮死亡的威脅,公公選擇了良知和大義。堂兒,來,給張公公行禮。”
幼小的佑堂並不清楚這兩個對他最為親近的人說的是什麼,他聽從母親的話,上前對張敏行大禮——
張敏馬上托住佑堂,回拜叩頭:“當日張敏捨生取義,來日定會換來大明的復興榮耀,張敏不枉此生。”
淑妃紀氏看着自己的孩子,佑堂和佑元,這個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最後一次親手為他們穿上了衣服,最後一次緊緊地將他們擁入懷中,哭泣着向他們告別:“堂兒,你當上太子后,娘親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去到東宮,做一個好太子,將來做一個好皇帝,一定要護好你弟弟。今後一切千萬小心,母親再也不能陪伴你了。”
不出所料,淑妃和張敏都死了,短短一個月間,朱佑堂就失去了他最為親近的兩個人。
與此同時,死亡的陰影也正悄悄地籠罩着這個孩子。
對於後宮的萬貴妃來說,這個孩子是個極為危險的人物,他會奪走皇上的寵愛,於是另一場謀殺的陰謀即將實施——
貴妃的寢宮
萬貴妃對佑堂仔細打量着,拿出了很多好吃的點心,和顏悅色地對朱佑堂說:“堂兒,吃點吧。”
朱佑堂看了看身邊的司禮監懷恩,公公沒有任何錶情和語言。這個只有六歲的孩童聰慧的領會了一切。於是收住了口水,說出了違心的答案:
“謝謝母妃,堂兒已經吃飽了。”
萬貴妃還是不罷休,又端過湯,定是要佑堂喝下。
佑堂千般拒絕,一旁的萬貴妃卻仍在不停地催促着。佑堂低下頭開始思索如何應對,憋了半天憋得臉通紅,把湯打翻,終於蹦出了一句驚世駭俗的話:“這湯有毒!我不喝!”
萬貴妃目瞪口呆,看着一臉無辜和義正言辭的朱佑堂,幾乎當場暈倒在地。
“你這小子,現在的膽子就這麼大,將來如若成了帝王,還不得吃了我。”
這陰謀被佑堂這一搞成了陽謀,這下萬貴妃徹底沒戲唱了,那湯里到底有沒有毒也不重要了,從此太子殿下的威名在宮裏傳遍了。
因為太子的出生,徹底洗刷了皇上不育的惡名,皇上的母親周太后尤其喜愛佑堂,為了保住佑堂,周太后把佑堂接進了太后的仁壽宮。
周太后義正言辭的說道:“想當年,正統土木之變,景泰金刀疑案,刀光劍影,你來我往,哀家都挺住了,她萬貴妃搞得這些鬼名堂,只能算是和風細雨的小場面。堂兒在我這,我看誰敢動他一個手指頭。”
&&&&&&回憶結束
佑堂:“長大成人的我,曾發動無數人去尋找娘親的家世和親人。廣西各級官員從布政使到縣令,甚至包括當年曾經出征廣西的韓雍手下的將領們,挖地三尺,歷時近十年,最終也只是找到幾個想藉機發財的騙子。無奈,我唯有在當地樹立祠堂,緬懷對母親的哀思。”
明玉一邊貼心地喂着佑堂,一邊悉心地聽他傾訴。
“殿下的娘親是廣西人?廣西,離京城最遠了,殿下竟然是南北方人的結合,怪不得殿下如此聰明絕倫。”
佑堂這才回過神來,心裏想:自己今晚怎麼說了這麼多,是那碗牛肉麵勾起了自己的回憶。
於是說道“孤失態了,讓將軍見笑了。”
明玉:“沒有,我喜歡聽你給我講這些。”
佑堂:“現在將軍與剛才判若兩人。”
明玉:“殿下也與剛才判若兩人。”
佑堂:“你的話少了。”
明玉:“殿下的話多了。”
佑堂迴轉頭不語。
明玉:“來,殿下,吃了這最後一口面。”
兩人相視而不語。
窗外,月光如水,花似焚香,微風徐來,草原依舊沉靜安詳。月色下,明玉這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在這透徹的月光下映射着淡淡的妝容,她的心緒,如歌如夢,曼妙纏綿,亦奔放亦含蓄。
她歡喜的是:他對她打開了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