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曹國滅亡(三)
不久,曹國又發生了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件。
有個名叫“豎刁”佃戶到司徒署狀告他的包租公(小領主)“子羽”,要求對方分給自己一塊土地。當時大司徒是曹伯陽的弟弟公子黃。本來這樣的小案子是入不了高高在上的公子黃大人的法眼的,但是不知搭錯了哪根筋,他竟然決定親自審理這起荒唐的案件了。
公子黃不怒自威地坐在台階上主審管的位子上,控辯雙方分左右坐在台階下方。
庭審開始了,首先由豎刁發言。他提出了訴訟請求,理由是曹伯陽說過,不能使沒有財產的人為有財產的人而戰;而他已經為國家多次出征,他有權利為自己爭取到一塊土地。
子羽憤怒地揮着拳頭對原告叫喊道:“我的家室擁有那塊土地已經三代了!你租種土地不過才五年!你就敢要我的地?是不是你當我幾年管家就要把我的家室也吞了啊!再說,大人……”他轉向公子黃繼續說道:“這個無賴只不過充當過幾次隨軍雜役,乾的都是挖糞坑、填糞坑的下賤活,根本就沒有上過戰場。而我的祖父正是由於作戰有功才得到這塊土地,我本人和我的兒子都曾為國出征和負傷!如果他都能得到賞賜,我應當得到更多的土地!所以請大人駁回那個無賴的無禮要求!”
公子黃做出一副凝重的表情,長時間陷入“深沉的思考”狀態。
最後,他對雙方宣佈:“這起案件十分疑難複雜,我向君伯請示后才能做出判決。”
子羽不解地問道:“司徒獨立掌管土地、人口事務,做出相關案件的判決,權力不受君主和卿士寮干涉;這是列國的通行做法。那麼司徒大人為什麼還要徵求君主意見呢?”
公子黃哼道:“你說的是列國,這裏是曹國。”
判決遲遲沒有下來,但是子羽並沒有什麼擔心,他覺得曹伯陽根本不屑於搭理這種小事;他決定接到判決后就把豎刁那個臭無賴從領地上趕走。
子羽沒有等來判決,當地人卻等到曹伯陽做出的“衛鄉令”。敕令中說,為了地方安全,從即日起都城三鄉及全國各邑都要建立地方武裝力量,公室將委派治安官指揮管理;成員將從當地的青壯年中挑選出來,當地的自由民均有資格報名。
當地人感到十分納悶,因為各家族本身就擁有自己的族甲,根本沒必要另行建立一支武裝。但是君命不可違,而且前來組建武裝的治安官和隨從們也到了,邑長便騰出一座院落給他們使用。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令當地人震驚和憤怒了。
趕來報名的人幾乎擠破了臨時辦公點的大門,人群中混雜着大量地痞流氓和賭鬼惡棍;而治安官專們錄取那些品行不端的歪瓜裂棗,對品行端正的報名者卻不屑一顧。
人員招聘完成之後,治安官把惡棍們按照人品,從最惡劣到一般惡劣授予從高到低的職務,然後向他們佈置了“安保任務”。
但是在那個雞犬之聲相聞、安寧平靜的小鄉邑里,又會發生多麼嚴重的安全事件,以至於需要眾多官吏四處巡查呢?
但是當地人很快就知道了,即將發生的多起血腥案件正是那些所謂的“安全衛士”犯下的。
豎刁竟然憑藉自己的無恥擔任了什長,他領着手下迫不及待地闖進子羽家,把毫無心理準備的一家人趕到鄉社前的廣場上。豎刁敲起木鐸,把鄉黨們召集起來,然後對子羽發出強烈的控訴,誣陷他不恭君命,刻意迫害勞苦的佃農,是隱藏在鄉黨中的、不折不扣的“曹奸鄉賊”。
鄉黨們無不莫名其妙,怎麼樂於助人、待人有禮、從不亂髮脾氣的子羽老先生突然之間就變成了國奸民賊?而這個定義又是誰給下的?鄉黨們剛要抗議,豎刁事先安插在觀眾中的無賴同夥紛紛跳出來應聲附和,大罵子羽貪婪無恥、死有餘辜。有個流氓甚至脫下上衣,露出鬥毆挨打的傷疤,聲稱是敗子羽所賜,幾個情緒激憤的、自稱曾“遭受子羽”虐待的“無辜者”最後竟然擼胳膊挽袖子衝上來,要對子羽下死手。
豎刁恨子羽恨得要死,但他終究還是沒有膽量要子羽的命。他怕同夥們假戲真做,於是將他們推了回去,繼續說道:“他的罪行自然會受到審判,但不是在這裏。治安隊只有權力將這個奸賊驅逐出去。”說罷他就將子羽一家人趕出家園,然後瓜分了他的土地財產。
要知道,子羽家族是靠着立功和勤勞才擁有了今天的產業,他和兒子、族人也都是勤勤懇懇的勞動者——男人干農活,女人織布裁衣;在勞動方面,族人與租種土地的佃農是一樣的。子羽只是把種不過來的地租出去,並按照交易習慣收取一定量的穀物。
就是這樣一個各方面都無可指摘的人,突然之間便被搞得家破人亡(流亡);子羽怎麼也想不通其中的究竟,他欲哭無淚,欲死又不甘心。子羽打算到都城去向公子黃控訴豎刁的罪行;他帶着一個兒子先行,讓一個兒子帶着家眷跟在後面。
子羽在路上遇到很多遭遇和他相同的小領主,他這才知道“滅士”已經成為席捲全國的大行動,而行動的領導者正是那位公子黃大人。
子羽感到了絕望,但是他仍然向著都城行進。子羽要去見自己的老指揮官——公孫雄——最後一面,把鄉間發生的真實情況說給他聽,請他儘快結束這場動搖國家根基的大劫難。
當時陶丘城門外擠滿了前來討說法的受害者。城門卻已經關閉,城樓上佈滿了士兵,面對群情激奮的民眾,士兵們如臨大敵。
子羽費了好大勁才趁着夜色、順着一處偏僻的牆根下的排水溝鑽進城內,悄悄摸到了公孫雄的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