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稚子
大東都城。
長公主府。
說來也算得上是一件怪事。溫容長公主的府邸賜的極近，卻又偏偏最難尋。
就在除了皇城宮門右轉過一條街的岔路口再右轉，一直走看到牆便左轉。這一條路越走越寬，路邊卻是越走越冷清。
就在即將走累的時候，就能看到長公主府敞開的大門在前方不遠處了。
“這裏還是好冷清啊…”
回府已是下午，安置好所有連帶着連自己的住所都整理了一邊，再去找自家那位主子才知道主子早已沐浴更衣睡下許久了。
府中僕人真算得上少，每個人卻都做的滴水不漏手腳乾淨利落的為人稱奇。
感嘆着感嘆着就在府里走了一圈，竟是將所有人的臉都認了個遍。不得不說長公主府寬敞的有點過分，天色漸晚席樂嶴這才溜達到了大門。
餘暉灑在寬敞無塵的大道上，若非路旁種有青竹怕是還要空寂許多。
“這地兒還真難找啊…”
“畢竟此處是陛下欽點的‘禁地’。”
遠處一聲馬嘶，回頭便見一抹烏黑的閃電猛地從遠處衝到了席樂嶴面前，不等他反應後退，晴澀機靈地剎住了車正好停在席樂嶴面前不到三步的距離。
“什！是…是晴澀啊…”
薛完顏邁出府門上前穩穩地將晴澀的韁繩握在手中，腳下一點躍上馬背，綰色內置裙擺只向上跳了一下便又被白色罩住。
雪白的外衣在她身上有些寬大，頭髮放散下來落在肩上，抓着韁繩的手骨節分明纖細修長，不施脂粉的臉乾淨白嫩，放軟的眉目也十分討人喜歡。少了些英氣，卻顯得有些文弱。
看到背後的餘暉落在她白衣上，眼中深潭反射出淡淡的光芒。席樂嶴腦中突然就生出了一個念頭：那些所謂的世間君子人傑，大抵都是如此吧。
為人淺淡卻令人難以忘懷，還要時時惦記着，總不能忘記。這才是真的名留青史啊。
“殿下所說的‘禁地’是指？”
“四處轉轉吧，是你的話很輕易就能得到答案的。”
“是。”
手一揮，愛騎便心領神會。
黑馬之上的那白被餘暉染成了金色，隨風而起的秀髮閃着紅色的金光。
望着她乾脆離去的背影席樂嶴突然發現自己這位主子似乎很喜歡話說一半就走，她把最美味的部分扔給聽者去細細品味。她似乎…很明白別人需要什麼。
突地一下醒悟，雖說不上豁然開朗，席樂嶴卻感覺自己離薛完顏又進了一步。
東宮門口。
“公主殿下！娘！是公主殿下！”
太子的東宮位於大道附近，薛完顏才剛下馬一旁的小巷子裏就衝出來一小孩手裏還攥着剛吃到一半的糖葫蘆，嘴邊沾着塘渣咧嘴笑的樣子可愛的很。
看着那雙圓圓的發光的眼睛，薛完顏回憶起了小時薛元檀與自己的一場打賭。
紫鸞宮。
啪嗒啪嗒，咻！
“阿姐！”
小小的薛完顏跪坐在塌上看着書，瞧着薛元檀撲進自己懷裏擋住視線。
“怎的今日這麼早？”
“阿姐我們來打個賭吧！”
“哦？賭什麼？”
“我賭今天天黑前我一定能將一本書背完！”
“賭注是什麼？”
“如果我輸了，我就再多背一本！”
“贏了呢？”
一聽她問到這薛元檀咧嘴笑了笑。
“我要阿姐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阿姐你不是每年都會偷溜出去嗎，今年能不能把我也帶上？我想去燈會！”
“燈會？”
抬頭思考了許久，薛完顏笑着點了點頭。
“好。”
回憶起那天薛元檀拚命的樣子，中間有段時間差點就哭了出來，瞧着他倔強地把眼淚憋了回去努力背書的樣子薛完顏既擔心又覺得可愛的很。
後來的結果在預料之中的，薛元檀用一天的時間將那書背完了，用當時薛完顏所能施展的輕功還是勉強趕上了燈會。
那晚小小的薛元檀第一次見到了宮外的燈火珠糖，張着嘴巴瞪大了眼睛對所見所聞都感嘆好久，也是一串冰糖包裹的山楂，酸酸甜甜的讓小小的孩童開心極了。
無憂無慮的樣子惹人憐愛極了。
“你是誰家的小孩呀，怎麼到這來了？”
蹲下身子自然而然的掏出手帕來輕輕擦拭他的小臉，恐怕她不知道現在臉上的表情有多麼慈祥。小孩卻是突地靦腆了起來，小臉紅撲撲的像個蘋果。
“我…我爺爺是城西的鐵匠。”
“城西的鐵匠？那你就是守師傅的孫孫嗎？”
“不是孫孫！我是諾諾！”
“哈哈我知道了。諾諾你娘親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在這呀？”
這才想起來似的，諾諾猛地抬頭四處張望，一雙眼睛明亮的很遠遠地便瞧見了小巷子裏擦身過去了的娘親，一臉焦急的四處尋找着。
“娘親！”
瞧他一跳一跳地揮動着小手天真無邪的樣子可愛極了，薛完顏捂嘴偷偷笑了兩聲。
“諾諾。”
薛完顏伸手將小孩抱起，諾諾獃滯地伸手攥住了她的衣領。
“巷子深，我們去找你娘親。”
另一邊聽見自家兒子叫喚轉過頭來卻依稀看見有人一把抱起了他，嚇得不輕趕緊轉身過來的娘親一下看到薛完顏便僵在了原地。
等到本尊走到她面前才猛地回過神來抱着自家兒子的是長公主啊，急急鞠躬口齒不清地道着歉。
“公公主殿下，小孩子不懂事多…多有冒犯還請您…”
“小孩到處亂跑是常有的事，不打緊。”
“多…多謝殿下多謝殿下！寶快過來，謝謝公主殿下。”
懵懵懂懂的聽娘親的話鬆開了攥着薛完顏衣領的小手，站在地上和娘親一起低頭謝恩，再抬頭只看見那個溫柔的人對自己說了什麼便轉身要走，猛地一下清醒，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
模糊的視線里看見那個白乎乎的什麼越來越近，直到有一雙溫暖的手撫上臉頰，有什麼軟綿綿的東西在擦掉自己的眼淚，才慢慢看清楚蹲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誰。
“諾諾乖，不哭了啊。”
“嗚…公主不要走…嗚嗚，諾諾會當個好孩子的…真的…真的真的…”
“諾諾乖，跟娘親回家家，我也回家家。”
“不…不走了嗎？真的嗎？”
忍不住輕笑出來，伸手拭去小孩眼角淚水，另一邊她感覺到逐漸靠近的兩人以及不遠處逐漸擁擠過來的人群。
心中的情緒沒有受到影響，她選擇忽視了周遭的變化，專心地安慰這哭泣的孩童。
“諾諾乖，不哭了好不好？”
“好！”???????????????????
“跟阿娘回家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嗯！娘！公主說她不走了！我要回家跟爹還有爺爺奶奶說，還有還有！”
“好好好。謝長公主殿下，給您添麻煩了。”
擺了擺手，也做轉身反向遠去。步履輕鬆行至出口，見兩人並肩站立一旁，視線相對的瞬間薛完顏感覺讓他們這麼微笑等待的自己有些過於幸福。
“阿姐！”
“公主。”
異口同聲的招呼，同樣璀璨的笑容讓她也不自覺地展顏。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