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緋靛・緣 第五十五章 闌珠鳥
日暮庭院場下，觀瀾者各個大吃一驚，目瞪口呆，引起陣陣轟動。
“這劍術驚奇啊，絕對不亞於春鄴大會比武啊。“
“果然是秦炎之女，輕功劍法樣樣了的，這麼精彩的比武，難得一見！“
“這變換速度太快了！“愛逗趣的蘇長老緊盯場上，目光瞬間變得沉穩。此眼神自他退任首領后，再也沒有露出，可今日卻...
“影須彌，三飛驚天，雷風切，七星化生，再接三飛驚天！“
“這些招式怎麼連接的！都不是一層次招術啊！“
“南倉劍法本就靈活多樣，招式可拆可合，精準和速度一個都不能差。“陌業凡輕微搖晃盞，稍側頭輕聲道，“此番你幫她不少啊。“
陌宸低頭輕語道，“我只是點了幾處，是她自己從中領悟不少。又勤加苦練，方才有今日之象。“
“你可是帶她去了湖面石柱？“
“是。“
“她能跟上幾局？“
“二十七有餘。“
陌業凡輕微露出笑容，“那可快要趕上你了。“
“是。“陌宸喝着茶，露出一絲微笑。
陌業凡低眼望着茶水，眼睛眯縫。
“這兩個小猢猻！“秦炎撓着頭髮，髮髻被弄得凌亂不堪，“今日又闖下禍事，這怎麼放心將南倉交於他們手上！我看啊，讓他們別練劍了，去學學種地抓魚，起碼被趕出南倉后還有一技之長，謀條生路。“
“這倒是個好主意。“陌業凡不急不躁地點點頭。
“師兄，你怎麼如此不着急！那可是你親兒子！“
“那也是你親閨女啊。“
“不親一點也不親，洛兒到現在連劍術招式都識不全，哪點兒都不像我。“
陌業凡嘆氣着，拿出一疊厚紙，放在桌上。“我們做弟子時，可沒天天罰抄書。你看宸兒，日日犯錯，我便日日罰他抄書。他倒是想了個妙招，將重纖草汁滴在墨水裏，在木板上抄寫一遍，再拿到灶上烘乾，木板上的字便會凸起，成凝狀。此後便如拓印一樣，塗抹墨汁往紙上一印便可交差。“
秦炎毫不猶豫道，“想必這重纖草是洛兒給的吧。“
“宸兒謀划，洛兒幫襯，兩人搭檔完美作案。早在數月前他們便如此，而我今日才發現...“陌業凡抿緊雙唇搖晃腦袋。
秦炎翻閱紙張，倒是嘴角上揚，“你還別說，這跟親手抄得一模一樣。宸兒還是有點頭腦的。“
“聰明勁要是放在這事上，我看還是算了。“
“你不是未卜先知，能掐會算嘛。快算算這兩人，是教他們種地好，還是捕魚好。“
“這我怎麼能算到...“
“你就算算吧，那可是你親兒子的未來啊，順帶加我閨女。“
“你可知掌門倒是為他們算了一卦，說是兩人生辰八字甚是有緣，將來某日兩人聯手能為蒼生渡過一劫。“
“這又是掌門說的夢話吧...“秦炎一臉無奈。
陌業凡大笑道，“確實是夢話，秦炎弟你也是能掐會算嘛。“
秦炎嘆氣，“你要不還是算算吧，這些玩意兒啊，我只信你。“
“好好，算算。算他們何時被我兩趕下南倉吧...“
“這不用算！肯定在分配到支流后不出一年，定被趕走。“
“甚有道理。“
秦炎弟你可曾想到，洛兒的南倉劍術已然超越於你。你更加想不到，昔日頑劣的他們如今已是我南倉頂梁之柱。這已是你我預料之外啊。
台上，秦洛雙目泛出犀利目光，將劍柄翻轉。對方想能險中逃生，立馬出劍。而秦洛將劍柄壓在對方手上，兩劍身摩擦火花，她使勁腕力，佩劍同對方佩劍一上一下一起架在陶瑋脖頸處。
“此戰秦洛勝！“
場下叫好聲不斷，場面比剛番更加轟動。
“居然只用了二十招，不可思議。“項長老倒吸口涼氣，“只在兩月中就能練成這般，天賦與勤奮並存才能如此啊。“
“項長老，這次你可估算錯了哦。“江長老對此戰露出滿意的笑容。
台旁，鄒婉茹瞳孔放大，滿臉不可思議，“不可能！短短數月怎會提高這麼多。“
她側頭朝一女弟子看去，“你不是打聽到，她與陌少切磋被處處壓制，若不是陌少讓着，她根本難以抵抗。且在初賽時與人比試更是過招三十餘，才險中得勝。“
“確實如此，這些我都親眼所見，今日怎會？“
鄒婉茹咬牙切齒，“留你何用！“
此女弟子低頭不敢作答。
“比武決戰，鄒婉茹對戰秦洛。“
鄒婉茹拿起劍，咬緊嘴唇，雙目仇視，“此女定會壞我大事，我絕不會讓她得逞！“她邁步走向檯面，烈陽照射，使怒火再也無法平息。
“最後一次居然是兩位姑娘，南倉真是輩出英雄啊。“
“南倉第一位女首領，無論誰當選，這聲望定是瘋長。“
“兩位姑娘看樣貌，應才剛到花信之年吧。“
“恩，此年齡正是議親的好時候。且兩位相貌出眾，定有眾男子上前提親。“
此人往台上望去，“一個嬌艷欲滴，一個冷艷脫俗。不知會與哪家勢力門派結親啊。“
“開始了開始了！“
場下兩位貴客交談着，無意被身旁公子聽見，他思慮一番，一手托腮，一手玩轉鴉青色邊骨的玄鐵摺扇，露出神秘笑容。
此時剛到巳正，日暮庭院上晴空萬里，天空無一雲彩，也無半縷微風。烈日高照，雖不到午時，但已感悶熱難耐。
場中央，鄒婉茹緊盯秦洛，目不斜視。秦洛面無表情，昨日之事雖有一絲不喜此人，但她還是要糾正此態度。畢竟此女是同門師妹，應友善和睦。她尋思這些，煩躁之感慢慢淡化。
鄒婉茹揮灑佩劍，似箭般沖向對方。秦洛手臂一甩，用劍輕易抵擋。側身至旁，兩人聚精會神開始交鋒。
雙劍擊打、摩擦，火星四濺，在日光強烈照耀下，劍面泛出銀閃光芒，映入觀戰者眼眸。台上兩道銀光連綿不斷，緊追不捨，讓所有人都不敢斜視。
“喲，這兩位姑娘真是剛烈啊，劍術也毫不遜色於男子，有意思有意思。“馮燕楊對女子交戰已是不陌生，但交鋒如此激烈倒是頭回見到，真是大飽眼福。
他繼續附耳同孫雍道，“剛南倉長老說鄒姑娘劍術又幾分像陌少，我倒看來秦姑娘的招式技巧更似陌少。這人老了啊，眼光就是不行。“
“等你年邁之時，也會如此。“孫雍松下眼神，輕快道。
“不不不，我日日調養生息，呵護俊容，定會永葆青春！“
一向不苟言笑的孫雍，差點為此笑出聲，“你一男子還呵護容顏，夠空閑的啊，不好好鑽研砂玄劍陣，讓其更上一層，倒是搞起護容藥理。“
“我可不想像你一般，看場比武都眉眼緊皺，如此活得不疲憊？“
孫雍默不作聲，喝口茶，繼續細看這場上比武，目光緊鎖秦洛。
比武場上，鄒婉茹的招式被秦洛靈巧拆解，輕捷抵擋，不經意間她兩頰留下汗水，感到氣喘不穩。
秦洛冷靜應對，與對方一番對決之後，倒更看清她的劍術。瞟眼上空，最終比武為何選此，大概就是因此地勢。暖熱日光會使情緒焦躁，若不加以調整，比武時必會亂了陣腳，這是在考察參選弟子有無鎮靜理事之態。
她嘆口氣，能讓她焦躁的事情，屈指可數。她無意望向陌宸，見他時不時揉搓雙眼，心裏泛起焦慮。眼疾又犯了嗎？
秦洛回想與他晨時言談，甚是不快。都如此還嫌源宇手腳笨拙，能在數月中去除病根已是不易，如此抗拒治療，怕是要耽誤病情。
鄒婉茹再次使勁力氣，向對方刺去。秦洛有絲分神，卻毫不影響對戰此人。她們再次交鋒，秦洛挑眉，細看對方目光。鄒師妹應是到達極限了。
天空上，一隻羽色獨特的鳥兒正悠閑飛翔，青色羽毛，頭尾帶幾束赤金色，眼瞳呈蔚藍。懷赤鳥神采奕奕，展翅高飛，一種高傲俊俏的神態。
它今日彷彿心情不錯，輕輕揮扇羽翅，映着烈陽飛去。這時，正好有一群結伴鳥兒迎它而過。那群鳥兒羽色也極為貌美，羽毛柔軟順滑，泛着高光。懷赤鳥停頓了下，在空中忽扇雙翅，后再朝着那群鳥兒飛去。
它本就飛翔快速，但為迎合群鳥特地減緩速度。好似緊跟排尾的一隻鳥，此鳥一身精白毛色，翹尾帶三條殷紅長羽，如絲緞般，隨飛動而搖曳。
闌珠鳥世間罕見，但在南倉算是隨處可見。它們也甚愛此處環境，再次紮根繁衍生息。
如今這景，倒是奇妙。前方闌珠鳥結群揮灑翅膀，蔚藍天空中如同白稠飄過，可後方還帶有赤金色，倒成了其中一絲點綴。
日暮庭院中央，鄒婉茹咬緊牙關，氣急敗壞，她再次調整佩劍，揮劍對準對方腰腹。秦洛緊接扶搖直上，對方曲腿，飛馳上方。
兩人在空中對戰，鄒婉茹毫不留情直刺對方咽喉。秦洛用劍聲抵擋，發出陣陣刺耳摩擦聲。鄒婉茹旋轉搖身，銀光在她全身圍繞，劍光愈演愈烈。
恰好，闌珠鳥結伴路過，劍光範圍突然加大，暈光湧出，一不小心閃到了最排尾的鳥，此鳥呼哧雙翅，頭暈似眩，突然雙翅停止顫動，直墜而下，而下方正是日暮庭院。
闌珠鳥迅速落滑，讓懷赤鳥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搭救於它，也隨之下滑沖直下。
場上，秦洛轉瞬即逝，再次如影如幻轉換劍術，與對方對抗，刀劍聲不斷。片刻間，鄒婉茹難以招架，後撤落地，艱難躲過一招。
秦洛輕巧落地，顯露冷靜不慌的目光。此神態瞬間激怒鄒婉茹。
為什麼！為什麼！她牙關緊閉，向突破對方招式，可卻力不從心，本就焦躁，如今更是心煩意亂。
剎那間，她聞見異常，抬頭望去，一隻鳥朝她墜來。下意識揮手一掌，將它打向別處數尺外。
現在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妨礙她怒視秦洛。緊接着，再次風馳雲步，沖向對方。距離還剩幾尺，霎那間，一隻鳥阻擋她去路。
懷赤鳥出現在她眼前，不斷揮灑翅膀，鋪扇她臉頰，好似對她剛才舉動憤憤不平。
秦洛見此鳥羽色奇特，卻嬌小玲瓏，估量着只有手掌大小，翅膀倒不同於身形，寬大纖長，扇人臉頰定會感到痛楚。鄒婉茹本就被秦洛壓制的火冒三丈，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此鳥戲弄，使勁揮手將它正面擊退。
懷赤鳥被此一擊，低空旋轉，恰好停在秦洛與鄒婉茹中間。鄒婉茹對準此鳥，狠狠揮劍而去。
“如此礙眼，便了結了你。“她眼神變樣。
秦洛聞出一絲殺氣，眉眼緊鎖，感到不妙。她迅速驅使輕功，迎面衝去，伸手想救下懷赤鳥。
“怎麼秦姑娘直衝劍刃啊！為一隻鳥不用如此吧。“
“若要救下，必會受傷啊。“
鄒婉茹面容顯現陰笑。真是心善啊，可這也是弱點。她看穿秦洛輕功軌跡，再次握緊劍柄，目標對準咽喉，直接刺去。
“不好不好！你這嘴說不出意外！你看看這意外！這！這！“馮燕楊眼神慌亂，語無倫次起來。
陌宸看此狀況，神情緊張，握緊畫淵劍，一副準備起身衝上台的模樣。
彈指間，秦洛屏氣凝神，在劍光掃向此鳥的一瞬間，轉身一手將它護下。身子向上感到失重，此番只要腳跟站穩便可起身。
鄒婉茹如初胸有成竹的樣態，此擊定會要了秦洛性命，一劍刺向對方頸喉。
秦洛將懷赤鳥揣入懷中，微眯雙目，持佩劍的手向下滑落，劍尖微弱觸地，藉此力倒掛而上。鄒婉茹的劍刃直逼對方。秦洛微動頭部，劍刃穿過她髮絲，割斷了髮帶。
她搖曳翻身落在對方身後，凌亂青絲順落肩旁。若前為冷艷脫俗女子，現倒是有種柔情俠骨的韻味。
台下陌業凡見此輕功，不經意回想起數十年前。
自己同秦炎還是南倉弟子，下山平亂剿匪。正與敵方交鋒時，跑出個孩童，敵方不顧孩童性命，一個箭步直逼秦炎。
秦炎也是一樣迎面而上，陌業凡見此情形，立刻衝去想解救他，“秦炎弟！“
然而一剎那，秦炎也同秦洛一樣，劍刃觸地旋轉身子，倒掛而上，逃脫困境。
陌業凡緊張的心瞬間放鬆，加快步伐。急忙跑去，“有沒有受傷！“
“沒事。“秦炎抱着孩子，輕巧說道。
“你可知那一擊差點要你性命！“
“這不是躲過了嘛！“
“那是僥倖！“
秦炎放下孩子，起身道，“陌師兄放心，我定會做到在救他人之時，同時保全自己，不讓對方奸計得逞絲毫。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可我偏要逆一次。那畢竟不是物，還是一條命。“
微風吹過，髮絲浮動。秦洛此番驚險逃身，卻感知到鄒婉茹對她不善。她揮舞佩劍，邁步直衝。鄒婉茹發現奸計未得逞，轉身再戰，發現對方已然貼身，她想向前刺去。
秦洛使勁全力，變幻劍術，瞬間拆解招式，擋開一擊。右手再次轉換劍刃，直逼一處。
一陣大風颳起，塵土飛楊，朦朧了眾人視線。
“快看！“一人激動起身。眾人也緊跟其後，望向檯面。
鄒婉茹感知有一物壓在左胸，恰巧心臟位置。而秦洛微弱曲腿，右手劍柄尾部對準此處，劍刃朝向自己，她毫髮無傷，微微一笑。
此局已定。
“這姑娘真是處處讓人意外啊，此舉不傷他人，也不傷己。若這劍刃正對前方，此劍早已穿心，對方也命喪黃泉。如今輸贏已定。“馮燕楊感嘆這君子舉動，對秦洛倒是有絲敬佩之心。無意中，餘光瞟向陌宸。
陌宸緊握劍鞘，單手已將此劍身亮出絲毫。他深呼吸，緩解緊張情緒，心跳卻還在亂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