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緋靛・緣 第五十四章 日暮庭院
辰時，南雀廬中的弟子都開始活動起來。朝陽穿過窗紙，透進陌宸屋內。
主屋內，屏風上的絹布畫作映入眼帘，是副江山流水圖，細看才知那秀美山水正是南倉山。勻紅點翠，揮灑自如。外框雕琢素美簡單，不宣兵奪主，顯得屋內古樸雅緻。
微光攝入，隱約間屏風后顯現一男子身影，肩寬狼腰，雙臂有力，背肌線條流暢。
陌宸換上長衫，繫緊腰帶。挑出青絲，束髮繞繩。他整裝完畢，從側走出。今日穿着又與往日不同，卻又較為相似。
黢色外衫，靛色里衫，衣領稍松，衾邊半透絲綢邊，隱約顯露胸前無瑕肌膚。
腰上寬帶左側繫上玉珠吊墜，連結藍色流蘇。後背腰處帶有鏤空金飾，對稱圖案似靈鳥，飾品尾部綁捆玄色數細繩，長至跖。
同后腰處，下飄出里衫衣尾，從腰開衩至服低，隨步子輕搖時起時墜。衣尾綉有霜色花紋，點綴一身。
陌宸走向圓桌，上方放有兩把劍，劍鞘一藍一黑。樣式再為熟悉不過，便是畫淵劍與破魂劍。他一手拿雙劍，絲毫不猶豫地邁步走出屋門。
南倉山路，再次人流來往不斷，倒像極春鄴大會時期。秦洛走在這處道上，心緒憂慮，回想昨日落跑緣由，卻又道不出為何。反正當時已不想在此停留一秒。
她觀望兩旁，今日競選決勝局，南倉廣發請帖邀請江湖勢力前來觀戰。秦洛總覺此陣勢過於誇張，但細想一番，首領競選對南倉極為重要，此次賽事十多年才能遇見一次，必定讓人期待不已。
“秦師姐。“一南倉弟子對她作禮道，秦洛微微點頭，勉強露出笑容。不過對方卻是笑容滿面，恭恭敬敬。
后再次有位弟子向她問好，她依次保持此容。而眼眉微微皺起，有絲無奈。
那些南倉弟子對秦洛可是另眼相看，此師姐長相貌美，談吐溫和，雖不常與他人交流，但也平易近人。再說這次此師姐進比武四強，劍術了得，更是讓弟子敬仰。
“秦洛！“
秦洛聞有人喚道，感知此聲音陌生，轉頭望去，見到那人面容，更是陌生。
這人...誰啊...
兩位男子向她走來，秦洛看他們着裝獨特，並非南倉弟子，應是其他勢力之人。再瞧相貌，兩位都比自己年長些許，身穿健碩，手上也都持有佩劍。常言道，望劍便知身份，兩劍特異不凡。
她立馬行禮恭敬，低頭皺眉。兩位高貴身份，定是勢力之主，不知喚自己何事，秦洛心中感到不安。
為兩人帶路的南倉弟子介紹着，“秦師姐，這兩位是安巡盟孫盟主和穆徊閣馮閣主。“
秦洛吸口氣，恭敬道，“孫盟主，馮閣主。“
“秦炎之女，果然非同一般。春鄴大會上一見讓人琢磨不透，宴會之時又驚嘆不已。這一眨眼着南倉弟子服飾，又讓人親近不少。你是處處讓我有所驚啊。“
馮燕楊捏着下巴，打量着秦洛，他早就對這位傳聞中的女子很感興趣。那兩次見面簡直驚心動魄，想不記得都難。
他身旁孫雍見到秦洛，向她作禮。這一舉動將旁人嚇得不輕。宗主敬弟子實為罕見。秦洛受寵若驚，“孫...孫...閣主...這是...“
孫雍低頭道，“多謝姑娘春鄴宴會時出手相助，才能化險為夷。這便是孫某敬恩人之禮。“
“對對。“馮燕楊也附和，雙手拱起道，“當時正是多謝姑娘搭救了。“
秦洛驚訝萬分，連忙道，“兩位言重了...我...“
她抬頭望向他們還在作禮，更是焦躁不安，不知說什麼，也不知做什麼，周圍的人都停下腳步看着這邊，秦洛是更加為難了。這可如何是好？
“兩位太客氣了，我南倉弟子都是心繫天下安危之人，遇此事定會奮力一搏。“
三人聽此聲音便知何人。
陌宸走到秦洛身邊，面向兩人再道，“孫盟主，馮閣主這禮我們就收下了，此事已過不必再言。“
馮燕楊抬頭笑道，“你還真不謙虛啊，陌少。你那日也是搭秦姑娘所救，你可有還恩？“
“此恩。“陌宸望向秦洛，抓住她手腕，溫柔眼神緩緩透出，“我定會有一生來報答。“
馮燕楊見這難得一遇的神情，聞到絲八卦，挑下眉，便知曉七分。
陌宸繼續道，“洛兒，快走吧。比武馬上開始了，你需提前去做準備。“他拉着秦洛一路上山。
秦洛簡單對兩位作禮，就被迫跟他而去。
馮燕楊和孫雍直起腰，望着他們背影。馮燕楊嘴角上揚，同孫雍輕聲道，“這陌少是要以身相許嗎？居然對秦姑娘如此上心，情竇初開啊。“
孫雍見他八卦興起已不是罕事，搖搖頭繼續向前。
“你昨日為何跑了？“陌宸埋冤着。今日可要好好與你算帳。
“跑？那不叫跑，那叫跳。“秦洛刻意不與陌宸對視。
“你倒是同我咬文嚼字起來了。“
“並沒有。“
“你可知你將此事託付給源宇，我差點沒被他燙死。“
秦洛轉頭望他雙目，關切道，“燙到了？“
“他如此笨手笨腳，你託付之前就沒細想？“陌宸指着眼角三分出，“現在還紅着呢。“
秦洛眨着眼睛，仔細查看，見此是有些紅腫，可這大小卻連小指甲蓋都不到，根本不影響他俊俏面容。她抿嘴道，“此事我會好好教導他，下次定不損你面容，你大可放心。“
“你還教他！就不能換個人嗎？“
“換人？“秦洛細想一番，勉強笑道，“你想換鄒師妹也可以，昨日她自薦要為你治療，你便尋她去吧。“她長嘆一口氣，為何心緒更加亂了，甚是煩人，不知不覺握緊劍鞘。
“你提她幹嘛。“陌宸感到不解，“就…就不能你親自為我治療嘛。“
“我可不想再跳窗了。“
“誰讓你跳窗了！走正門啊。南雀廬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漸漸的他們走到一處大門，匾額上寫着“日暮庭院“。
秦洛扯開他手，大步向前，目光變至堅定，“今日一過，我應該不會再去。“
陌宸停下腳步，心中微顫，一頭霧水，“你到底怎麼了？“
他停留此地片刻，馮燕楊卻在後目睹一切，在旁搖搖頭，“你看似惹到秦姑娘了啊，陌少。“
陌宸憂愁神情顯露出來，“前些日子還挺好的。“
“那就回憶回憶近日吧。愛情如此深奧，自己慢慢悟吧。你以為練劍呢，想怎樣就怎樣。你小子還嫩着呢。“
孫雍走來，“馮閣主，你可尚未嫁娶，還敢與陌少論愛情？“
“我畢竟比他年長几分，情這種我也是可以論出幾分。“
兩人繼續交談，步子也沒停過，直進庭院。陌宸深呼吸，調整情緒，也跟隨其後。
秦洛直走進庭院，暖意飛撲而來。此處不管日出還是日落，日光總是在此停留，除非天空佈滿雲朵或是雨日，只要稍有陽光透出，便會照射在這兒。
今日又是個艷陽日，這裏已被日光普照，庭院寬敞，面積如廣場一般，地鋪青石板。日暮庭院日光極好，但周圍沒有任何樹木花草，庭院也沒有遮陰處。
她遠遠見到，一處數幾尺長的站台，立着白色遮陽帳。中央坐着掌門、長老和支流首領，兩旁都是今日請來的貴客。
“秦師姐。“一南倉弟子喚她，手伸向一處，“請去抽取出場順序及比武弟子。“
秦洛禮貌點頭，看向那處，已是聚齊了今日競選首領的三強。
“孫兄，你覺得這四人中誰會選上？“馮燕楊附耳議論着。
“若不出意外，定是秦姑娘。“孫雍毫不猶豫道。
“你居然如此篤定，這次可是只比南倉劍法，沒有破魂劍也施展不了幽冥劍法。我還聽說，秦姑娘練這劍術只有兩個月。你這般回答，是不是太毛躁了。“
孫雍抿一小口茶，目光瞟向秦洛處，“這姑娘除劍術外，各個方面都極為驚人。“
“哦，除她輕功了得外，還有呢？“
“她的洞察力、警覺性、意志力都讓我很是意外。“
馮燕楊嘴角上揚，“沒想到你居然同我想到一處去了，這姑娘年紀輕輕就有這般，想是磨練得甚是艱苦。“
兩人都心知肚明，秦洛這身不與年齡所匹配的功夫，並非輕易得來。而是在非人的訓練中，才有今日。她比陌宸只小兩歲，更是位女子，定是在闕痕那兒受盡折磨，如今能活着走出來已是不易。
陌宸也遠遠望着秦洛，只希望這次，她能如願以償。
一盞茶功夫，南倉弟子在院中宣告。
“此次競選蒼龍首領比武，第一場，鄒婉茹對戰陳牧。“
場上，兩人已站在兩端，佩劍泛出銀光，此戰一觸即發。
“鄒首領的千金也在其中，想是由他一手教導，劍術必定不凡啊。“馮燕楊見場上對戰，鄒婉茹利落身手，巧妙劍術，鄒黎定是手把手親自指導。
前方劍光閃爍耀眼，兩人在烈日下，交鋒不斷。場下人都是看得津津有味。長老也是點頭贊好。
“鄒首領的千金，劍法果然巧妙，也算是達到陌少七八成了。若是爭得首領，我南倉定是實力大漲啊。“
“不錯不錯，今年與去年相比，更是有所長進。這場輸贏已是定了。掌門你覺得呢？“
陌業凡點點頭，“確實。“他目光從容，稍抿口茶，繼續觀瀾比武。
在旁的陌宸卻沒有心思看場上比武，一直關注着秦洛。遠處她抱着佩劍，雙手交叉擱置胸前，緊盯比武台上，一刻也不鬆懈。
陌宸嘆着氣，細想昨日。秦洛是聽自己與鄒師妹對話后才逃走的。可這對話無半點越矩，只是師兄妹的寒暄之言。
不過昨日鄒師妹說什麼來着...哎，罷了。等今日接任宴上再與她細談。明明昨日那麼體貼幫我醫治眼疾，那可是我心之所向，今日眼疾也會再犯吧。
他使勁揉搓眼珠，從來未想到會有一日，如此期待眼疾刺痛的到來。愛情使人愚笨不堪，便是如此吧。
比武場上，鄒婉茹一個箭步向對方刺去，毫不留情。今日對她極為重要，定是要奪下此職。她的那股烈性，瞬時從上頭腦。握緊手柄，使出全力向對方揮去。對方抵擋，她更是快速沖向此人，轉換劍刃。對方也不是善茬，早已看穿，一個搖身反轉至她身後。
鄒婉茹卻淡然一笑，再次敏捷變幻，劍刃已至對方後頸。此人背脊感覺一涼，順勢不敢動彈。
場下連連叫好，南倉弟子在旁道，“此戰，鄒婉茹勝。“
眾人鼓掌連連，對此女子劍術更是讚不絕口。台下秦洛緊盯鄒婉茹，面無表情，那股冷傲再次爬上她雙目。抬頭見着烈陽，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
她放下胳膊，松下筋骨，右手玩轉佩劍，將此劍左翻轉右翻轉，速度之快但動靜很小。
“第二場，陶瑋對戰秦洛。“
彈指間，秦洛左手抓住劍鞘，迅速拔劍，出鞘聲甚是悅耳。她一腿半曲使勁發力，人猶如陣風般，周圍人都沒所察覺，秦洛便已在台上，她揮劍至身旁，銳利眼神已再也藏不住。
“秦姑娘這架勢像極了春鄴大會比武場景啊，這輕功絲毫不弱。“馮燕楊見開頭，就便知結局。倒是可憐起那位叫陶瑋的弟子。
秦洛望着對方，聽此人有規律的粗喘，同時還咽下口唾液。這是緊張嗎？
她目光直視他，感知自己心跳聲，靜得已然不能再靜，卻不經意想起往事。
“你知你為何敵不過我二十招？“闕痕冷漠無情地望着，那遍體鱗傷，已無絲毫還手之力的秦洛。
她顫抖全身，手背上數道雪痕，結滿冰霜，本該紅潤的手已是如屍體般蒼白，但她還使勁握緊雙拳。抬頭露出不甘心的面容，緊咬下唇。
“你啊，其實有幾招可以反擊，但你眨眼間的停頓，我就可以讓你痛不欲生！優柔寡斷，猶豫不決之人，也必將死在上面。“闕痕說完，大聲笑着，那笑聲嘲諷世間萬物，不帶一絲暖，也不帶一絲情。
速戰速決，才是我的作風。
片刻之間，秦洛快捷旋轉劍刃，刀光如影如幻。場下人被此作為弄得暈眩。而陶瑋也摸不着頭腦，他緊握劍柄，直面沖向對方，揮灑一劍。
秦洛曲膝邁步，直擊對方劍身。陶瑋不經意皺眉，感到手腕疼痛。秦洛旋轉身子，招招不讓地攻擊對方，劍法變幻莫測，只見銀光圍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