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緋靛・緣 第五十三章 眼 疾

秦洛一直掙扎不斷，想掙脫開陌宸，這要換做別人定會被她一掌擊退。

可她對陌宸卻無可奈何。秦洛甚至猜想，他仗着自己不會弄傷他，所以才如此變本加厲。之前抱幾下也就算了，這幾日也太過親近了。

她再次深呼吸，勉強微笑道，“好，我聽你的。你可以鬆手了吧。“

陌宸見她一言，有些不對勁，刻意放開雙手。秦洛立馬脫身，邪笑着，“做戲我可不會！你還是隨我去吧！“

秦洛轉身想輕功躍起，彈指間，卻被陌宸抓住手腕，他一后扯，秦洛便向他撲去。陌宸蹲下點身子，雙手一抱緊立馬起身，秦洛被他扛在了肩上。

“你！“秦洛拉扯他背後衣衫，“放我下來！“

陌宸使勁抓緊她雙腿，“你兒時就常用這招，如今我是不會再被你騙了。“

“陌宸你個混蛋！“禮數什麼的，秦洛已是顧不上。這人用強用上癮了吧。

“你就聽我話吧。“他扛着秦洛，神情輕鬆道，“再沒有進日暮庭院前，你每場比武都得過滿三十招。我這是為你好。“

“為我好？“秦洛想直起身子，可一路顛簸讓她無法維持。

“這世人皆有嫉妒之心，若你開場只用幾招了結，他們便會傳你不顧同門情面。久而久之，就算你奪得首領，掌門和長老也不會許一個不得眾人心的弟子坐上此位。“

秦洛靜聽他一言，好似有些道理，“那你也如此？“

“當然。“

“比武不能盡全力，豈不惱火？“

“所以我從不與他們切磋，我只同你一塊。“

秦洛用胳膊支撐着，“若如此！我便取破魂劍與你大幹一場！你快放我下來！“

“等你競選上首領，我便會日日找你切磋，你大可放心。“

“你放開！放開！“

秦洛不斷掙扎，陌宸是絲毫不理會，一路扛着回南雀廬。

秦洛回憶前日陌宸的教導，雖有諸多不願，但為奪得首領，她必須這麼做。如今已是最後一場，拿下秋瞑齋之首，就可以進入日暮庭院，那時便可放手一搏。

片刻，她與蕭子傑對招已達二十九。秦洛眼神瞬間變得犀利，驅使佩劍，向對方一揮。蕭子傑被這力道擊中，佩劍一下子被打飛至場外。秦洛迅速轉換劍刃，瞬移向前，她的劍已逼近對方脖頸處。

此局已定。

“秦洛晉級四強，明至日暮庭院參與決勝局。“

在場人都鼓手叫好，讚賞練練。

露台上，鄒黎目睹秦洛比武全過程，許多事也瞭然於心。這秦洛是在隱藏實力啊，明日婉茹怕是要遇到強敵了。

空蜀齋中央，兩人不斷兵刃相見，為進四強而拼搏着。

鄒婉茹握緊佩劍，一擊擊強硬地打在對方劍上。讓對方毫無還手之力，旋掃下盤，一劍揮去。對方側身躲避之時，她的劍已至此人胸膛。

“鄒婉茹晉級四強，明至日暮庭院參與決勝局。“

周圍掌聲連連。

“鄒師姐這劍術太妙了！“

“是啊是啊！明日就決賽了，看來鄒師姐定有望奪下首領一職。“

露台處，陌宸呼口氣，雙眼緊閉，揉搓眼珠。

“終於結束了...“他這數日，緊盯台上刀光劍影，眼睛時不時感到刺痛。陌宸微微睜眼，眼白有幾道血絲，看似疲憊不堪。

源宇拿着筆墨走來，“陌少。“

陌宸轉身，起筆在文書上寫下“空蜀齋鄒婉茹晉“，再蓋上印信。“你將此送去掌門那兒。“

“是。“

陌宸囑咐些事後，便轉身離開。眾弟子起身恭送陌少。

鄒婉茹在台上作禮着，稍稍抬頭，瞧着陌宸背影，儼然含笑着。

離你只差一步之遙。

陌宸走出空蜀齋，快步去向秋瞑齋。司徒昊到現在都沒傳秦洛消息來，他倒是心急了。來到一片竹林，他再次緊眯雙眼，望着前方，萬物重影，模糊不清。他使勁揉搓眼睛，再次睜開雙眼，看至前方，不經意露出微笑。

“你們忍下數日，安心練劍不好嗎？非要看着幾場比試。“秦洛一路再次訓斥着，她感知如今似一位老母親，甚是焦慮。

“知道了知道了。我們以後不這樣了。“孫影倩挽着她撒嬌賣乖着。

“明日你們也不準來。“

“為何！明日可是決勝局啊！“

“明日江湖各勢力也會觀瀾，場面重大，你們可別給陌宸添亂了。“秦洛囑咐着，往向前方一男子。

陌宸向她走來，“結果如何？“

“你怎麼來了？空蜀齋的事都處理完了？“秦洛有些意外，不過她剛想找他。

“嗯。“

孫影倩喜上眉梢道，“秦洛當然晉級了，明日賽場便是日暮庭院！“

陌宸自知是在意料之中，不過聽此消息，更是笑逐顏開，“你可有聽話？“

秦洛皺起眉，陌宸語氣總像對待孩童一般，“每場招滿三十，一招不多一招不少。“

“這幾日委屈你啦，明日你便可隨意。“陌宸低眼望她。

秦洛可沒展露笑顏，她剛訓完那兩人，下一個便是陌宸。拿出首領令牌，“你為何要將令牌隨意交出？“

陌宸看此物，便知曉事情敗露，他瞟向司徒昊。眼神彷彿在說，你們這也能讓秦洛發現？

兩人無奈搖搖頭。眼神對視陌宸，我們也不想啊。

司徒昊見情勢不對，“秦洛你慢慢訓，我和影倩準備努力練劍！回見回見！“他迅速拉着孫影倩逃離。

孫影倩也懂得一二，“好久沒練劍了，這師兄教了啥招式來着？“

秦洛望着兩人遠去，想是要逃避陌宸的訓斥吧，真是不省心啊。她再次看向陌宸，示意着好好坦白。

陌宸挽起她胳膊，“我這不是想找人監督你有沒有乖乖聽話嘛。“

“那你也不用如此。這兩人拿此物雖不會做壞事，但要是被人利用或遭人盜取，那就是陷南倉於危難。“

秦洛也是操碎了心，將令牌交到陌宸手上。“你將此物收好，不到萬不得已，不得交與他人。“

“嗯，我知道了。“陌宸將令牌收回，拉着她手，“明日你...“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眼睛一陣刺痛，低頭捂住眼睛。秦洛見他異常，着急查看，“陌宸你怎麼了？“

“我...“陌宸使勁按壓眼睛，可痛感未消除，反而更重。

秦洛見他如此，“讓我看看。“趕忙拉開他手。

她內心揪緊，擔憂神情顯露出來。陌宸漸漸睜開雙眼，眼白已成血紅...

未時，天空流雲溢彩，溫柔陽光穿梭於南雀廬中，偶然間到了一處珠窗上。此窗微微敞開，一絲藥草香隨着縫隙緩緩飄出。

陽光映在窗紙上，透入在下方坐塌。塌旁有一燭火隨風搖曳，屋內敞亮，遮蓋住那微弱燭光。燭旁放置一奇形工具，此具似長勺，卻手柄細長如發簪銀針，另一端如圓柱，只有半指長，此態甚是罕見。

一雙芊細玉手在此擺弄。她將碾碎的葯碎，揉成指甲大小的葯團。使用鑷子，將它靠近燭火，將葯團點燃，后被吹滅，散發陣陣白煙，連綿不斷。她將此放進異勺圓柱處。

近看此處，圓柱上下不封口，中央有一隔層，隔層鏤空被塗上一層玉白膏。葯團放進，蓋上與之匹配木蓋。

秦洛端起手柄，此圓柱下方瀰漫白煙，源源不斷。她用手觸碰白煙，感知熱度恰好，便收回手。

陌宸躺在坐塌上，兩腿一曲一直，雙手抱胳膊。他枕着秦洛腿上，雙眼被濕潤絹布覆蓋著。

秦洛將熏勺隔空置絹布上，白煙下垂熏染。她將手扶着煙，僅讓它飄去陌宸雙眼處。她的小指不經意間觸碰陌宸鼻樑，如蜻蜓點水。

在這寂靜的屋子裏，秦洛便開口道，“可還好些？“

“嗯。“陌宸發出磁性低音聲，隨之開口，“好多了。“

“你這眼疾已不是初次發作吧，間隔多久？一日共有幾次？“

“沒...沒幾次...間隔數…數些…時日“

秦洛聽他遮遮掩掩，眼神凝重，隔着絹布輕撫他雙眼。這眼疾因是勞累所致，外傳南倉少主年紀輕輕就聞名四海，熟不知他背後的艱辛之路。這眼疾也便過早纏於身上。

她知陌宸每晚都會在書房，挑燈夜戰，事務繁多。難得閑暇也是熟讀書籍。她想奪這首領之位，並不想榮耀一番，其主要原因是想為他分擔一些。

她默不作聲，只是靜靜望着他，為他治療。

這時，屋內傳來敲門聲。

“陌少...“

秦洛向門外看去，聽此聲音是位女子。

那女子繼續道，“陌少，是我。“

秦洛低頭見陌宸一言不發，而他也並未睡着。秦洛輕聲道，“要不...我先退下，你們慢聊？“

陌宸也同樣輕聲回道，“你要如何退？“

秦洛透出一股怪異。果然沒睡，那為何不作聲。“這不是有窗戶嘛，我翻窗出去便可。“

“你為自己倒是找了條好退路。“

秦洛更是覺知怪異。難道被人發現孤男寡女處在一室是件好事？要不是顧及他的名聲，誰願意跳窗逃跑呢。

門外女子再次敲擊門框，她自言自語道，“明明聽源宇說，陌少回屋了呀。“

秦洛放下熏勺，準備起身跳窗。陌宸一把抓住她手腕，而他的頭也絲毫不想動，壓着秦洛雙腿無法動彈。

“你...你幹嘛...“她壓低聲音，生怕被人聽見。

陌宸聽門外女子聲音，便知曉是何人。“鄒師妹有何事？“

鄒婉茹在屋外聽陌宸回答，眼睛笑成一道彎，“婉茹想來請教下劍術，畢竟這幾日比武，陌少你都目睹了。“

秦洛嘆息着，原來是鄒師妹啊。她居然抽選到空蜀齋，同陌宸一處。

“可我已然歇下。“

歇個鬼...秦洛皺起眉，瞧他悠閑姿勢，像是歇下樣，但這精神可甚佳，手勁也十足。

“陌少這時辰便歇下，是身體有何不適？婉茹醫術尚佳，可以給陌少診診脈。“

“我只是有絲疲倦，就不勞煩鄒師妹了。歇下片刻便好。“

“師妹今日得空蜀齋之首，能有機會進日暮庭院。真是要感謝陌少對婉茹，這十年的照顧和指導，才有今日作為。“

十年...原來自我失蹤后，鄒師妹便上了南倉山。所以...也算同陌宸一塊長大...

秦洛低眉垂眼，不知為何對這鄒婉茹十分不喜。

“師妹不必客氣，教導弟子都是我分內之事。“

所以教導我也算是公事...秦洛雙拳緊握。

“陌少對我不用如此見外，喚我婉茹便好。雖有失禮數，但若明日我奪下首領，這些稱呼將都會改變。我是否也能喚你名諱？“

秦洛心中莫名泛出一陣陣酸痛。

“若鄒師妹沒別的事，便回吧，畢竟明日對師妹來說極為重要。“

鄒婉茹抿下嘴巴，是的明日確實是個重要日子。她已妥善計劃好，日升奪下首領，日中參加接任宴，而日仄便是她對陌宸表心意之時。“婉茹還有一事。“

“師妹請講。“

“明日酉時可否約陌少，碧曲居單獨一見，婉茹...婉茹有事相告。“

陌宸沒有作答，門外鄒婉茹害羞中又緊張萬分，“陌少不作聲，婉茹就當你允下了，陌宸...“

鄒婉茹是初次喚陌宸名諱，臉如滾湯般，嬌羞搬離開了南雀廬。

陌宸眼前的絹布一直沒有拿去，他嘆口氣，“總算走了...“

秦洛深吸氣，扯開他手，她望身旁熏勺，白煙已然消散。如今是沒心情為陌宸治療。她扶着陌宸腦袋，將腿挪開。

陌宸感知動靜，“洛兒你去哪兒？“起身拿下絹布，雙目已是恢復視覺，也沒有刺痛感。他睜開眼睛，卻發現秦洛沒了蹤影，而窗戶葉在來回搖動着。

這時，再次有人敲門喚着，“陌少。“

陌宸揉着太陽穴，今日敲屋門的人為何如此之多！“進來。“

源宇推開門，走進屋內，見陌宸坐在坐塌上，身旁還有些葯具，便自然而然地走去，拿起熏勺。

陌宸一臉茫然，“你...幹嘛？！“

源宇眨幾下眼，難道此番作為還不明顯嗎？“秦師姐說你眼睛不適，讓我來給你熏治。“他說著，便向前幾步。

“你！別動！“陌宸抿緊雙唇，嘆着鼻息，“你把東西放好，退下吧！“

“秦師姐說得每日熏治，方可徹底根除。“

“她何時同你講這麼多話了...“

源宇指着窗外，淡然道，“就剛才。“

陌宸望向此處，滿臉不解。洛兒是怎麼了？

源宇再次向前，“來吧陌少，這事我還是可以幫上忙的。“

“不用！“陌宸將絹布握緊，向後挪動。“你被碰我！“

“哎呀，陌少你眼痛也不是一兩日了，自己也醫不好，難得秦師姐肯幫忙，還說會將製藥法子傳授於我。我豈不能白學啊，來吧。“

“你！你！你何時如此不聽命於我！“陌宸將絹布甩過去，當然此絹軟綿，毫無殺傷力。

“這事關乎你身體啊，若是告知掌門和掌門夫人，他們也會允我這麼做的。“

“你居然敢威脅我！“

源宇誠懇道，“這話也是剛才秦師姐點醒的。她說若你反抗不屈，便將此事稟告給掌門，還特地強調掌門夫人那兒也會講，還會誇大言辭，添油加醋地將此事彙報。“他回憶着，點點頭，“她原話是這樣的。“

“你們！反了！反了！“

“放心吧陌少，不會傷到你的。“

窗上屋檐處，鳥兒落在此處，嘻嘻玩耍。

“你燙到我了！！“

“陌少你別亂動！“

屋內瞬時傳來一聲吼叫，將鳥兒統統嚇跑。只留下幾根羽毛，隨風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