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緋靛・遇 第二十七章 回 憶

陌宸秦洛緊靠石邊，秦洛全身顫抖，難過不已。陌宸見着緊握她手，“你是不是當時在場？“

秦洛眼眶含淚，“當年我不僅在場，還目睹了一切。“

目睹一切！陌宸惶恐不安，“你...“

“十年前，南倉山上所有弟子，包括爹，你和陌伯伯，所有人都去了苻河。十三歲時的我，沒有能力跟過去，只能等待。娘也閉關在藥房內，而有一天，娘突然一病不起，我這才發現她中了劇毒，已經無力回天，眼睜睜看娘死去...“

“娘親。“小秦洛跪在塌旁，泣不成聲，感受着娘逐漸冰冷的屍身。

這時，有個人推門闖入，“如憶！“

小秦洛望聲而去，“爹爹！娘親她...“她見到爹爹，眼淚再次流下。

秦炎緊盯自己妻子，跪在地上，眼淚劃過臉頰，“如憶...“

秦洛回想當時，眼淚不斷在眼眶裏打轉，“爹連娘最後一面都沒有見着，且次日便要趕回苻河。當時我內心十分不滿，與爹大吵了一架。“

秦炎給自己手上繫上麻繩，持佩劍大步走向門外。小秦洛立馬攔下他去路，“爹爹，不要走！“

“洛兒？“

小秦洛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眼淚汪汪，“洛兒已經失去娘親了！不能...不能再失去爹爹。“

秦炎知道如憶的死對小秦洛打擊很大，他蹲下安慰，“放心爹爹會回來的，你知道爹爹很厲害的，乖乖在這裏待着。“秦炎摸着閨女腦袋，準備起身出發，可小秦洛繼續阻攔。

她眼神突然變了，純真眼神已然不在，裏面只有仇恨和埋冤，“為什麼...為什麼要幫他們...我知道爹爹計劃的一切，洛兒無意間聽見娘親與爹爹的對話。“

“洛兒？“秦炎見自己閨女，彷彿變了個人似的。

“那秋業教殺了那麼多人，死有餘辜！為什麼還要救他們！不救他們，娘親就不會死。“

“他們是無辜的，是被人操控，洛兒你冷靜點，等我回來再和你解釋。“

“事情發展成這樣都是他們咎由自取，有因必有果！“

“洛兒！“秦炎有些惱怒，自己閨女怎麼變成這樣？但他還是想冷靜勸解，“他們不該死，他們也有爹也有娘，是背後有人作惡多端。今日我便除去那背後之人，還世道一片太平，這太平盛世需有人守護，洛兒你可知道？“

“太平...就因這個？洛兒失去娘親...他們生與死，與我毫無瓜葛！太平也與我無關！他們有雙親！可我沒有了！太平！有了太平，娘親會回來嗎！不會！不會再回來了！所以爹爹不要救他們，讓他們自身自滅吧。“

秦炎聽完，甩起手給小秦洛一耳光。

小秦洛被打懵，捂着臉看向他，“爹爹...“

“洛兒。“秦炎咬着牙，隱忍憤怒，“我現在沒有時間教育你，你自行面壁思過。“

秦炎沒看閨女一眼，就衝出門口。

小秦洛自知無法阻止爹爹，便跑到屋內，拿着把劍，偷偷跟隨。

她跟到一片樹林中，便發現爹爹不見了。她四處轉悠，突然聽見打鬥聲，尋聲過去，自己躲在巨石後面，偷偷看着。

是爹爹。但另一男子小秦洛不認識，只見他雙手黑霧環繞，眼神極為恐怖。小秦洛見那時，爹爹突然表情痛苦，跪在地上，仇視那男子，“朱培！“

朱培陰險笑着，“秦炎，你已中了我迷竭術，還想針扎些什麼，為我所用吧。“

這時小秦洛得知爹爹有難，便偷偷來到朱培背後，輕功一躍，狠狠刺穿他的腹部。朱培立馬轉頭掐住她脖子。

秦炎感覺那股被控力量減弱，瞬間持破魂劍直刺其心臟。朱培也同時一掌將小秦洛打向一處，她撞向旁樹根，滿口血液，身體疼痛不已。

“洛兒！“

秦炎抽回劍，跑去看小秦洛傷勢。

朱培倒在地上，口吐血液，“秦炎，你以為我死了，你便能解開術法嗎？“他使出最後的力量，“我要讓你殺盡天下人，包括南倉山弟子。“他望天空，嘴角上揚，眼中卻留下淚水，慢慢的心臟停止跳動。

秦炎被朱培術法所控制，他滿腦都是朱培說得話。

'殺盡天下人，殺盡天下人'

他的眼睛被黑霧籠罩，但這術法現自己還能壓制。秦炎趁清醒時，察看小秦洛，她傷勢過重，奄奄一息，“洛兒，我不會讓你死。“說完便把全身內力輸到她身上，想用赤絮保她心脈。

小秦洛慢慢睜開眼睛，看着這一切。她揉揉腦袋，這是哪兒？

回頭一看，是爹爹！

可秦炎壓制術法表情極為難受，見小秦洛蘇醒，吼道，“轉過去！“

小秦洛馬上轉身，哭泣叫喚着，“爹爹...“

“不是叫你面壁思過嗎？你現在就向前給我面壁思過。“

小秦洛滿臉委屈，乖乖向前走幾步。

秦炎見女兒，心有不忍，但洛兒必須知道這點，“洛兒。“

“是，爹爹。“小秦洛抽泣回道。

“洛兒可曾記得數月前，爹爹解釋得那番話？“

“記得。是那句，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

“那你說說這句的深意。“

“這...這句話的深意...是...“小秦洛努力回想，那時爹爹抱着自己滔滔不絕道。

“這句話深意是，不仁之人，心多私慾，因多謀求顧慮，遂使心之所好，不能真好。心之所惡，亦不能真惡。人心陷此弱點，故使惡人亦得攮臂自在於人群中，而不得人欣羨，為人趨奉。善人轉受冷落疏遠，隱藏埋沒。人群種種苦痛罪惡，胥由此處。爹爹...“

小秦洛想回頭，卻被秦炎喝止，“繼續說！“

小秦洛擦擦眼淚，繼續道，“究其根源，則由人之先自包藏有不仁之心始。若人人能安仁利仁，使仁道明行於人群間，則善人盡得人好，而善道光昌；惡人盡得人惡，而惡行匿跡。人人能真有其好惡，而此人群亦成為一正義快樂之人群。“

秦炎自知已無法控制術法，寧願死也不願傷害別人，便將破魂劍架在脖頸處，望着遠處小秦洛，正解釋着此番話深意，十分欣慰。

十三歲的孩童不應懂這些，但她是秦炎的孩子，同樣背負着使命和責任。現如今她身旁已無親人，她獨自一人，將來會發生什麼，秦炎已經無法目睹。

秦炎眼角流下一行淚，便將劍用力一抹，血洶湧噴出。秦炎手一松，破魂劍便插在泥土中，劍身沾染鮮血，散發微落紅光。

“爹爹，洛兒知錯了，洛兒不能只做對自己有益的事，而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如這天下人都是這樣的想法，則民風不正，惡意肆掠，爹爹...爹爹？“

小秦洛還是忍不住回頭，卻發現爹爹倒在地上，脖頸處滿是鮮血，“爹爹！！“她跑了過去，“你怎麼了？為何流這麼多血？“她哭攮着。

秦炎見她臉上還留有自己的指印，他用手輕柔摸着，眼角不斷湧出淚水，用盡最後力氣，沙啞說道

“對不起“

秦炎靜靜合上雙眼，永遠離開了塵世...

“爹爹？“小秦洛抓着他手，找着手腕上脈搏。

可為何找不到？明明就在這的，為何沒有跳動？

小秦洛心中一寒，哭哭啼啼着。

“爹爹...你說你很厲害的，你說讓我等你回來？你快醒來，我們回南倉山，洛兒不頂嘴了，你醒過來。“

小秦洛的哭聲引來了當年的闋痕，她見秦炎倒在血泊，痛心不忍，跪在不遠處哭笑着，“為何會變成這樣？你只要同我求饒，我便聽你，這樣不好嗎？為什麼最後選擇這條路，蘇如憶已經死了，沒有人阻礙我們在一起不是嗎？“

闋痕見小秦洛，眼神滿是殺意，抓着她，“是因這孩子嗎？你和蘇如憶生下的孽畜嗎？“

她使出冰絲想殺了小秦洛，但又猶豫了，“蘇如憶的孩子，呵呵，讓你們一家在底下團聚，也太痴心妄想了吧。我會替你照顧她，傳授她武功，讓她成為我的利刃，再讓她把你守護的太平，給攪得粉碎。“

屋內，荀長老嘆着氣，強忍淚水，“就這樣，秦炎和朱培同歸於盡，陌掌門和陌少趕來時，他已躺在血泊中，而那時破魂劍因喪失主人，劍身赤色劍氣變成紫色，戾氣纏劍，發出悲鳴劍聲，使周圍樹木花草枯萎無法再生。之後陌掌門只能請來穆大師，用霜鎖鏈鎖住破魂劍靈，將其帶回南倉，封在南倉山下。破魂劍自那日起，變得灰暗，再也不見當日紅光。“

“天呢...秦洛的雙親居然都是為那場戰役而死。“孫影倩心中隱隱作痛。

“所以當我聽說秦炎的孩子失蹤，我悔之晚矣，想過以死謝罪，卻被陌掌門攔下，'既然事態已然平和，為何還要再添一命，帶着秦炎那份好好活下來吧。'“

盡寒山深林處，陌宸聽完事情前因後果，孩童般的秦洛兩次目睹雙親死去，她的心怎能不寒，再后自己並未及時找回她，讓她在闋痕那兒受盡折磨。他見秦洛強忍淚水的模樣，心更如刀絞般疼痛。

“洛兒，想哭便哭出來吧。“

“哭嗎？“秦洛自從恢復記憶以來，已是不知哭了多少次，她哭累了，也哭乏了，哭有用嗎？爹娘已經不在，只有面對這一切。

秦洛緩慢站起，身子搖晃，想是剛才的驚嚇還沒緩和，“我們回去吧。“

“你還走得動嗎？“陌宸見秦洛跌跌蹌蹌，便扶住她，“我背你。“

這一路陌宸背着秦洛走在森林中，秦洛腦袋依附在他肩上。

陌宸內心沉重，秦洛將傷心都憋在內心，遲早會傷身。現陌宸只想帶着她離開此處，帶她忘記痛苦，活回原來的自己。

過了幾天，秋業教荀長老帶着最後一撥人離開此處。

村莊已在無人煙，秦洛坐在屋外台階發著呆，她的神情已無那日憂傷之情，恢復不少。屋內孫影倩和司徒昊還時不時鬥嘴，有時她也為此展露笑顏。

陌宸最近形影不離的待在她身邊，秦洛知曉他這舉動是在怕自己有什麼異樣，不過都過去了，也不用跟得如此緊吧。

“陌宸。“她看向已坐在身旁的陌宸，“我不是孩子了，你不用一直跟着我。“

“我喜歡。“

秦洛怎麼覺得他變了個人似的，盡如此倔強，“你不用擔心我，我很好。“

“不，我要擔心。“陌宸堅定道。

秦洛不知如何應付，扶着額無奈道，“隨你吧。“

“洛兒。“陌宸喚着，“這次還好有你在。“他露出柔情似水的眼神看向秦洛。

“我？“秦洛想是指這次一起合力對付偷襲秋業教之人吧，“我覺得你應該感謝裏屋兩位，要不是他們拖延時間，我們便中了敵方奸計，你又怎會如此之巧能夠趕到？“

“恩確實，不過這兩人武功還是需要加把力。“

“南倉少主，他們可不像我們，自幼習武，太嚴格的話，他們會被你嚇跑的。“

“我一向如此對待我其下弟子，倒沒見他們被我嚇跑。“

“可能他們都躲起來說你壞話吧。“

幼時陌宸因陌伯伯太過嚴苛，常常跑來和秦洛訴苦，也時常說自己爹壞話，想想那時，秦洛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什麼？“

“沒什麼。“秦洛怕被發現是在嘲笑他，特地避開視線。

“我們還是聊聊下一個遊歷的地方吧，近日清蔓園中百花應該開了，那兒土地肥沃，花草茂盛，裏面還有一處山泉，你可知用那泉水泡出來的茶，甚是特別...“

秦洛見他在那滔滔不絕講着曾經的遊歷，可自己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在昊府，見他憂心忡忡看着信件，想是南倉真的很需要陌宸。且以他的實力，南倉掌門之位也必定會是他，陌伯伯也只有他一個孩子。他在外停留這麼久，在秦洛心中已是知足，本想着盡寒山一事安排妥當后，便離去，可心中卻有不舍。

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他為自己做了這麼多事，她也想為陌宸做些什麼，秦洛內心已經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