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緋靛・遇 第二十六章 真 相

盡寒山屋外，秦洛正為司徒昊重新煎藥，剛放上藥爐還需等待片刻。她趁此時辰，為陌宸診脈察看傷勢。

“這裏藥草稀少，我找到的那些，雖可以治療你的傷，但藥效緩慢，還需調養幾日。“她覺陌宸內傷應該有所好轉，可剛才那番情景，想着需換些草藥，重新配置藥方。

“沒事，我現在好很多了。“

“可你剛剛咳得那麼嚴重...“

“已經沒事了。“只要和秦洛在一起，什麼傷痛都不在乎，再說剛才的咳嗽是裝的。

“我明天再上山采些草藥。“

“恩好。“

秦洛見陌宸如此開心，笑容常掛臉上，甚是奇怪。

陌宸緊盯着她，微笑道，“那日幸好你趕來，秘籍才不至於落入他人之手。“

“可秘籍已毀，荀長老應是很難受吧。“

“那個東西早應毀掉，只是荀長老念着是秋業教歷來傳承秘籍，所以才不舍毀去。如早做決定，就不會發生十年前的事情。“陌宸看向她神情，好似沒被自己所提及苻河之戰而難過，想是她已將此事放下。

秦洛用扇子調整煎藥火候，“如今秋業教藏身之處被發現，他們便不能在此停留，你想到辦法了嗎？“

“我準備解散秋業教，分別安置到各個城鎮村莊，和平民百姓一樣生活，讓秋業教徹底消失在江湖中。此事我已拜託給司徒昊，之後的事他的府兵會操辦。“

“恩。“秦洛點點頭，已過去十年，所有的仇恨也該塵歸塵土歸土了。

陌宸挪動下身子，“有點累，借我靠會兒。“他抓着秦洛胳膊不放，將頭靠在她肩上，假裝很累模樣，閉上眼睛。

“你這樣我可怎麼煎藥？“秦洛有些意外，可陌宸並沒回答她。她也只好做個人肉軟柱子借他靠，很快陌宸歇下了。

次日，陌宸從屋內出來，見一切恢復平靜。秋業教大部分人，都踏向各自去處，而荀長老和些許人打算晚些動身。

荀長老正巧走來，陌宸恭敬道，“荀長老，有何事？“

“陌少，這次真是要感謝四位，救我教眾人與水火中。為此還讓司徒少俠受重傷傷，我是來看望他的。“

“荀長老不必客氣，這是我陌宸分內之事。“他將荀長老請進屋內。

荀長老見躺坐塌上的司徒昊，內心充滿愧疚，“司徒少俠傷勢如何？我們眾人真得愧對於你。“

“傷勢無礙，荀長老不必客氣。“司徒昊經過昨日折騰，覺得活着甚好。

“他昨日便有力氣與我鬥嘴，想必傷得並不重。“陌宸開着玩笑，倒了盞茶遞給荀長老。

“陌少，你這是嫉妒我功勞比你大。“

荀長老在旁笑着，“兩位這般鬥嘴，想是傷勢真得好了不少，那我就放心了。“

孫影倩也走進屋內，“荀長老也在啊。“

“孫姑娘來了。“

“恩，我來看看司徒昊。“她走到塌旁，“你今日如何？“

“托你的福，我能見到今日太陽，已是萬幸。“司徒昊怕是再也不敢讓她靠近自己了。

孫影倩撒着嬌為昨日事情辯解，“昨日那是意外，今日不會了。“

“你不會還要給我上藥吧！“司徒昊感到奔潰，內心哀嚎着，誰能把孫影倩帶走啊。

陌宸見秦洛沒跟來，便詢問道，“洛兒呢？怎麼不見她人？“

“秦洛啊，她上山採藥了，不過已有些時辰了，怎麼還不回來啊？要不再等等？“

“我直接去山裏找她吧。“陌宸說完，毫不猶豫地邁步出門。

孫影倩見他一時不見秦洛就如隔三秋那般，很是稀奇。再回想上次他緊抱秦洛說得那番話，“這陌少不會喜歡秦洛吧？“

司徒昊眯着眼睛嫌棄着，“秦洛對情愛之事遲鈍點也就算了，怎麼連你都這麼遲鈍？“

“啊，陌少真的喜歡秦洛啊。“

“對啊，陌少本就和秦洛青梅竹馬...哦不對...只能算青梅竹馬了十三年，反正陌少從小就喜歡秦洛，要不是發生苻河之戰，說不定他兩早就成婚了。“

“那秦洛知道嗎？“

“都說秦洛對情愛之事不太懂，她當然不知道。“

孫影倩點點頭，但好像有些不對，“你剛剛什麼意思，什麼叫連我都這麼遲鈍，我對情愛也不是很懂啊。“

“你可拉倒吧，你生長在繁盛的城鎮定懂些男女之事吧，不然你怎知陌少喜歡秦洛？“

“好吧，這點我承認。“孫影倩撓撓頭，從知曉娘親和穆平那段愛情開始，也算是了解些。

“秦洛被闋痕下毒，忘記十三歲前的事情，也就說當她再次記事時就已待在群玉山中，一孤山上連生靈都沒有，更別說人了。“

“我知道了，你這傷確實比昨日好多了，都能說那麼多話了。“

“那真是托你的福。“

“真得嗎？“

“你聽不出來這是反話嗎？“

孫影倩翻了個白眼給他，真是不知好歹。

荀長老聽兩人交談，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陌少看秦洛，眼神都與旁人不同，甚好甚好。“

兩人忙着鬥嘴，都忘記荀長老在旁。不過司徒昊一直有個疑問，“荀長老，請恕晚輩直言。“

“司徒公子，想說什麼便說吧，你可是對我們有恩啊。“

“江湖傳聞你們秋業教不是已經...“

孫影倩聽這話，就知曉他要問什麼，其實她也很好奇，“對啊秋業教不是已經被滅門了嗎？怎麼你們還...“

司徒昊見她這麼直白，示意一番。

“沒事的，我知道兩位想問什麼，反正都這樣了，說出來也好。“

司徒昊和孫影倩點點頭，認真得聽荀長老敘述十年前的真相。

荀長老喝口茶，潤嗓道，“其實都要感謝秦炎，是他出此對策，保住我秋業教剩餘人性命。在苻河之戰前，我教曾有名弟子偷學禁術，就是那本秘籍所記載的術法。

他叫朱培，但不料被我發現。我是看他長大的，只要他肯自廢武功，我便留他一命。沒想到他趁機出逃，此後便無影無蹤了。我們也設法找了許久，但終是無果。

十年前他偷偷潛入我教，讓我教眾人都中這禁術，此術就是迷竭術。“

孫影倩恐慌道，“迷竭術！是能迷惑人心的術法？居然真有這術法，我以為它是折子戲中瞎編的。“

“是的，我教長老歷屆守護此術，但江湖中並不知起源何處，所以除了我之外便無人知曉。後來我教眾人被朱培控制心智，開始變成他的傀儡，到處殺害勢力門派，這些你們應已知曉。“

“知道。“孫影倩和司徒昊點着頭。

“我們本應在那場大戰中死去，可當時秦炎無意知曉我教是被人陷害而被迫斬殺同胞，才會出此下策，想平息戰爭。為保我們周全，必須找到朱培。

可只是殺了朱培並沒有用，術法終究還是解除不了，除非中術之人死去。所以秦炎的夫人蘇如憶，苦心數日研製出解藥，但她在配置解藥中不幸種了納愁草之毒，然沒有及時治療控制毒素，便死在了南倉。“

“原來秦洛的娘不是病死的，那為何不說出實情？“

“哎，這便是痛心之處，因為我教已殺害眾多勢力，被他們所憎恨，就算他們知道我們是被控制。

可那無辜之人還是死在我們手裏的，不是嗎？秦炎怕因果循環，便將此事掩蓋下來，外傳是病死的。知道此事的人只有陌少和陌掌門，而後他們便策劃了最後一戰，說是要滅我教，其實是偷偷為我們服下解藥，服下後會出現假死癥狀。

次日便會清醒，恢復神志，但醒來之後武功盡失，淪為普通人。陌少和陌掌門偷偷將我教餘人藏於盡寒山，贈予懷赤靈鳥。如遇危險，便可放之，南倉必定會來營救。“

“這已然是不幸中的大幸。“

“可秦炎是怎麼死的呢？按照這樣，事情應該就此了結。“

“孫姑娘說的是，但最後的始作俑者還在。若朱培知曉，只會棄了我們，后再尋他人下術，所以當日秦炎為轉移他注意力，便獨自尋找與其對戰。“

荀長老再此喝口茶，憂心起來。

秦洛持破魂劍在這森林中走着，想尋找能治療陌宸內傷的草藥。可盡寒山上花草盡稀少。

她再次向前，之前身旁樹木還有些綠，可慢慢發現樹根變成黑色，樹上沒有一點樹葉，泥土如焦炭般，甚至連雜草都不在此處生長。

環視四周，她感到不安。

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居然寸草不生。她再向深處去，此地卻有些眼熟，這裏她來過？

她的記憶中隱出些畫面，同樣兒時的自己在這深林中走着，但外貌並不是這樣，樹木格局卻很像，她情不自禁得繼續向前。

“我記得這裏...有塊巨石...“

她指向前方那塊和記憶中一樣的巨石，心跳不斷加速，去向巨石后查看。突然頭疼痛不堪，腿腳發軟軟，全身不斷顫抖。

她扶着額頭，無奈回憶這一切。看到爹拿着破魂劍站在那兒，與一男子兵戎相向。

秦洛神色慌張，勉強起身向前幾步。記憶中，那男子與爹的武功相當，兩人僵持不下，那男子突然使出了什麼，雙手被黑霧籠罩，而爹被此招控制，痛苦不堪。

這時，那男子背後突然衝出一女孩，她是！她是！我？

是我自己？？

秦洛眼眶濕潤，滿眼含淚，已然控制不住，淚水劃過臉頰向下掉落。她心如刀割，跪了下來，出現幻覺。

遍地全是血，而手上也粘滿，見爹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裏...這裏是我爹葬身之處。“便向那兒緩緩爬行，想觸碰那具屍身，“爹....“

手剛夠上，秦炎的屍身便消失，“爹！爹！別走！別走！不要丟下我！“

“是你！你這個孽畜！“一個聲音從秦洛後方傳來，好熟悉，她轉頭見一女子，身穿白衣，向自己走來。秦洛看清她臉，全身緊繃，驚慌失措，身子動彈不得。

“闋痕...闋痕...“她被那眼神嚇得直冒冷汗。闋痕相貌略微年輕，看上去三十歲左右。

她全身透光，筆直走來，掐着秦洛頸脖，她感動無法呼吸。

“放開我...“

闋痕拿出一顆藥丸，撬開自己嘴巴，“吃下去！我要讓你對我唯命是從，低眉順眼！讓你受盡折磨，讓你嘗嘗我的苦！“

秦洛全身無力，想推開卻根本沒用，不要...放開我...

闋痕突然消散不見，秦洛倒在地上，閉上雙目，滿臉痛苦。她不想回憶起，可耳邊不斷迴響闋痕那些話，捂着耳朵，“不要在說了。“

瞬間她感覺一股寒氣撲面而來，睜開眼睛，只見闋痕眼睛充滿血絲，面部猙獰地瞪着她。

秦洛內心一驚，撕心裂肺般慘叫着，聲音回蕩在深林中。

“洛兒？“陌宸走在森林中，隱約聽見秦洛叫聲，膽戰心驚起來，“洛兒！你在哪兒？！“

他尋着聲音跑去，不斷喊着，“洛兒！洛兒！你在哪兒！“

一路穿梭在樹林中，他不知不覺走到那片寸草不生的土地，“這裏是！“

他知道這裏為何變成這樣，他也知道再往前便是秦炎葬身之地。

“洛兒！“他還在尋找，突然見一塊石旁，露出白衫衣角，洛兒在那兒！

陌宸跑去，只見秦洛縮着身子在此處坐着，雙手交叉死拽衣袖，頭埋其中。

“洛兒？“陌宸向前觸碰她手，卻感到溫度異常冰冷，急忙脫下自己外衫給她披上，“洛兒，發生了什麼？“

秦洛慢慢抬起頭，望着陌宸，臉色蒼白，神色迷離，“我爹是在這...居然是在盡寒山上自刎的。“

陌宸心中更是慌亂，秦炎叔死於自刎，並且在此處，只有自己和父親知道，秦洛是如何知道的？

“洛兒，你能告訴我，當年你是如何...如何被闋痕擄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