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想開了
江瑜抬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鐘錶，時針指向9，還剩一刻鐘，江瑜鬆了口氣，能趕在時間內完成了。
她又估摸了一下時間，從旁邊拿了一根胡蘿蔔出來，然後將手裏的刀換成了一把比手掌略長的小刀，刀身細長，刀尖微微有一點圓弧形——這是一把適合雕刻花卉的刀。
除了菜本身的味道，刀工也算是“作業考核”之一。
江瑜抿了抿嘴，自己切蘿蔔片出了問題，只能用配飾的刀工來彌補一下了。不一會兒，一朵簡易版的盛開的月季就雕了出來，然後江瑜又從下半部分切了一塊出來，雕了一朵含苞欲放的月季。最後，用他們剩下的黃瓜皮，江瑜再雕了幾片小葉子放置在花朵旁邊。
可能是做到最後時間剛好足夠，江瑜整個人都放輕鬆了不少吧，她還仔細地把葉子的脈絡刻畫了一下。
裝飾都弄完之後，蘿蔔片也蒸好了。打開鍋蓋的一瞬間，一股白蘿蔔的清香襲來，江瑜夾了一個，吹了吹，咬上一口，蘿蔔片脆生生的，帶着絲絲的甜味，蝦肉混着些許蔬菜丁，又沾了蘿蔔的清香，吃上去鮮美勁道又爽口。
兩種主要食材加在一起，脆與軟，甜與咸，似乎顯得層次分明，又似乎分外貼合。
還行，江瑜在心裏給自己補了一個評價。
江瑜將他們一個一個依次斜放着擺在盤中，上面又放了幾個重疊，撒上了蔥花米椒等，最後澆上一勺熱油，香味一下子被熱氣激發了出來。
江瑜再看了一眼時間，還好，剩了三分鐘，可以再收拾一下灶台。
最開始的師兄也湊了過來，看了看成品，小聲誇獎道：“看起來還不錯！還有剩的蘿蔔卷沒，我想嘗嘗。”
江瑜從蒸籠里把剩下的兩個夾給師兄，師兄嚼了兩口，“嗯，如果蘿蔔片再薄一點，再脆一點就好了。味道的話，還行，不過總覺得差了點驚艷感。”
江瑜僵了一下，她剛剛升起來的滿足感被沖了個七零八碎。
似乎才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過了，師兄看着江瑜低落的樣子，暗自吐槽自己這張嘴，慌忙補充道：“沒事，師妹畢竟是才入門沒好久的。這味道已經超出普通人很多了。”
江瑜嗯了一聲，“謝謝師兄。”
前面的師兄師弟們的菜，一些被師傅誇了，一些被師傅指出了問題，到她這裏的時候，師傅看着她的蘿蔔片先皺了眉，“你這個蘿蔔片切的是你才入門時候的樣子？”
江瑜心裏一緊，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師傅又看了一眼旁邊雕刻的花，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花還行。”
然後他就夾了一快蘿蔔卷，吃完之後，抬着頭，看着江瑜，問她，“你覺得，你做的好嗎？”
師傅的神情很是平靜，似乎只是很平常的問了一句。但，剛剛對其他人都不是這樣了，江瑜害怕是因為師傅失望她所做的才這樣問她。
她低着頭，喃喃道：“我覺得……好像，不太好。”
師傅又問她，“你覺得做得不好，為什麼要拿給我吃呢？”
江瑜一下子眼眶就紅了起來，她以為師傅是要訓斥她了，她最近是有些懈怠了，沒想到師兄們幫自己說起話了。
但師傅卻說，客人試吃的時候，難道會因為她是個女孩子而退讓嗎？
不會。江瑜在心底也這樣回答道。
她咬緊牙齒，是她最近在這裏放鬆了，她忘記了她還需要養母親，她是為了學藝為了生活才來學廚的！
她低着頭，帶着哭腔對師傅道歉，“對不起……師傅……是我沒做好……”
久久，沒人敢說話。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是大師兄遞給了她一張紙。
師傅卻突然嘆了口氣，“如果是別人，其實味道做到這個份上，對於才進門的學徒來說，已經足夠了。”
“可是，江瑜，你進來就是味覺嗅覺靈敏的人，對於味道的把握，應該更有追求一點。”
看着江瑜微微抽動的肩膀，師傅摸了摸江瑜的頭，苦口婆心道：“我沒有責怪你，你蘿蔔片切厚了，然後換上了雕花彌補，其實是個很好的想法。”
“可是，裝飾不應該搶主菜的風頭。你要明白做菜的主次。”
江瑜哭出聲，“可我切了兩個都沒切好那個蘿蔔片……”
師傅又嘆了口氣，“那你下次就記得把這個練好再來做菜。”
江瑜用袖子往臉上隨意擦了擦，帶着濃濃的鼻音，“嗯！”
“其實做的已經可以了，只是我對你，更有期待。畢竟，你的天賦是很難得的。”師傅是知道江瑜家裏的情況的，他也不是不心疼這個小徒弟。但正因為心疼，才會對她要求更嚴格。
雖然現在已經是講求男女平等的時代了，但很多地方，包括廚房裏，依舊會存在男多女少的情況，自然也就會出現一些性別歧視的情況。
作為一個女孩子，要在廚房裏走下去，說難也不難，至少比原來那種，拜師學藝，給師傅磕頭遞茶好了很多，可說容易也不容易，顛鍋切菜，都需要十足的臂力，而女孩子本身在體力上就天然地欠缺了那麼點。
江瑜能來拜師的原因，是因為他的一個朋友認識江瑜母親，看她家境不好，便問他能不能把江瑜收過來學門手藝。
他可憐這個小姑娘，便答應了，想來以後學點廚藝傍身，以後在廚房裏做做幫工，或者是自己做個小攤，賣點吃食也是極好的。
結果，沒想到江瑜竟然味覺嗅覺難得的敏銳，他才真起了幾分心思。不過，江瑜到底是個女孩子，他也不願意把她壓太狠了，也就和其他人是一樣的訓練量，沒有因為性別而減少。
不過看到小姑娘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他還是心軟了起來。再一看周圍的學徒們，眼神里也是一副不贊同他的樣子，他倒是笑了起來，看來自己在他們眼裏到成了一個逼迫小師妹的“壞師傅”了。
他給第一個幫江瑜腔的師兄賞了個“栗子”，“你們都什麼態度，嫌我對你們師妹太嚴了嗎！”
師兄抱着頭，故意誇張地“哎喲”了一聲，“師傅……畢竟是我們唯一的小師妹嘛……”聽到師傅最後的話，他們才知道，師傅還是那個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一點也沒變！
師傅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這群皮孩子一眼，對着江瑜說，“好了別哭了，你看你師兄師弟們，都護着你呢。”
江瑜抿着嘴，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次考試，看師傅的態度應該是過了，不過，這也給她提了個醒，不能忘記自己來學藝的目的，也不能辜負師傅的期待！
師傅撈起袖子，嫌棄地看了他們一眼，“行了，看你們師妹哭了，我來給你們露一手，教你們一道甜味為主的菜吧！”
一邊做，一邊還語重心長地給他們說了這樣一句話，“你們以後參賽也好，開飯店做菜也好，當你們拿出去自己的作品的時候，一定要相信自己的食物是美味的！不相信就說明你們前期工作沒做好！基礎沒做到位！”
“要是那麼不自信的話，就再練練！不要出去丟人現眼……”
***
眼見江瑜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突然笑了起來，陳瑤一臉納悶，“你怎麼突然笑起來了？”
說完，陳瑤還去摸了摸江瑜的額頭，自言自語道：“難道是被我三言兩語感化傻了？”
江瑜從回憶里抽身出來，聽到這話，更是樂不可支起來，“對，三言兩語被你感化了！”
陳瑤聽出了江瑜的調侃，她可不幹了，撲過去撓江瑜的痒痒，“你這人太沒良心了，我好心安慰你，你竟然還笑我！”
江瑜一邊往後躲着，一邊笑着求饒，“哎呀，哎呀，陳大小姐，饒了我！”
兩個人在草地上滾作一團，鬧累了，江瑜也順勢躺着不想起來，手裏摸了摸草地，“還好太陽曬了曬，不然，咱倆就得滾一身水回去了。”
陳瑤也躺在原地，隨手彈了彈身上的草屑，“現在一身草，似乎也沒好上多少。”
江瑜抬頭看着天，天空明凈澄澈，一如她想通了之後的心情。江瑜雙手交叉墊在腦後，“我覺得你說的對，他們的存在是督促我進步的。”而自己穿越過來之後，事情反反覆復，倒是眼界變窄了。
江瑜越說心裏越清楚，“食物本來就很難滿足所有人的味道的，這一次是我技不如人罷了。”
陳瑤卻翻了個身抱住江瑜，大聲道：“不！姜魚做的就是最好吃的！”
江瑜把手輕輕放在陳瑤手臂上，“嗯，你說的對。”
“所以！回去我想吃桃花酥！還要吃芸豆卷！或者你再給我做盤辣子雞丁……”陳瑤接連報出了一串菜名，都是江瑜在香滿園試過的菜。
雖然知道陳瑤是故意說的，但江瑜還是有幾分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她心底多了幾分難以言表的熨帖感。
回了香滿園，不知道是不是野炊的緣故，整個后廚都顯得活潑了幾分，似乎之前的愁雲一下子被消散了開去。
何大廚看着哼着歌拌面的江瑜，嘴角也微微起了個弧度，很細微以至於沒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