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三鮮蘿蔔卷
“當時我特別懵懂，何大廚也不怎麼喜歡變化，但依舊也有很多人喜歡，因此我就一直不太明白這句話。難道一個味道好吃不應該繼續做下去嗎？為什麼一定要變化呢？”
“阿公說，‘因為人是一直在變化的。’”
說到這裏，陳瑤轉過身看着江瑜，“直到你來了，我才理解了。”
江瑜有些錯愕，獃頭獃腦地指着自己，有些遲疑到：“我？我怎麼了嗎……”
陳瑤看她這樣子“撲哧”笑出了聲，“因為你帶來了變化。你讓我突然明白，好味道也不能一成不變的，有人念舊，也有人喜歡新的東西。”
聽到陳瑤的話，江瑜彷彿是才認識她一樣——平日裏她總是嘻嘻哈哈的，偶爾因為楊軒變得有點戀愛腦，偶爾因為又是一副饞美食的饞貓樣，很少像這樣正經地表達一些觀點。
江瑜久久沒說話，陳瑤看她一直沒說話，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喂，回神啦！”
江瑜抿了抿嘴，“我……”
陳瑤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麼，主動拉過她的手，一雙圓圓的眼睛認真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最近因為百味居不開心，但是我覺得你給香滿園帶來了很多很多的變化，大家比之前過得開心多了，爹爹臉上也多了很多笑容。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着。”
“可是我……”江瑜頓了頓，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愧疚，似乎她不應該得到如此高的評價。
陳瑤捏了一下江瑜的臉，“怪不得你老喜歡捏我臉，手感真好……”
江瑜一下子被逗笑了。
看到江瑜笑了起來，陳瑤才收回了手繼續說道：“就其實沒關係的，偶爾有些，嗯，怎麼說呢，被模仿，然後失利也挺正常的。阿公說，‘你要相信你自己做的美食’。”
這句話奇異地和現代的師傅的話重合了起來。
***
江瑜想起她第一次上完品菜時的忐忑，師傅當時嘗了兩口，一言不發，她是當時那批弟子裏面，唯一一個女孩子，見狀，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
現代的師傅問她：“你覺得你做的好嗎？”
她低着頭，喃喃道：“我覺得……好像，不太好。”
師傅面無表情，只是看着她，反問道：“那你覺得不好，為什麼又要拿給我試吃呢？”
“我……”江瑜頭低得更狠了，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因着她是年紀最小的三個之一，又是個女孩子，周圍的師兄師弟們也讓着她，看着江瑜委屈的樣子，忍不住幫腔道：“師傅，江瑜還小……”
師傅皺着眉頭盯了他們一眼，“小七和她一年可比她有底氣多了！年紀小怎麼了？！”
“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師傅你溫柔點……”又有一個師兄開口道。
師傅的語氣變得更加嚴肅了，“所以呢？她是一個女孩子，難道就應該對她的要求減弱嗎？客人試吃的時候，難道會因為她是個女孩子而退讓嗎？不會！”
江瑜的淚珠子在眼眶裏一直打轉，她緊緊咬着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對，她父母離婚，母親病重，她為了生計，放棄了讀書出來學藝，在這裏，她感受到了久違的被關懷的感覺……
師兄師弟也經常幫助她，經常開口就是，你是女孩子這麼重我幫你，或者是什麼，師妹你等等，來我先試試……
漸漸地，她又回到還沒有經歷過“家破”的時候了，會哭會鬧。
只是，偶爾會被師傅訓一訓，但師傅也是刀子嘴豆腐心，還是很偏疼他們這幾個小的。她本身天賦也不錯——味覺嗅覺十分敏銳，學東西也快，因此也算是過得輕鬆自得吧。
只是今天，師傅突然抽查他們的“作業”，說每個人最少都已經練了兩個月基本功了，現在是考驗的時候了，需要他們每個人都要做出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完完整整的一道成品菜。
師兄們安慰他們小的說這是師傅的規矩，幾個月會抽查一次，有時候是一個月，有時候是三個月。不用太擔心，只要你認認真真把學過的東西都做到了，師傅就不會責怪的。
江瑜開始不覺得，後面做的時候反而手忙腳亂的，不是火開大把魚煎過頭了，就是切的時候，出現了一些不應該有的失誤——切斷了絲，最後不得不放棄最開始想做的松鼠桂魚，而只是匆忙地換成另外一道簡單的菜，換成了三鮮蘿蔔卷。
越是簡單的菜，反而對調味和細節要求更多，因此這個最難的地方也是調味以及如何把蘿蔔片切的薄而不裂，達到薄而有韌性能夠包裹住餡料。
江瑜刀工其實還算可以，她力氣雖然比不上男孩子，但是也比一般的女孩子厲害了許多，因此聯繫刀工時，不會輕易感覺到疲倦。
但此時的她已經作廢了一盤松鼠桂魚了，而師傅是規定了時間的，比起其他師兄師弟們，她已然落後了不知道多少。
這是第一次“作業”，江瑜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自己前面忽略了什麼，或者是，她突然衍生出一種巨大的恐慌與後悔。
她想起母親殷切期盼的目光，她才越緊張越沒有辦法靜下心把這件事情做好。江瑜甚至有一種荒謬的想法，會不會，如果她不好好過了這次考試，她就無法，繼續在師傅這裏學習下去了呢。
師傅對她很好，免了一部分的費用；師兄師弟也對她很好，平日裏很是照顧她，知道她家裏困難，主動幫她提重物什麼的，還上門來看過自己母親。
越這樣想，江瑜的手不禁抖了一下，手下的薄片瞬間失去了平滑感，變得坑窪——一端薄一端厚起來。
她深呼吸了幾口，又切了下去，然而後面幾片依舊變得粗糙不堪，甚至有一兩片像是她才入門切出來的樣子。
她使勁吸了吸鼻子，心中惶恐起來。
旁邊的師兄發現了她不對勁的樣子，跑她旁邊小聲問道：“怎麼了，江瑜？”
“沒，沒事。”江瑜不敢抬頭，怕自己哭出來，她瓮聲瓮氣地回道。
江瑜再準備拿新的一個蘿蔔重新切幾片，師兄搶先一步把碗裏的蘿蔔片拿了起來，左右翻了一下，微微皺了皺眉頭，又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江瑜，似乎在考慮如何開口。
而江瑜，拿着刀，刀懸在蘿蔔上方，遲遲沒有下刀——她已經切廢了兩個蘿蔔了。
師兄一看，安慰她，“沒關係的，江瑜，第一次考試緊張，是很正常的。”
不，不是正常的，江瑜低着頭不說話，那些失敗的蘿蔔片，她無法欺騙自己……
師兄看她不說話，估計她是一下子沒想過來。
看着江瑜想下刀又不敢下手的模樣，師兄想了想，試探着建議道：“你這是準備做什麼？這個蘿蔔切成薄片是打算包東西嘛？要不，你先做其他部分？”
江瑜悶着聲點了點頭，開始着手調餡，餡料很簡單。
把鮮蝦去蝦線，然後剁成泥。接着把木耳、胡蘿蔔剁碎，拿出一個乾淨的碗把全部餡料放在裏面然後加入蔥薑末、鹽、醬油、花椒粉、香油，拌勻。
江瑜拿勺背點了點，放在舌頭尖嘗了一下，少了一點咸香，又加了一點鹽和小半勺的雞精，同時想起了什麼，又加了一點干澱粉，再次攪拌均勻。
旁邊的師兄也拿筷子嘗了嘗兩遍的味道，仔細分辨了一下，有些不確定，“似乎更好吃了點。”
江瑜嗯了一聲，“剛剛有一點味道不夠，我剛剛還加了點干澱粉，所以要再補一小勺水，中和一下。”
師兄不由得感嘆了一句，“如果我也有你這樣敏感的味覺就好了。”
江瑜嘗了一下最後的味道，滿意了，聞言笑了起來，“師兄也很好。”這個師兄沒有特別出彩的某一項，但是恰恰每一項都做的不錯，師傅常說，師兄就是差了點靈氣，但好歹，可以用努力來彌補，以後去開個飯店養活自己不成問題。
江瑜也挺羨慕的，如果自己以後能開個小的飯館，掙一分錢，然後再陪陪母親養病，也挺不錯的。她沒什麼特別的追求，只希望母親身體健康，能夠安心地過自己的小日子。
師兄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誇張大道：“終於笑了，沒關係，慢慢來。”
“謝謝師兄……”江瑜小聲道。
師兄擺擺手，轉身回去看他的湯底熬好了沒。
江瑜把蘿蔔重新出來，這次她稍微切厚了一點，這樣能夠更好的控制力道，雖然可能做出來的蘿蔔片不如更薄的美觀，但是卻能夠保證失誤少一點，希望師傅不要嫌棄她的刀工。
她將切好的蘿蔔片放在沸水中焯了一遍，然後過涼水，再瀝干，煮好的蘿蔔片有些半透明，隱隱可以看到其中的一些紋路。
接着，江瑜把調好的三鮮餡放在蘿蔔片上，兩端捲起來。因為蘿蔔片切厚了一點，所以為了防止散開，就用了一根牙籤固定。
最後把所有的蘿蔔片都卷好后，依次碼入盤中，放在蒸鍋上蒸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