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看你像看到自己
(No.166~168)
No.166
一個樓層多了一個班不是白多的,女廁所的人比以前多得多,陳念在腿和膀胱的抉擇中偏向了膀胱,呵嗤呵嗤地爬樓梯到了五樓。進了女廁,排在前面的洪岑轉過身,歡喜地抱了抱她,分開時苦兮兮地說:“我們班從下周開始要全體上晚自習。”
陳念微笑不語。
“變態小明。”她垂下眼皮,低聲暗罵。
“嚴師出高徒,不得不變態,都是為你們好。”陳念拍拍她的後背。
四班的小分隊一撤走,晚自習的大教室瞬間空曠了許多,顯得清澈而自由。四班區前面的好座位立刻被瓜分乾淨,二班後面幾排的位子都空了出來。
“你可以往前面坐一點,光線會更好一點。”
陳念謝絕了回珦的提議,自得其樂地窩在最後一排
她不過來,他就過去。
回珦大着膽子悄悄地往後移,一天挪一排,終於移到了倒數第二排,跟最後一排僅隔了一個過道。
大家平時從後門進進出出,都會經過這個過道。
放學后陳念洗了頭,高中寢室內是沒有插座,用吹風機要跑到二樓一個公用插排處,僧多粥少,吹個頭髮還需要排隊。為了節省時間,她選擇用干毛巾擦到不滴水就好,披頭散髮地來上晚自習。
回珦不是第一次見到她讓頭髮自然晾乾,但是每次都忍不住開口問,“你不吹頭髮不會頭痛嗎?”
“還好吧。”陳念拍打着腦袋後方半干半濕的頭髮,“噢,你坐這了。”
他周二就坐這了,陳念周五晚上才注意到,太沒存在感了。回珦賭氣似的“嗯”了一聲,決定不再主動搭理某人。
陳念渾然不覺,像往常一樣將桌子往後面搬,靠牆而坐,帶上耳機開始聽英語聽力。
期間,人來人往,不曾抬眼。
周老師到早了十五分鐘,她把包放在在講台上,下來轉悠了一圈。老師都有希望看到學生自習時間做自己所教的科目的私心,受人重視是一種很好的感覺。周老師轉到陳念面前,停了一下,“隨身聽?”
“周老師好。”陳念剛聽完聽力,正在收耳機線,禮貌地笑,“是復讀機。”
“你剛在聽什麼呀?”
“英語。”
“現在聽英語還是用磁帶啊,”周老師可能覺得站着說話有些居高臨下,隨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把玩着復讀機說:“我們以前那種隨身聽比這個小,也是放磁帶的。校門口不遠就有音像店,可以租各種各樣的磁帶專輯,也可以買。”
“我好像都沒見過那種磁帶專輯。”
周老師愣了一下,嘆氣道,“原來90后和95后真代溝。”
陳念笑,“是有一點。”
“初中那會兒我們全班都喜歡周杰倫,一下課所有女生就圍在一起,拿出隨身聽,一邊聽周杰倫一邊抄歌詞,還會比誰的歌詞本更好看,比誰聽寫出來的歌詞準確率更高。對了,你們,還聽周杰倫嗎……”
“聽啊。我們念小學初中的時候很多人也有歌詞本,上面還要貼貼畫。老師我還可以幫你抄歌詞,我的字還行。不過我覺得耿皓皓的字更好看。”
她字寫的不錯,不是考試討巧的館閣體,比一般女生的娟秀小楷又多了一些洒脫飄逸,以前沒少幫班上同學抄歌詞。
“還好,總算是有一點共同語言。”
當然,她們不只一點共同語言。
No.167
大教室里安靜的只聽到“沙沙”的翻書聲和在草稿紙上演算的聲音。
忽然眼前一黑。
教室里一片漆黑。
底下先是一片沉寂,繼而尖叫四起。走讀的同學紛紛打開手電筒,光束亂射,躁動不安。
“安靜安靜。都別亂動,小心受傷。”周老師走出教室向另外兩個晚自習班的老師詢問情況。
停電了?陳念有意往高三教學樓的方向望去,樹叢掩映中可見那邊的教室依然燈火通明。應該不是。
回珦把下巴抵在手電筒上,讓光束打在自己的臉上,陰陽怪氣地嗚嗚怪叫着,整張臉湊過去想嚇唬一下陳念。她淡定地抬起眼,視線落在他身後,臉色倏變,他被盯得毛骨悚然,不自覺地回頭。
身後空無一物,回珦再轉過頭時撞見了“貞子”,驚駭得後退了一大步,撞到了她的桌子一角上,堪堪扶住站穩,手電筒差點飛了出去。
陳念閑閑地坐回椅子上,撥開垂在額前的頭髮,往後撩去,輕蔑地沖他笑了笑,就這點膽量還敢嚇她。
回珦驚魂未定,神色複雜地瞪着她。
頭頂的日光燈的兩端先閃了一下,教室恢復一片明亮。周老師走進來說:“不知道什麼人把電閘關了。沒事,大家坐回原位,繼續自習。”
“看什麼看,看書去。”陳念探身關上他的手電。
回珦乘機抬手報仇似的將她的頭髮蹂躪成雀巢。
她皺眉往後躲避,小聲嗔道,“我今天洗的頭髮,你手心都是汗。”
“哪有?”回珦展開手掌,手心是濕潤的,訕訕地握成拳,啞着嗓子說:“看書去看書去。”轉身坐好,儼然一副認真寫作業的模樣。
陳念氣鼓鼓把頭髮摸順,一抬頭髮現周老師站在講台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她趕忙埋下頭,看書看書。
No.168
靳鋒踩着下課鈴聲從隔壁晚自習的教室火急火燎地趕過來,在門口張望,“陳念,周老師呢?”
“走了。”
靳鋒泄氣地捲起模擬卷。
“下次再跑快點吧。”
周老師跑得可快了。陳念留意過,周老師上晚自習前會特地換成平底鞋,聽到下課鈴聲宛若森林中的小鹿聽到獵槍聲,拔腿就跑,腳步輕盈,幾下間竄沒影了。
靳鋒好幾次想截下老師問問題都沒有成功。陳念成功過一回。
當時,她抓起習題冊,打開後門衝出去,攔下了周老師,又怕耽誤老師時間,飛快地翻書提問,隨手夾在書里的紙條掉出來,周老師撿起還給她,把她拉到走廊一邊避開晚自習下課的人流高峰期,“我不趕時間,你慢慢說。”
她捏着半張紙條,重新整理思緒,語速慢下來。周老師凝神聽着,很快地做出解答了她的疑惑點,離開前好奇地看了一眼紙條,“排名表?”
“嗯,高三的前十名。”陳念把字條遞給她看。
“分數都很高啊。”
“每次看到像‘文武貝’這種人的分數,就覺得優秀離卓越差得太遠了,要好好努力才行。”
“文武貝?”周老師嘴角浮現一絲溫柔笑,“這個字念yūn。”
“哦,原來念yūn。”
“我以前也不認識。”
“我查過好幾次,老記不住正確讀音。”
“做人能文能武還有錢,不得開心得暈過去。”
腦中幻化出一個文武全才幸福地暈躺在錢堆上的俗氣景象,陳念瞬間記住了這個字的讀音。
口袋裏的手機嗡嗡作響,周老師潦草地跟她揮了揮手算是再見,翩翩下樓,柔聲細語隨風從樓梯間飄來,“跟我學生討論問題呢。”
陳念和周子衿老師的友誼,她更願意稱之為“友誼”,匪夷所思地從“一字之師”開始,在一次次的交談甚歡中飛速增長。
周老師溫柔地凝視着她說:“每次看見你,就好像看見了當年的自己。”
不,她沒有那麼好,不夠漂亮,不夠聰明。陳念打從心底否認。
她欣賞周老師全程無書的講課方式,跟得上周老師飛快的語速和更快的思維,聽得進去並踐行了周老師的話:“在理解的基礎上,要把生物教材背到滾瓜爛熟、脫口而出。”
周老師喜歡在課堂的最後幾分鐘抽查同學們起來背書上的重點知識。一次點到了回珦,他起來後背的磕磕絆絆。
周老師打斷他,“找個人來幫你。答不出來,一起把書上原話抄一百遍。”
後方傳來一陣一陣的咳嗽聲,聲聲暗含笑意。
“戴望旌。”
咳得最起勁的戴望旌霍然起立,呆了三秒,使壞道:“我也不會。”
“那你想點誰?”
他抬眼望去,看到坐在左邊第一排的萬千瑟縮着低下頭,眼睛頓時笑成一條縫,大大咧咧地幫某人喊:“陳念。”
“陳念要是背不出來,你們仨就一起抄。”
“不可能。但萬一她不知道,抄書這事我不好參和,他倆一塊抄得了。”戴望旌油腔滑調地跟周老師討價還價。
陳念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站起來闡述完該知識點。
“都坐下吧。下不為例。”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她確是另一類學生,愛屋及烏,有沒有興趣關鍵看老師。所以原先在四班,她最喜歡物理和化學,哪怕常常不及格;現在在二班,她最喜歡數學和生物,哪怕分數平平無奇。
“你生物單科第一你還平平無奇?”
戴望旌發試卷的時候,佝僂着身子扮年邁蒼老,摸着不存在的山羊鬍,“咳咳,我這個'生物大王'是時候讓賢了。”
陳念作揖:“不,大王您正值青春,再戰三十年不是問題。小的絕無二心,不敢覬覦您的位子。求您以後別拉小的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