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寶 十四

喜寶 十四

“我來幫你做飯吧!”沈夢昔對張曦說。

“已經全都好了!你來幫我端菜吧!”張曦將大白兔奶糖和鮮花放到一邊,帶着沈夢昔進了廚房。

看得出,她經常下廚。廚房裏冰箱、微波爐、烤箱等各種家電齊全,盤子都是景德鎮瓷器的,鍋具也都是便於加工中餐的炒鍋、蒸鍋。

張曦竟然真的準備了不少上海菜,掐着時間做好了,紅燒肉還冒着熱氣,讓人垂涎欲滴。

“我和姐姐自小就被媽媽教導着學習廚藝女紅,彈琴練字,新中國的女性大都工作賺錢,很辛苦,可是媽媽不用上班,我們家的公司是公私合營的,每個月有分紅,媽媽每月都去簽字領錢,鄰居都很羨慕我們。新中國物價也逐漸穩定,上海的物資供應更是充足,我十歲之前生活得很好。”張曦一邊將最後一道青菜盛盤,一邊低聲說著往事。

“那你們家應該是大資本家了。”沈夢昔靠在門邊說,她口中的“大資本家”並無惡意,甚至帶些後世人們對事業成功者的一點敬意。

但張曦反應強烈,忽然將飯鏟往鍋中一丟,“大資本家怎麼了?連你也這麼說?他們罵我們是臭資本家,罵我和哥哥姐姐是狗崽子,還說爸爸是什麼殘渣餘孽,我們不偷不搶,廠房捐了,機器捐了,後來更是幾乎把所有家財都雙手奉上,最後還不是落個......”

保羅趕來輕輕抱着她,輕聲安撫她。

沈夢昔知道這一句,引動了她不好的回憶,因為她說過父母被揪斗致死。

“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如今國內改革開放,時過境遷,資本家這個詞語,已無從前的意味。”沈夢昔無力的解釋,甚至覺得自己應該馬上告辭離開。

張曦也冷靜下來,笑着兩手抓住沈夢昔的肩頭,語氣歉然,目光懇切,“親愛的,對不起對不起,我已經十幾年沒有提過此事,一時失控,你別生氣!我雖然有些情緒化,其實一點懷心思都沒有!我自小就愛哭鬧,姆媽說我這樣總要吃虧的。你要原諒我,一定要原諒我!”說完還一個勁地搡着沈夢昔的胳膊,撒起嬌來。

沈夢昔無奈地搖頭,“張小姐,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情,並未生氣。”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們快吃飯吧!”張曦歡叫一聲,將沈夢昔拉到餐桌邊坐下。

沈夢昔看着已經三十五歲,卻還帶着孩子氣的張曦,再次無奈搖頭。

張曦倒了一碟子醬油出來,“加拿大就是這點不好,沒有中國調料,這兩醬油還是託人從香港帶來的!哎呀,我現在特別想吃烤麩,可惜香港也沒有賣的!”

沈夢昔在餐桌邊坐定,不禁由衷贊了一聲。

張曦共做了六道菜,道道精美,且份量紮實。

飯桌上最惹眼的是那盤紅燒肉,油汪汪、紅噴噴,濃油赤醬,看着就有食慾。沈夢昔也是多年沒吃這一口,直看得食指大動。

張曦看她表情,十分滿意,“家裏食材和調料不足,只能做到這樣,實在招待不周了,沈小姐!”

“已經極好!”沈夢昔指着桌上其餘五道菜,一一道來:“蝦子大烏參、白斬雞、芙蓉蟹粉、這是中國的小白菜嗎?咦,這莫非是腌篤鮮?”沈夢昔最後指着湯碗道。

張曦非常高興,對保羅說:“不枉我一早起來去買菜準備,總算是遇到個識貨的行家!”

保羅說:“我也是行家,我喜歡中國菜!”他的漢語還不錯。

“你不算行家,你頂多算是個......”張曦一時不知如何措詞,轉着眼珠。

沈夢昔下意識接口,“吃貨。”

“對!就是吃貨!”張曦哈哈大笑。

“吃貨?是指低價購入股票嗎?”保羅認真地問,”還是說飯桶的意思?“

沈夢昔補救,“吃貨不是貶義詞,是指那些特別愛吃,會吃,吃完還能說出些門道的人,而且長相也要很好才行。”

張曦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我想起來了,小時候聽人講,在福建,他們把嫖妓叫做吃貨!”說完笑得更加厲害。

沈夢昔十分尷尬,她自認還沒和他們夫婦熟到隨便開玩笑的地步。

保羅笑,“沈小姐不要介意,她就是那種......”

“人來瘋。”沈夢昔說完抽了自己嘴巴一下:今天是怎麼了?不過是一年沒說普通話,怎麼就沒個把門的了呢!

那對夫婦笑得站不起來,沈夢昔嘆口氣,也跟着笑起來,剛才那點彆扭也都消失殆盡。

張曦笑夠了,端起高腳杯,“為了異國他鄉遇到同胞知己而乾杯!”

沈夢昔與二人碰杯,喝了口酒,在張曦的張羅下,逐個品嘗菜品,連連稱讚。

“我就是不愛伺候人,否則開個中餐館,肯定生意興隆!”張曦傲嬌地說。

“你只做飯給我吃就很辛苦了!”保羅筷子用得極好,一邊吃一邊誇讚。而且,保羅的飯量很大,怪不得張曦的菜碼那麼大。

沈夢昔吃得不多,但是喝了不少的紅酒,喜寶的酒量不小,她只是微微覺得有些興奮,並無其它不適。

張曦酒量卻一般,一張俏臉通紅,醉眼迷離。

“我跟你講,我家當初可是花園別墅,老大的一棟房子,一共三層!後來,有一天我們家搬進來足足十戶鄉巴佬,將我們擠到從前下人的房間......”張曦說到這裏,無意中瞥了保羅一眼,見保羅正沖她微笑,伸手蓋在他臉上,一推,“你也不是好東西,八國聯軍!”

保羅無辜地笑,沈夢昔也笑,——自己哪裏是來吃本幫菜的,分明是來吃狗糧的。

張曦繼續說:“你不曉得,那年我已經大學畢業了,復旦大學,但是忽然一切就都變樣了,他們不給我工作的機會,卻要我去最北的漠河!那天,爸爸脖子上掛着鐵絲,鐵絲上掛着木板......”張曦忽然抽泣一聲,“我親眼看到爸爸倒下了,卻不敢上前,我嚇死了,我怕他們打我.......我躲到圍牆邊哭,卻不敢去救爸爸.......”

這番話大概壓了十幾年,張曦藉著酒勁,一吐為快。

在張曦心中,沈夢昔無疑是最好的聽眾,既不相識,又能聽得懂她所講。身處異國,沒人限制她的言行。張曦將空酒杯一頓,“上個月,和我侄子聯繫上了,年底他應該可以來探親。”

“那真好!”

“父母和哥哥姐姐都不在了,不過是短短十幾年而已,就連幫助我出國的林伯伯也去世了。現在國內我只有兩個侄子了,其餘人都不在了,我也不想回去了......可我想...去掃墓...”說到這裏,張曦竟伏在餐桌上睡著了。

保羅非常抱歉,站起來說:“讓沈小姐見笑了。”

沈夢昔覺得張曦似乎等着這一場酒醉,已經等了很久,她對祖國和同胞及親人的感情都是很複雜的。

“沒有關係,你扶她去床上躺着吧。”

沈夢昔很快告辭出來,回了唐人街的小公寓,那一帶魚龍混雜,傍晚下班,總有幾個台灣的小年輕吹口哨,也不見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就是站在牆邊一排,行注目禮,走過去了,他們就打口哨,然後放肆地大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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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異人生之快穿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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