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祁秋勸學(1)
從遊樂場回家后,宋澤拿出作業開始寫,宋清坐在一邊看雜誌,偶爾往弟弟那邊瞟一眼,覺得有些煩躁,但她也不知道原因是什麼——明明今天很開心不是嗎?
宋澤察覺到宋清的目光,忍不住停下筆問:“姐,怎麼了?”
宋清把手裏的雜誌捲起來,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他的頭:“寫你作業,小孩子家家,別問那麼多。”
“哦。”宋澤有些委屈,只好住了嘴,在紙上打着草稿。
“阿澤。”宋清見宋澤寫得差不多了,叫了他一聲。
“嗯?”
宋清眯着眼想了想,才再次開口:“上學好玩嗎?”
“為什麼這麼問?”
“太久了,忘了。”
宋清上一次去學校,是半年前的事了。
宋澤回答得模稜兩可:“有時候挺好玩的。”
他轉而反問宋清:“你是想去上學嗎?”語氣中隱隱帶着期待。
“不。”宋清猶豫了一下才給出答案,從前她回答這種問題的時候,可是不會有絲毫遲疑的。
宋澤看到了一絲希望,但他知道不能操之過急,就收拾了書本,讓宋清回房休息了。
宋清剛把房門關上,宋澤就掏出手機,給祁秋編輯了一條消息,確認無誤后發了出去。
祁秋這會兒還在畫設計稿,他隱約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想法,正皺眉苦苦思索着。
桌上的手機振動了兩下,微弱的聲音在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祁秋起先沒在意,大概又是霍白髮的騷擾消息。
過了約摸五分鐘,手機沒有如預想中那樣跟磕了葯似的瘋狂振動,而是安安靜靜的,宛如之前那兩下只是祁秋的錯覺。
“嘖,反正也想不出來。”祁秋破罐子破摔地想着,拿起手機解了鎖。
未來小舅子:祁大哥,我姐姐原先上的學校還有十天就到報名的日子了,你能幫我勸勸她,讓她去上學嗎?
祁秋挑挑眉,小姑娘確實也該去學校多學點知識,畢竟,他雖然喜歡她,但不會真就把她放家裏當只金絲雀。可照常理說,他這時候不該聯繫霍白么?
宋澤有些緊張地盯着手機屏幕,正當他以為祁秋已經休息了,面前的手機閃了閃。
祁大哥:霍白比我專業多了,怎麼想起找我?
未來小舅子:我姐姐不怎麼搭理他,可她和你說的話就挺多的。
祁秋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這可是說到自己心坎兒上了。
祁大哥:當然可以,不過得明天下午,我和你姐姐說好陪她去武館,到時候幫你說說。
未來小舅子:好的,謝謝。
祁秋髮了句“不用謝。”,兩人又隨便聊了幾句。他眯了眯眼,白天,宋清雙頰被晚霞映紅了的樣子從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拿起鉛筆,開始將那閃得有些慢的場景繪在白卡紙上。
略略思索了一下,祁秋再次抽出一張卡紙,筆下飛速移動,不多時,一件長裙的模樣便顯現出來。
長裙上,晚霞與落日共爭輝,但縱使霞光漫天,終是抵不過那溫暖和煦的太陽。
改完兩張圖的細節以後,祁秋伸了個懶腰,瞥了眼桌上的鬧鐘,已是凌晨一點多了。
祁秋把卡紙和畫具收起來,簡單洗漱了下,躺到了床上。
“晚安,小姑娘。”祁秋對着手機鎖屏上,今天拍下的宋清道了聲晚安,就帶着濃濃的睏倦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
宋清叼着片吐司,拿起一盒牛奶出了門。宋澤把鑰匙遞給她,扶了扶書包,兩人一起走向小區大門。
門口的保安和兩人打了聲招呼:“你倆還是起這麼早啊!”
“嗯,您不也早就起了么。”宋澤笑着回了句。
宋清只是對保安點點頭,末了笑了一下。
保安有些吃驚,這對姐弟搬到這小區半年多了,長得都精緻得像娃娃一樣,他們父母的長相肯定也都不醜。只不過從沒見那小姑娘笑過。突然看她笑一下,可算是吃了一驚。
宋清看着弟弟走到馬路對面,漸漸看不到了,就轉身往回走。
“需要搭車嗎?”
一個充斥着着中二氣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宋清餘光瞥見了霍白那張溢滿笑意的臉。
“不。”
霍白騎着輛山地自行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宋清後面,左腿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地上划著。
走路姿勢還算正常,不知道是因為平時有運動還是藥量少,目不斜視,但眼裏沒有焦距,應該只是按照既定路線來走路。
再怎麼說,自己也算是教授的得意門生,這些東西還是有能力分析的。不過目前比較大的問題就是,宋清似乎不怎麼想搭理自己。
“是我太丑了嗎?不對啊,我這麼英俊瀟洒玉樹臨風,顏值怎麼可能不過關……”霍白小聲碎碎念着,結果一個沒留神,撞上了路旁那棵楓樹。
宋清聽到聲響,轉身正打算去把他扶起來,祁秋就先她一步把霍白從地上拉了起來。
如果宋清沒看錯的話,祁秋剛才一直站在門口,霍白剛摔倒的時候也沒見他動,在自己朝霍白那邊走了一步之後,他才快步上前拉了霍白一把。
難道是怕自己搶了他英雄救“美”的印象分?
不過宋清也沒太在意,繼續往自己家走。
剛把一顆奶糖的糖紙剝開,還沒來得及放嘴裏,就聽見了門鈴聲。
宋清手一抖,白色的奶糖滾落在茶色地板上。
……好像不能吃了?
祁秋和霍白看見皺着眉的宋清,心裏莫名覺得有些緊張。
宋清看見祁秋站在前面,二話不說,揪着他的衣服把他拽到客廳,指着地上控訴:“你賠。”
祁秋看到地上的糖,大概明白了情況,點點頭:“嗯,你要什麼樣的,下午我買了給你送來。”
宋清的表情馬上陰轉晴:“奶糖。”
“那下午你要去武館的時候來我家叫我,到時候順便把糖給你。”
“好。”
祁秋本來還以為宋清會再和他絮叨兩句別的,誰知道這姑娘一點都不扭捏,答應之後就不說話了。
宋清絲毫沒注意到祁秋眼裏明晃晃寫着的“快把我留下”,反而有些奇怪他為什麼一直杵在那裏盯着自己。
“你不走?”
“啊,現在就走。”祁秋有些尷尬地答道。
宋清目送他倆出了門,有些煩躁地抓了幾下頭髮,重新捏了顆糖,拆開包裝紙丟進嘴裏,濃郁的甜味似乎讓心情變得好了一些——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煩什麼。
思索了一會兒,宋清進了自己的房間,找出一個上面浮着一層薄灰的箱子,隨意拍了拍,然後打開。
裏面是各種紙筆,和一沓略顯陳舊的獎狀。
“一年級一班的宋清同學,在本學期期末質檢測試中,取得優異成績,特發此狀,以資鼓勵”、“五年級一班的宋清同學,在本次書法比賽中,榮獲一等獎,特發此狀,以資鼓勵”……
宋清小心翼翼地翻看着一張張單薄的獎狀,眼裏有微光閃爍。還在學校的時候,算是她最開心的時光之一。
老師同學們都很好,阿澤每天被她嚴嚴實實地護着,也還沒受到那兩個人的傷害。
每次上台領完獎狀,台下的同學們都會用崇拜的眼光看自己,阿澤會很驕傲地說,那是他姐姐。
可是,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宋清眼裏的光很快被落寞所取代。
到學校的話,大家如果知道自己的病,都會很討厭自己的吧?特別是那個,需要連阿澤一起瞞着的……
宋清抽出一本筆記本,上面卡着一支通體黑色的筆,筆桿入手還有些金屬質感,是她以前最喜歡用的一款了。
遲疑了一下,宋清還是坐到了書桌前,打開本子,拿起那支筆,微涼的觸感,熟悉又陌生。
如果沒記錯的話,自己起碼有半年沒寫過字了。
筆尖落在紙上,勉強劃出了幾道凌亂的筆畫,仔細辨認的話,還是能認出是個“宋”字。
不過宋清也沒多氣餒,繼續一筆一劃地寫同一個字,寫了小半面之後,終於漸漸顯現出一點筆鋒。
宋清。
說實話,宋清並沒覺得自己的名字有什麼值得使用的價值。阿澤會叫自己姐姐、在孤兒院的時候院長和阿姨們會給每個孩子取個親密些的昵稱、那對男女只會叫自己死丫頭、兩位老闆會叫她小清或者清丫頭,就連那個人,都會叫自己“小姑娘”,而不是這兩個沒什麼存在感的字。
但她也並沒有討厭這兩個字,因為它們會讓自己在幾乎每個失眠的晚上感到好奇——自己和阿澤的父母是什麼樣的?
聽院長說,父母把他們帶到這個世界上,是為了讓他們看看這個世界有多美好。可是孤兒院裏的大部分孩子都是被父母送到院裏的,很多人甚至連自己父母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宋清還在上學的時候,學校每次開家長會都沒人陪她去,所以從三年級開始,她就會提前和老師溝通好,作為阿澤的家長去他們班開家長會。
那個所謂的二叔說,自己和阿澤的父母是因為很忙,有很多要緊的事,才會對他們倆不管不問這麼多年。可是宋清很想問問那對夫妻,到底是什麼事情,會耽擱十幾年?
“叮鈴鈴……”
她正想得入神,耳邊響起一陣急促的鬧鐘聲。
該做午飯了。
宋澤中午不回家吃飯,所以宋清只需要準備自己的份就好。
剛把冰箱打開,就聽見了不久前好像已經響過一次的門鈴聲。
是來蹭飯的?
宋清合上冰箱門,一打開大門,就看見祁秋端着一個保溫飯盒笑眯眯地站在面前。
“你還沒吃飯吧?正好多做了一些,就給你盛了一些送過來。”
祁秋想了想,又補充了句:“你弟弟讓我們多照顧照顧你。”
她覺得這像是自家弟弟會做的事,接過飯盒道了聲謝。
剛收了人家東西就趕人走好像不太禮貌,宋清就側了側身子,問:“你吃過飯沒?進來坐會兒?”
“我剛吃過,那就打擾了。”祁秋笑得很歡,至於假惺惺地推脫一下?不存在的!
宋清指了指沙發旁邊:“那邊有書,你可以自己拿一本看。”
說完,就進廚房拿了筷子,坐在祁秋對面開始吃飯。
飯菜還是溫熱的,裏面還有青椒炒肉。吃起來和昨天下午吃的味道很像,應該也是祁秋做的。
祁秋本來在漫無目的地划拉着手機,見她準備把裏面寥寥幾片青椒挑出來放一邊,連忙制止了:“你弟弟說看着你別挑食。”
宋清一臉不敢置信:“他真這麼說了?”
“嗯。”
“其實,他說過我不喜歡吃的可以不吃。”宋清只好睜眼說瞎話。
祁秋輕笑了一聲:“我昨天下午是瞎了嗎?我好像看到他不讓你挑食來着?”
宋清默,只得把那幾片綠油油的青椒放進嘴裏,沒嚼幾下就直接咽下去了,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祁秋看得有些想笑:“這是蔬菜,又不是毒藥。”
但宋清不想理他,並向他拋了個幽怨的眼神。
宋清吃飯並不慢,但沒吃多少就飽了,
飯盒裏還剩大半盒飯菜,祁秋不着痕迹地皺了皺眉,吃這麼少,怪不得小姑娘這麼瘦。
“再吃一點?”
“吃不下了。”宋清搖搖頭,平時自己就沒什麼食慾,今天吃的已經算多了。
祁秋見狀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在宋清準備收拾餐具的時候伸手攔了一下,然後把東西端走了。
臨走的時候,宋清叫住了他。
“祁秋?”
“怎麼了?”祁秋面上毫無波瀾,內心雀躍不已。
宋清把一本白色封底的書遞給他:“這個,你可能會感興趣。”
是《輪迴的藝術》,這是一本向復古潮流致敬的書。書里介紹了Vintage、各個時期的時尚潮流以及向大師致敬。是不少服裝設計師都會接觸的一本佳作。
不過看起來不是新書了。
“你的?”祁秋心道,小姑娘難道也想學服裝設計?那以後就是同行了?
“以前買的,沒意思,不看了。”宋清當時純屬是無聊得緊,所以翻了兩遍之後就沒動過了。但是祁秋是學設計的,應該會對這類書感興趣吧?
祁秋勾了勾唇角,把書收下了。然後瀟洒轉身,朝自己家走,頭也不回地揮揮手:“謝謝啦,小姑娘!”
他本來以為,宋清看到自己這副瀟洒的模樣,肯定會生出一些類似於哇這個人好帥看起來好吸引人的想法。
可祁秋不知道的是,宋清此時正因為送他本書覺得兩不相欠了而默默鬆了口氣。
宋清回房間躺了一會兒,躺着躺着就睡著了。
等她迷迷糊糊醒過來,已經是下午一點了。
在武館打工的時間是從一點半開始,清江山水臨近江城北郊,可武館的位置在市中心偏南的位置。
“完了!”宋清驚呼一聲,半個小時到武館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平時自己坐公交去那裏的時候,至少都要四十多分鐘才能到,今天絕對是來不及了。
她急急忙忙出了門,突然想起答應過祁秋走的時候叫上他一塊兒,又衝到祁秋家門口按門鈴。
幾乎是門鈴響的同時,門開了,祁秋左手提着一個背包,右手拎着一隻霍白,似乎正要出門。
“正準備去找你呢。”祁秋見是宋清,笑着說。
“快遲到了。半小時,到。”宋清有些着急——雖然周老闆看上去很和善,但宋清總覺得他是個很嚴肅的人。
祁秋拍拍霍白的肩膀:“沒事兒,他有車。”
“那輛自行車?”宋清記得今天早上霍白是騎着自行車過來的。
霍白想起剛才霍母數落着自己依舊單身的模樣,心裏就一陣憋屈:“說的是昨天我們坐的那輛,我媽把車開過來了,自行車被她騎回家了。”
上車以後,宋清報了武館名字,導航顯示大概二十分鐘可以到達目的地。她鬆了口氣,看來今天是不會遲到了。
祁秋坐在副駕駛位上,目光時不時挪到車內後視鏡上,偷瞄後排座位上正出神的宋清。
二十分鐘轉瞬即逝,很快,霍白的車就在宋清打工的武館附近找了個停車位。
武館的名字很特別,不像是別家那些“x氏武館”、“x家武館”,而是簡簡單單的兩個行楷大字——君深。
有個三十齣頭的男人倚門站着,把玩着手裏的兩顆核桃,隔一會兒就抬頭朝街道上看幾眼。
這人有副人群里拔尖的模樣,所以不少路過的女性都在暗暗打量着他,可惜,這人來來回回看了十來次,也沒見到要見的人,臉上浮現了些許擔心——那丫頭每次都是提前來的,這回不會碰上什麼麻煩事兒了吧?
這麼想着,沈君理朝武館裏喊了聲:“老周,那丫頭今兒是不是請假了?”
那個原本正盯着門口的周浦深起身,快步走到他跟前,回了句:“沒,大概是有事耽擱了。”
頓了頓,末了又問:“你剛才,叫我什麼?”
“老周啊。”沈君理想都沒想,毫不猶豫地說。
話音剛落,他才注意到男人陰沉沉的臉色。平日裏看着溫潤如玉的男人,私底下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沈君理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下意識吞了口唾沫,腦子裏飛速運轉,到底該怎麼化解眼下這個送命事件。
萬幸的是,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在沈君理的耳中宛如天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