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祁秋勸學(2)
“周老闆。”
宋清每朝這邊走一步,沈君理都覺得自己的呼吸又順暢了幾秒。
周浦深立刻收起剛才那副神色,換上陽光暖男的形象,笑眯眯地說:“小清來啦,旁邊那兩位是你朋友?”
說罷,一對暗金色的眸子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祁秋和霍白。
祁秋覺得眼前這兩個男人好像曾在哪見過,可一時間實在想不起來。
跟在祁秋後面的霍白剛看清周浦深和沈君理的臉,就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他可忘不了,小時候這兩人被請來管教一眾熊孩子,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成為了孩子們至少一個星期的噩夢主角。至於祁秋這樣的乖寶寶,自然沒有被管教的“優待”。
在那之後,這兩人就離開京城不知去向,誰知道居然會在江城開了一家武館!
正當霍白以為他倆認不出自己的時候,周浦深向他開口了:“這不是霍家那小子嗎?是叫小黑沒錯吧?”
沈君理看到霍白也很熱情:“對對對,就是小黑,當初就是你在老周衣服上潑墨水,還寫了一堆歪七八扭的字兒!”
“然後我把你掛在樹上,掛了一上午”周浦深在旁邊默默補充道。
祁秋很不給面子地笑了起來,可惜周浦深和沈君理也沒打算給他面子。
“你是球球啊?哎呦,當年那個十歲了還被樓底下的那條泰迪嚇哭的小娃娃都長這麼大啦!”沈君理突然有種自家孩子長大了的滄桑感。
宋清原本正準備向周老闆和沈老闆介紹身旁的兩個人,乍一聽到沈君理的話,沒明白“小黑”和“球球”是誰,但她看了眼耳根泛紅的祁秋,突然醒悟過來——祁秋,秋秋,球球,不正是身邊這個人么!原來他們認識啊?
周浦深眼看着兩個男生都被打趣地窘迫了,給沈君理遞了個眼神,示意他適可而止,招呼幾人進了武館。
沈君理在曝出更多黑歷史之前住了嘴,不過這會兒正和周浦深一樣思考着同樣的問題——這兩位公子哥兒不好好在四九城待着,跑到他們這名不見經傳的小武館幹嘛?難道是那幾家要找當年那些人?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中都帶着些許凝重。可他們遠遠想不到,真相和自己的主觀判斷,往往大相逕庭。
武館內部裝修很簡約,除了那幾面牆上不同大小的“君深”二字,就是白色的牆面、黑色的沙袋、木質地板和幾副樁架。東西不多,但並不顯得空曠。
宋清走到前台坐下,她只需要給客人辦理手續或者答疑就行,工作實屬清閑。
場地上有十來個人,霍白拉着祁秋走到中間,要對練幾招。結果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沈君理截胡了。
“哎哎哎,你倆要過招啊?帶我一個?”沈君理把他那兩個核桃交給周浦深,擼起袖子準備上前。
周浦深嘴角噙着笑意,並未阻攔,可霍白頓時慌了神——他只是想體驗一下在武館裏和人對練的氛圍,不是想體驗鼻青臉腫的單方面被毆打啊!這兩人當年對一群平均年齡不到十歲的孩子都下得去手,遑論十八九歲的大小夥子了。
但沈君理不會因為他的驚恐表情而停下腳步,走到霍白和祁秋的側面,活動了一下關節,抱拳對他們說了句:“承讓。”
霍白此時正在懷疑人生,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要過來找罪受?
場地上其他人看到沈君理上場,都有些興奮——這兩位老闆的身手他們是見過的,不過平常基本看不到,因為這個白白凈凈的小夥子太熱情,他們今天可要大飽眼福了。
霍白:你們哪隻眼看見我熱情了?我這分明是悔不當初!
沈君理的動作很快,而且並不走傳統的武術路子,混合了中外的許多打法。雖然刻意放緩攻勢,但懂行的還是能一眼分辨出,許多招式都依稀帶着殺招的影子。
霍白只勉強格擋住三招,三招之後就被撂倒在地。可等到他想欣賞一下祁秋被毆打的情景時才發現,這個見色忘義的人早就憑藉著高超的划水技術離開了危險的場地,自己拎了個凳子坐在宋清旁邊。
沈君理見霍白獃滯地看着某一處,原本準備把他拉起來的手尷尬地舉着,同時有點擔心——自己不會把這孩子打傻了吧?
“你想回學校嗎?”
祁秋在過去的十幾個小時裏,想出了幾十種勸學的開場白,可話到嘴邊,只拋出最生硬也是最直接的一個問題。
宋清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眼裏無波無瀾,泛不起半點漣漪。
在祁秋心裏數到四百零四的時候,宋清緩緩地點了點頭。
祁秋心中一喜,宋清接下來的話卻生生把他的心潑涼了半截:“算了。”
“為什麼算了?”
“會被討厭。”宋清低着頭,胳膊圈住了自己,右手大拇指與食指迅速地來回摩挲。
“不會,你看這麼久以來,我和霍白討厭你了嗎?”
宋清有些動搖了,但還是猶豫不決着。
“你再想想以前那些同學,是不是都很好?”這還是昨晚從宋澤那裏得到的信息,祁秋繪聲繪色地說起她那些開心的事情,就像是那些場景又在眼前重現了似的。
“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去學校?
祁秋眼中浮現出一抹欣喜,想了一下:“八月十五號報名。”
那就是五天後。
霍白眼睜睜地看着祁秋和宋清美滋滋地聊着天,沒有半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頓覺人生苦澀。於是他決定和這傢伙絕交三分鐘。
誰還不是個寶寶啊!
可他都等了三十分鐘,也沒見祁秋瞥一眼自己,或許自己應該想想祁秋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和他一塊兒來的?
祁秋成功完成勸學成就之後,就老老實實地坐在前台,有一搭沒一搭地找着話題。
“你也是江城一中的啊,那我算是你學長了。”
“嗯。”
“你原班級里有沒有關係比較好的朋友啊?”
“嗯。”
“男的女的?”祁秋突然有些吃味,一想到在他之前可能有跟小姑娘走得很近的臭小子,整個人就酸得冒泡。
宋清登記完剛才幾位客人的信息,轉頭看了看祁秋:“女的。”
宋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回答得這麼認真,可能是因為這個人幫過自己不少忙?
祁秋咧開嘴笑了,一臉滿足。
接下來幾天,宋清上午被祁秋帶着採購學習用品,下午去武館工作,霍·單身汪·白就帶着滿滿的哀怨跟着這兩人,每天負責向兩位關注他們感情進展的母親彙報情況。
八月十四日。
依舊是艷陽天,室外溫度依舊高得嚇人,傍晚的時候溫度降下來了,雖然還是能感受到夏天的氣息,但也算得上是舒適。
宋清離開武館之前,和兩位老闆說了一下要回學校的事,二人都表示很欣慰。
沈君理塞給她一個鼓鼓囊囊的紅包,要給她當生活費,被祁秋攔住了。
“我會照顧好她。”祁秋已經看見宋清臉上不知所措的表情了,當然不會再讓小姑娘費心思考怎麼解決。
沈君理還想塞,這回卻是周浦深拉住他,對他搖了搖頭。
“那行吧,清丫頭,不過你要是有什麼需要,直接來武館找我們,大傢伙兒可都願意幫你撐腰吶!”沈君理只得作罷,用略帶不滿的眼神偷偷瞪了身旁的男人,就你事兒多!
周浦深目不斜視,拉着他的手還沒鬆開,突然加重了力道。
宋清看着沈君理扭曲了一下的臉,有些奇怪,可還沒開口問,周浦深就遞給她一個小盒子。
“這裏面是逸臣和婉儀留給你和小澤的一些東西,不是全部,剩下的東西先由我和君理保存着,以後會找時間拿給你們。”
宋清的眼眶紅了,她知道周老闆和沈老闆與父母是舊相識,,也知道宋逸臣和林婉儀就是自己和阿澤的父母,可這還是第一次,真正觸摸到了跟他們有關係的實物。
盒子通體黑色,似乎有些笨重,正面看上去平平無奇,只在背面有一行小字——
“逸臣泛舟游清澤,婉儀未解池中憶。”
所以,父母親還是會時常念着自己和阿澤的吧?
這兩句並不押韻的詩,無疑給宋清帶來了極大的慰藉。
周浦深又遞給她一個錦囊,料子極軟,紅綢子上繡的是個金色的“福”字,歪歪扭扭的,遠遠算不上精緻。
“這是你母親離開前繡的,是她第一次綉東西,裏面裝着這個盒子的鑰匙,還有兩個當年臨時趕製的平安符。”
宋清接過那略顯陳舊的錦囊,向沈周二人道了聲謝,就和祁秋一起離開了。
周浦深看着兩人的背影百感交集,難得地感慨了一句:“祁家這小子不錯,老三要是還在的話,大概也會放心了。”
“別說這些喪氣話,沒準兒他和婉儀早就逃出來了呢?”沈君理白了他一眼,“畢竟那兩位,對他們這雙兒女可都上心着呢!”
周浦深贊同地點點頭,末了想起了什麼,一把拉住了還沉浸在往事裏的沈君理。
“我們是不是該談談,今天你叫我老周的問題?”
沈君理見狀,試着收回自己的胳膊,紋絲不動。
他立刻換上一副狗腿的笑容:“你看,武館還沒關門呢,這個時間點回家是不是不太好?”
周浦深拉着他往裏走“你別忘了,還有休息室。”
沈君理這會兒屬於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卑微情況,只能為自己的腰默哀三秒鐘。
周浦深正在“收拾”沈君理的時候,宋清和祁秋已經到家了,正在討論陪宋清去報名的人選。
宋澤蹙着眉,再次問宋清:“真的不用我陪你去?”
“你,學習。”
“那誰陪你去?”
“我自己。”
宋清話音剛落,就聽客廳里的另外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否決了。
“不行!”
“憑什麼?”宋清不悅,心裏又是一陣煩躁——明明是自己能做到的事,為什麼都這麼不信任自己?不還是因為自己和他們不一樣么?
宋清的情緒瞬間就墜入谷底,自己親近熟悉的人尚且如此,更別肖想以後的同學們會以平常心對她了。
霍白隱約猜到了宋清的想法,朝宋澤和祁秋使了個眼色,隨口謅了個借口,帶兩人去了隔壁。
宋清此時沒心思在意幾人的去向,發了會兒呆,就上樓洗漱了,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目光落在了那個小盒子上面。
她現在不想打開它,想等阿澤一起,但剛剛鬧過不愉快,暫時也就沒了剛拿到它時的那份好奇。
乾咽了兩片葯,躺在床上,藥物帶來的困意一陣陣襲來,宋清的意識很快就模糊了。
“我不要!這種事情,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霍白嘴角抽搐着看向祁秋拿出來的裙子和假髮,一臉生無可戀地抗議。
“我們這也是為了暗中保護姐姐嘛,霍哥你就配合一下唄。”宋澤誠懇地勸着霍白,還不忘吹彩虹屁,“你看這裙子也不醜,況且以你的容貌和氣質,肯定能艷壓群芳,震驚全校!”
霍白依舊不同意:“那祁秋怎麼就不用穿女裝?”
“你好像忘了最近給我媽通風報信的事兒了?”祁秋不動聲色地拋出殺手鐧。
“我覺得我還是試試比較好,畢竟人生處處有挑戰啊哈哈。”霍白及時妥協,他知道,祁秋應該早就發現自己這段時間乾的勾當了,拖到今天
才說出來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
於是第二天,宋清如願以償地自己去報名了。
江城一中的校園環境很好,綠化面積在江城的眾多中學裏可以佔到前三。但看建築物整齊劃一的藍灰色調顯得有些清冷,但生機盎然的綠植襯托得這所學校飽含生機,使人心裏鬆快了許多。
人很多,宋清看着標示牌,找到了指定地點。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生出了些退卻的心思。
但她定了定神,還是走向了長長的隊伍。
宋清今天穿的是件寬鬆的長袖純白棉T和黑色運動褲,她的皮膚有些蒼白,但五官精緻,本是一身清冷,可眉眼間的些許躁意為她平添了幾分雅痞的氣息。
隔了大約十來個人的位置,有個身材高挑的“美人”正在注視着她,面上帶些屬於男兒的硬朗,氣質出眾。
這“美人”旁邊站着的男生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一個精緻的下巴和清晰的下頜線,僅是這副模樣就已經吸引了不少少女的目光。
霍白扯了扯淡黃的長裙,蓬鬆的頭髮隨着她的動作小幅度甩了幾下,一臉彆扭地看着祁秋,壓低聲音說:“所以我為什麼非得穿上女裝?”
“我長得太出挑,要是身邊再跟着一個容貌猥瑣氣質下流的男生很容易被小姑娘注意到。”祁秋面不改色地道出緣由。
霍白自閉了。
不過祁秋這會兒沒空搭理他,正在咬牙切齒地給那些盯着宋清看的小崽子們甩眼刀。
他現在只想把小姑娘抱回家,藏得嚴嚴實實的,不想再讓別人看到她的模樣。
可那如畫的眉眼,偏生就這麼直截了當地出現在眾人的眼中。已經不難想像,她長大之後的一顰一笑,該是怎樣的千萬般風情。
隊伍前進的速度並不快,霍白覺得自己臉上的粉底都快被曬化了,就在這時,他感覺一股冷氣從身邊傳來。
祁秋周身的氣壓很低,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前方。
有個高個子的白凈男生走到宋清旁邊,說了些話,距離太遠,聽不到任何聲音,祁秋只能拉上霍白勉強辨認他的唇形。
“同學你好,請問你是走錯隊伍了嗎?高一的隊伍在那邊。”男生指了指左手邊的那列隊伍。
宋清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沒說話。
男生似乎有些尷尬:“啊,抱歉,我覺得你看着挺小的,還以為你是高一新生。”
“沒事。”
“你是哪個班的啊?我上學期好像沒見過你。”
“十二。”
男生愣了愣,接着問:“我也是十二班的,我叫何澤,你是新來的嗎?”
宋清點點頭,覺得這人很啰嗦。
“你叫什麼名字啊?”何澤終於拐到正題上,問出最想問的問題。
“這位同學,請問你是查戶口的嗎?”旁邊傳來一個矯揉造作的聲音,宋清跟何澤都下意識打了個冷戰,一轉頭,發現是一個身高起碼有一米八的漂亮女生。
霍白其實也不想就這麼出現的,奈何實在承受不住祁秋的低氣壓了,只得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不知為什麼,宋清覺得這個人好像很眼熟,可又想不起來自己認識的哪個女生有這麼高。
何澤看着面前的“女生”,明明是副平易近人的樣子,可他總覺得這人眼裏帶了凶光。
“我看剛才和你站一塊兒的那姑娘正找你呢,你就這麼蹭到別的小姑娘面前真的好嗎?”
一道清冷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宋清下意識看向聲音來源,祁秋這會兒已經摘了帽子,露出那張清雋出塵的臉。
宋清看到祁秋出現,心中卻沒有對他們食言的不悅,甚至還有些暗喜。
然而,祁秋這次出現,眼裏不像往常一樣只有宋清,而是嘴角微揚,笑着走向何澤。那笑意之下,是一片冰冷和壓抑着的怒火。
霍白默默地退後了幾步,並不想讓接下來發生的事影響到自己晚上的睡眠質量。
畢竟,這小夥子可是撞到祁秋槍口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