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分家餞行
茶水鋪里,一個少年放下兩枚鋼板在桌面,喝盡了杯中茶水,拿起面前的笠帽,起身走了出去。身後熱鬧的議論仍在繼續。
在市集裏穿過熙攘的人群,少年來到了一座牌樓之前。
這是一座木牌樓,地下部分用的柏木樁,基礎以上各根柱子的下部用“夾桿石”包住,外面再束以鐵箍。
木牌樓頂部出檐甚短,做成了懸山式。每根柱端聳出脊外,柱頂覆以雲罐,以防風雨侵蝕防蟲蛀。樓頂所用之瓦,為黑色布瓦。
落日餘暉之中,牌坊正中有“校場西”三個鮮紅的白文。
那少年壓了壓帽沿,便往巷子裏走。
“喲!是星星回來了啊!”張大媽推開門出來,提着木桶正準備去坊里的那一口老井打點水,一眼認出來了少年,便叫住了少年。
少年乾脆脫下了笠帽,笑着打了聲招呼。這少年,不是吳星還能是誰?
“你今天不用當值么?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張大媽一句“順路”,便拐着吳星硬是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校場東老張頭早就想跟我調換值守時間了。”吳星答道。
“哎呀!你個傻小子!白馬碑林死過一位星君和兩個蠻族,據說邪氣很重,夜裏有些不太平。現在你願意跟他調換到夜班,老張頭自然是求之不得了。”張大媽用力拍了拍吳星的肩膀,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比她自己吃虧還要不樂意:“不行!我明天找里長跟他說去!不能讓你吃這個暗虧。”
“別!張媽,老張頭是孫女病了,我就跟他替旬日的班,到時再換回來說是了。”吳星連忙安撫住張大媽。
“這樣啊,這樣也好。你啊,人不能太老實!”張大媽再次拍了拍吳星的肩膀,便放他回去,自己則去打水了。
吳星走完回頭路,另一家的大門正好推開了,李大媽正準備收拾曬了一天的被褥,看到少年從門前走過,便叫住了他,說道:“星星啊,修鍊的事急不來的。試煉沒過,不是還有旁聽資格么?實在不行,就回來謀個軍職,也是一條出路,保家衛國!”
“李媽說的是!”吳星認真的又聆聽了半刻鐘的教誨,這才提醒李媽是不是忘記灶頭上煮着的白粥了。看到李大媽被褥也顧不得收,三步並作兩步搶進門去,吳星哭笑不得的嘀咕了一句:“感應力更加敏銳了,還是有用處的。”
於是,吳星至少又給三位牌坊里的長輩問了好之後,才終於回到了家。
錢南正坐在院子裏的小竹凳子上,手裏捧着一個大茶壺,一臉戲謔的看着吳星,說道:“早說了讓你搬家,你偏偏每次回來都要受這一番罪。”
“你還好意思說!”吳星一把搶過大茶壺來,給自己灌了兩口,這才繼續說道:“當初我好歹帶回十幾兩碎銀還有一塊......石頭,你看看你,錢都花哪去了?”
錢南正一臉憊懶的說道:“那石頭自然是要充公的,所以沒了。至於那些碎銀.......我們,是不能留余財的啊!”
“哦?”吳星故作驚訝道:“我怎麼不知道有這回事?其實我聽說北坊孫寡婦家裏好像又多了一套銀飾,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錢南正的臉上頓時就垮下來了,嘟囔道:“反正你那也是不義之財嘛.......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你大,我也不容易啊......”
吳星放下茶壺,坐在錢南正對面的另一把小竹凳子上,開口道:“我知道,你是怪我把那些蠻騎的錢銀變着法子全都偷偷給了那些遭了兵災的家庭,一個銅板也沒給你留。可是在我看來,那些蠻族擄掠搶奪而來的,雖然是無主之物,卻才是真正的不義之財!我能力有限,只能幫一幫白馬鎮周邊村落的平民百姓。但是......”
吳星話鋒一轉,從背後包袱里取出一個小油罐來放在兩人之間的茶几上,又說道:“這種東西,用起來的話,我反正是沒有一點心理負擔的。”
“石脂?”錢南正精神一振,壓低聲音問道:“老實說,你當時到底弄到了多少油罐?我懷疑你小子當時在白馬鎮外圍東躲西藏的就是為了去埋這些油罐。”
“我為了這些油罐難道連命都不要了么?”吳星一時為之氣結。
錢南正老奸巨滑道:“多處點火,可以故布疑陣,是極好的計謀!”
吳星知道自己說不過錢南正,乾脆直接比劃了一個手勢。
“十五個油罐?!”錢南正瞪圓了眼睛。
“是啊,都埋在自家灶爐底下,這一個油罐是最後一個了。”吳星笑眯眯的說道:“正叔你把那廚房那口鍋反過來,燒完一個油罐到便刮一次煙墨。到時攢夠了錢就去將孫寡婦家旁邊的店子盤下來,幫她開一家豆腐店,也算是給人家有個交待。”
錢南正一下子沉默了下來,看着吳星,一臉感動,說道:“都給了我,你可怎麼辦啊?”
吳星臉一下子就黑了,伸出手來比劃了一下:“一半一半,你怎麼也得給我留一半吧?!”
“我八你七。”
“你七我八。”
兩人一通“划拳”之後,終於以七罐對七罐平分,再捐出去一罐的協議而結束。
分完贓之後,兩人總算開始談正事了。
“是準備要往東去了么?”錢南正問道。
“上一次出遠門是在‘天上’。這一次在‘路上’,一定要好好的看看西風國別處的風土人情。反正距離星殿外舍授課開講還有不到三個月時間了。”吳星雖然沒有正面回答,卻也算是默認了。
錢南正抱起大茶壺,往屋裏走去,吳星跟在後面。兩人坐上了炕床之後,錢南正擺上一張炕桌子,一大壇燒刀子,一盤滷肉,一盤水煮花生,這才又說道:“我們兩個就因陋就簡了,這就算是為你餞行了。”
吳星拍開泥封,劃開油紙,分別給兩人倒上半碗,這才又上了炕。
“噝!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喝這個東西。”吳星喝了一小口之後,臉上的表情顯然並不是在享受。
“你現在還不懂。酒這東西,喝的從來都不是酒的味道,喝的是心情!”錢南正半碗直接灌下,一臉的愜意,然後又給自己滿上一碗,這才繼續說道:“你修鍊的進度,我現在不方便過問了,甚至連鷹主......你也大可有所保留。每個人都要為自己至少留一張底牌。”
看到吳星欲言又止,錢南正作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將軍把你的功勞給壓了下來,照我推測,不外乎是以下幾點。憑你手刃十幾個蠻族,尤其是包括兩個星君在內這種的實力,恐怕沒有人會相信你當初在天梯試煉的時候居然被刷下來,最後僅僅只能當一個外舍旁聽的學員。你馬陣闖營的時候正好是傍晚時分,所以真正知情的人其實不多。再加上後來陣家村、杉木村民團的戰報呈上來之後,你要說是有人爭功也好,說是幫你掩蓋住了這個明顯的漏洞也好,反正這事情就這麼壓下來了。算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
“碑林里那兩個蠻族和那一個星君......縣衙也已經結了案,就是義勇之士與蠻族斥候同歸於盡的故事。這樣也很好。日後如果還有什麼人來翻這個案底,也有了順藤摸瓜的機會。”
“既然你還是沒有放棄星殿外舍旁聽的資格,以一個平庸的身份前往就是對你最好的保護色,不會讓人誤會是你因為當年父母的事情而刻意放棄了星殿,否則到時前往星殿外舍旁聽的時候必然少不了麻煩。我們現在還不知道當年的那一位‘大人物’是星殿之內的人,還是星殿之外的人。你這一次光明正大的去旁聽,礙於你父母當年的事情,估計最多就是有人暗中給你下絆子,卻不至於會下黑手。反正實在待不下去了,就回來吧!”
錢南正說完,又灌了半碗燒刀子,這才開始剝些水煮花生下酒。
“正叔,當年你義無反顧的收養了星星,這才斷了那些上門說媒的路子。”吳星舉起碗來,繼續說道:“星星現在已經是個男子漢了,有些事情已經可以獨自承擔了。所以,正叔早點成家吧!不用再為星星操心了!”
說完,吳星非常豪邁的將那半碗燒刀子灌了下去,然後被酒勁嗆了個半死,惹得錢南哭笑不得。
等到吳星緩過來,錢南正這才將一個護腕放在了炕桌上,示意吳星收下。
“永字傳訊儀太顯眼,平時收好不要露眼。”錢南正見到吳星已經將護腕戴好,便比劃了一下,又說道:“輕點一下這個機括按鈕,裏面那東西就會彈出來。”
吳星照做了,護腕的棱條里彈出了一根手掌長短的三.棱刺來。
用手指夾住三.棱刺取在手上試了試手感、重量,吳星已經隱約猜到了這件東西的來源。
錢南正就着酒吃了兩塊滷肉,這才又說道:“那一塊九品星石,我沒有交上去,反正已經是無主之物了,不用白不用。而那一塊七品星石,留在我手上就是一塊破石頭,還不如換成更實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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