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女宴
祁千凝在秦觀為自己置備的屋子待了一月有餘,雙腿亦漸漸好了起來,能正常走動了。秦觀日日都攜着吃食與小玩意兒來探望她,她的日子過的也算適意,主要是見不着那總是欺辱她的陌蜮銜,神清氣舒,身子骨也隨之康健了起來。
此間屋子在遠郊,祁千凝也並不出門,所以幾乎無人尋得來,至於祁廑,他根本不在乎祁千凝的失蹤,只要她不為自己捅婁子,只要沒傳出她歿死在外的消息,他壓根兒就不會管她分毫。
而今邊疆缺將,大將軍秦武又被派遣至前線,祁千凝因傷病頗重便躲過了這遭罪。興許是這安穩日子過上癮了,她本不想離開這世外桃源般的愜意之境,直到秦觀前來通知她關於女宴的事,她知曉這回自己非去不可了。
“凝姐姐,過幾日宮裏頭有個宴會,你可記得要去參加。”
“宴會?不去。”
祁千凝慢悠悠地為自己沏了一壺茶,品茗了起來,這種宴會不過是些世家大族爭妍鬥豔的場所,可謂沒趣至極,她才沒勁兒去趕這趟子熱鬧。
“可不行的,皇上下了令,說是世家大族的小姐都要參加。”
“為何?”
“阿觀也不知,說是宮裏頭新辦的一場宴會,小姐都得參加競賽。”
“宮裏頭怎麼又整出些這種沒趣玩意兒?”
“聽聞這回是太后她老人家舉辦的宴席,贏的可有賞賜。”
“賞賜?不過又是些金珠玉器,還能有什麼稀罕玩意兒。”
“這回倒賣起了關子,說是要到最後由太后親自賞賜。”
祁千凝才不在乎什麼賞賜,她只是煩悶又要瞧見那些虛偽的嘴臉,人生在世原就不盡人意,還要花氣力去應對這些煩悶事,祁千凝可不得發愁。
可是不論她願意與否,女宴終是如期在皇宮後頭的群雁山舉行。
這一日,碧空萬里,草場一片語笑喧嘩。世家的公子小姐皆着上了華服,佩上了玉飾,或是風雅,或是嫵媚,或是嫻靜,亦或是華貴,總之將自己身上最惹人注目的優點與家族的雍容全然展示了出來,百花爭艷,盡態極妍,一時竟分不出誰人更勝一籌了。
然而這一行人當中卻有一極為素凈的女子,毋庸贅述,那定是追風將軍祁千凝了。她只着了一身紫藤色的對襟襦裙,烏絲上隨意別了一根銀玉簪,面上亦未塗太多脂粉,在一眾美艷的閨秀中顯得並不很出眾,但確也有她自己特有的韻味。
她雖是不出彩的,卻是人們議論的首要人物,但見她剛走進宴席,人們的眼神便投在了她的身上,而聒噪聲也隨之響起。
“哎!快瞧瞧,那不是與彀碭王有私情的丞相長女嗎!”
“哎呦呦,真是追風將軍哎!”
“嘖嘖嘖,也不知彀碭王如何瞧上她的,相貌沒個相貌,才華沒個才華,果然還是我家如兒才能配得上彀碭王。”
“噓!崔夫人,您可小聲點,她可是丞相長女!”
“怕他們作甚,祁家如今都沒落了!”
“這不還有個將軍撐着嗎,萬一以後她要嫁入彀碭王府,那可真是吃罪不起!”
“你瞎說什麼呢!不過傳聞罷了,彀碭王定是屬於我家如兒的。”
張夫人斜睨了一眼志得意滿的崔夫人,不置可否。
祁千凝瞪了那些嘴碎的婦人一眼,她們瞬即閉了口,眼神卻仍是嫌惡地瞟着她。
一旁的陌蜮銜一眼便瞧見了人群中的祁千凝,隨即輕輕抿了口茶,便又繼續聽着周遭之人的聒噪。此刻那些世家大族的長輩將陌蜮銜圍的水泄不通,個個皆想與這權財並盛的皇親國戚攀談幾句,為的是將自家的女兒塞入他的王府,從此在朝上則能擁有強有力的倚仗。
但他們並未得逞多久便被弘彥王陌蜮元攜着一眾奴僕遣了去,接着他則自顧自坐下與陌蜮銜攀談了起來,然眼神卻望着祁千凝那頭。
“五弟,那就是你的意中人嗎?”
陌蜮元的聲調夾雜着一絲譏諷,似是在嘲諷陌蜮銜的眼光。
而陌蜮銜卻不慌不忙地答道:“是與不是皆與三皇兄何干?三皇兄還是管好三皇嫂,說不定這伙子功夫她又宰了您一個妾去。哦!不對,三皇兄如何敢管三皇嫂,畢竟三皇兄您疼愛皇嫂還來不
及呢。聽聞前幾日她不僅笞打了您私藏在府的美嬌娘,順帶還給了您幾鞭子。瞧我這記性,如何把這檔子事給忘了,不知皇兄身上如今可疼否?來來來,喝杯茶,快將心裏頭的委屈與五弟我說說。”
陌蜮銜一字一句從容利落,將方才陌蜮元予自己的嘲弄悉數還了回去。
陌蜮元瞬即眉宇緊鎖,怒不可遏,娶了廷尉家的二小姐崔鶯鶯可是他一輩子的苦,廷尉家如今權勢漸漲,崔鶯鶯性子又兇狠,他根本無法管得了她,只能任她打任她罵,任她將府里的那些嬌媚丫頭全趕了去。如今這陌蜮銜的話里話外不皆是在嘲弄他懼妻唄,而男子懼妻乃世人眼裏的笑柄!
陌蜮銜將茶盞遞了過去,卻被陌蜮元一把甩開,丟下一句“你等着!”這樣毫無威懾的話,悻悻而去,陌蜮銜勾了一抹笑意,繼續呷茶,然眼神卻總是不自覺地往祁千凝那塊瞟。
那邊,祁千凝終於找到了丞相府的席位,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
“你這一月去了哪!竟還傳出那些不入眼的艷聞!”
這屁股剛坐下,便遭到祁廑在耳旁的叱責,祁千凝剛欲辯駁,但看到祁瑤憐的一雙嫉憤的雙目,頓時改了口。
“爹爹,女兒這艷聞傳的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您應該早就習慣了吧。況且大伙兒皆說彀碭王非禮的女兒,女兒也是極為不情願的,您要怪就去怪彀碭王啊!”說著還拿腔作勢地抹了一把面龐根本不存在的淚花,眼神卻沖祁瑤憐溢出得意之色,祁瑤憐的嫉恨瞬即涌了出來,一副嚼穿齦血的模樣,恨不得當即將祁千凝吞了去。
祁廑滿腔怒火,但礙於人多也就沒有真的發出脾氣,只是怒目而視着祁千凝,然而祁千凝卻不在乎了,從前尊他分毫不過看在血骨親情,可如今經過了這麼多的事,尤其是他在朝堂之上為了保全自身清譽力諫追風將軍革職的言論更是讓她的心涼了半截,所以祁廑在她的眼裏便再無分毫威懾力。
而一旁的祁瑤憐卻是忍無可忍了,欲給祁千凝一巴掌,白蔓發覺后趕忙阻止了她。
“憐兒,莫上她的道。”
“娘!”
“憐兒,你要是在這發脾氣,從前苦心經營的形象不全毀了嗎,那彀碭王會如何看待你?”
聽到彀碭王三字,祁瑤憐登時將心頭的嫉火給壓了下來,畢竟被陌蜮銜迎娶是她一生的心愿。然餘氣未消,急需一個宣洩處,她便將這股怒氣全然撒在了挨着她的祁易,祁家三公子身上。
此刻祁易正乖順地往嘴裏遞着吃食,忽而那吃食被祁瑤憐一手拍落,他登時大哭了起來。
“一天天的就只顧着吃!功課那般差,以後怎麼為爹爹分憂!”祁瑤憐隨意找了個沒來由的借口指摘他,以消心頭之火。
“憐兒,你這是作甚,她是你弟弟!”
白蔓趕緊將祁易護在懷裏,這兩個都是她的心頭肉,都是她得之不易的骨血,她壓根兒不捨得責罰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所以便將那抹狠戾的目光投向祁千凝這個罪魁禍首。
祁千凝卻絲毫不在意他們一個兩個的目光,反而是喜上心頭難自抑,瞧着這一家子如此鬧騰如此嫉恨自己,但卻沒法除掉自己這個眼中釘,還真是怡情悅性,好生歡愉啊!
但這些不善的目光終是明着來的,祁千凝殊不知不遠處卻有一更為陰森的寒光正凝望着自己,而那人便是秦媚。
雖然在陌蜮銜那裏了解到那些艷聞只是空穴來風,但她心裏頭卻隱隱覺得祁千凝是個禍患,無論是自己的弟弟秦觀或是陌蜮銜都絕不能讓這女子靠近。
祁千凝,必須被除掉。
人們就在這一片鶯吟燕舞的美景里寒暄良晌,直到奄人的一聲尖厲嗓音劃破蒼穹,終是讓這聒噪之聲止了下來。
“太後娘娘駕到!”
話剛落,但見一威嚴肅穆的儀仗隊緩行了過來,為首的便是太后蘇玉。
蘇玉身着一襲湘紅色曲裾深衣,其上由金絲織綉而成的凰鳥,耳墜翡翠珠玉鏈,頭戴白玉金步搖,纖腰殷唇,眼眸里流轉的皆是清冷與孤傲,那是一種可遠觀卻不敢輕易接近的魅惑與震懾,不怒卻自威。
太后雖年華已逝,但她自身的玉膚嬌容卻絲毫不遜在座的年輕女子,由此可見,陌蜮銜的皮囊與氣質正是因遺傳她,才使南越如此多的閨閣少女傾心。
“母后,請上座。”
陌蜮澈親身將太后蘇玉攙扶到了席位,不敢有絲毫怠慢,一舉一動無不顯露着孝與尊。
“皇上,時辰已至,女宴可以開始了。”
“是。”
陌蜮澈用眼色示意身旁的公公章兒勝,章兒勝立即領會,對着底下眾人大聲喊道:“良辰已至,諸位請入席,女宴開始!”
隨着話音落下,一眾歌姬舞女便從周遭魚貫而出,絲竹之聲繞耳,倩舞之影繞身,一曲終了,比賽終是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