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正如太子所言,幾日後,關於威遠侯府的聖旨一出,一切都明了了。
聖旨的前半段內容,如同眾人在養心殿中皇帝的口諭無二,世子梁慕白襲威遠侯府侯爵位,擇日入控鶴衛歷練。而聖旨的後半段,不僅讓原威遠侯梁延昭繼續統率控鶴衛,還大大嘉獎了他這二十年來的功績,賜安寧伯爵位。
溶溶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梧桐巷的家中收拾東西。
這幾日她一直沒閑着。那天從宮中回來沒多久,宮裏就來人遞了消息,請世子預備着搬進威遠侯府的事。因着太子叫溶溶別操心威遠侯府的事,她就沒有多生事,老老實實的收拾東西。
如今聽到皇帝給梁延昭賜了伯爵位和伯爵府,溶溶心裏懸了好幾天的巨石總算是落地了。
這個結局,才真正算得上皆大歡喜的圓滿結局。
物歸原主,論功行賞,沒有人佔便宜,也沒有人吃虧。
琉璃道:“不過這個安寧伯爵位跟威遠侯府的侯爵位不同,不是世襲罔替的,以後伯爵府承襲爵位的人,要降等襲爵。”
這個倒沒什麼可說的,威遠侯府世襲罔替的一品爵位是威遠侯府數代人用性命和功勞換回來的,梁延昭這二十年的功勞直接獲封伯爵,已經是功勛昭彰了。
“姑娘,咱們世子要襲侯爵了,你都平平靜靜的,怎麼別家封伯爵,姑娘這麼開心?”
見琉璃一臉好奇地看着自己,完全不能體會自己的喜悅,溶溶笑着連吃了兩塊糕點。
二哥襲爵的事,早就是預料之中的事。而且……自從那日從養心殿出來之後,二哥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每日都在忙碌,不是跟東宮來的先生學習,就是跟韓、蕭二位將軍說事。
那天從養心殿出來的時候,劉禎對她說,二哥並不像她看起來那麼簡單。
麒麟火的秘密,他事前一點風聲都沒透出來。
溶溶當時反駁了劉禎,可心裏還是有一點點疙瘩。不止是麒麟火,還有去控鶴衛歷練的事,溶溶雖然不太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但劉禎說這是高招。
她不怕二哥對她隱瞞侯府的秘密,她只是覺得,現在的二哥已經不是她所熟知的二哥了。
他不是薛小山,而是梁慕白,一個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梁慕白。
“姑娘?”琉璃見她發了呆,輕輕喊了一下。
溶溶回過神,“方才說到哪裏了?”
“我在問姑娘為什麼突然跟慶王府的側妃娘娘那麼要好了。”
“我也覺得突然,就是一下就投了緣。”
那日慶王拉着慕塵急匆匆跑回養心殿,應當就是在皇上跟前說這件事。
一定是的。
慕塵這個傻丫頭,還一個勁兒地擔心慶王不喜歡她。慶王對慕塵這般上心,連着她爹的事都肯去皇上跟前出頭,郎情妾意,想來兩個人的好事已成。
肯定那天回宮就成了。
慶王和慕塵一樣什麼都不懂,想必慕塵會吃些苦頭。下次見到慕塵得教她些法子,讓慶王也吃些苦頭才好。
不過如今溶溶還沒出嫁,要是貿然去教,會不會惹得慕塵懷疑呢?不管了,總之不能叫慶王太得意了。
琉璃就那麼站在書桌旁,眼睜睜看着溶溶趴在書桌上一會兒蹙眉深思,一會兒捂着嘴笑得咯咯咯。
正樂呵着,翡翠推門進來道:“姑娘,派去林灣村的人回來了。”
溶溶驀地站起來:“阿林找到了?”
“回姑娘話,兩個孩子都接到了,現下安置在殿下城外的別院,只等姑娘吩咐幾時送過來。”
派人回村去接阿林阿木沒多久,就有消息傳回來,說阿木找到了,但是買阿林去做贅婿的人並不是真的要招贅婿,而是轉手又把阿林賣給了一個戲班子。薛家祖傳了好相貌,戲班班主在村子裏看到眉清目秀的阿林就惦記上了,買了阿林說要養成小倌兒。
這戲班子行蹤飄忽不定,琉璃派出的人找了許久都說可能找不到了,沒想到還是有了好消息。
“儘快送回來吧,祖母早就想得不行了。”話音一落,溶溶又想起了一直關在地牢裏的薛大成,“該怎麼處置薛大成呢?”
翡翠笑道:“這等小事姑娘不必操勞,琉璃早就想好了,等妥了再給你回話。”
“那就好,琉璃拿的主意必定是好,我正好偷懶了。”
薛大成兩口子雖談不上無惡不作,到底是無賴,溶溶一點不想跟他們沾上,琉璃既有處置之法,必定是合適的,就由着琉璃去辦吧。
……
溶溶笑得正開心的時候,梁慕塵坐在自己冷清的寒霜齋里發著呆,腦中反覆回想的都是那日慶王拉着她去皇上跟前的情景。
王爺……居然把她在後頭跟溶溶姐姐說的那些話全都聽進去了。
站在養心殿裏的那一刻,自己彷彿置身夢境,以為終於苦盡甘來,進了他的心。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那一刻真的是個夢,從養心殿裏出來,慶王走得又快又疾,甚至都沒有跟她一塊兒回王府。
這幾天她去了慶王的書房幾次,他都不在。看書房下人躲躲閃閃的態度,顯然,慶王不是真的有事在忙,而是不想見她。
難道說,王爺之所以去皇上跟前為爹說話,不是為了她,只是覺得她說的在理?
梁慕塵苦惱極了。
“側妃娘娘,側妃娘娘。”夏草在外頭着急地喊道。
“進來說話吧,怎麼了?”
夏草推開門,“剛剛樊三過來報,說王爺回府了。”
梁慕塵之前吩咐了院裏的人,一聽到慶王回府就馬上來報,沒消息的時候盼着有消息過來。此刻得了消息,反倒怯極了,恨不得外頭能來個人說王爺又出了府,這樣她就可以不必去了。
哪怕她是個木頭人,碰了那麼多回釘子也硌得難受。
“側妃娘娘,要我把給王爺備的糕點拿過來嗎?”夏草猜不透梁慕塵心裏是怎麼想的,只能小聲問。
因着廚房那邊總是不拿梁慕塵的吩咐當回事,這幾日梁慕塵早上起來都會自己做糕點。
她會的糕點不多,就是這兩年到了出閣的年紀隨意跟着母親學了綠豆糕、桂花糕、雲片糕這幾樣簡單的。今日準備好的,是四塊桂花糕。
“拿來吧,我給王爺送去。”
反正慶王不是第一次給她吃閉門羹了,不差這一次。
梁慕塵理了理思緒,對鏡描妝,還在額上貼了一枚桃花金鈿,這才提着食盒往慶王的書房去。一路上碰到不少王府下人,明着都給她問安行禮,其實個個臉帶嘲諷。
這位新進府的側妃娘娘三天兩頭往王爺跑,被王爺攆出來好幾回都不長記性,慶王府上上下下的人暗地裏都在笑話。
梁慕塵橫着心,強迫自己對這些人的表情熟視無睹,提着食盒淡然地走到慶王的書房。
守門的親隨見她來了,上前問安:“側妃娘娘。”
梁慕塵站在院門口朝里望了一眼,眼見得書房的門緊閉着,想了想道:“我做了一點桂花糕,煩請呈上去給王爺嘗嘗。”
親隨沒有接食盒,眼睛一轉:“側妃娘娘不給王爺送進去?”
梁慕塵搖了搖頭,“這幾日王爺都很忙吧?我不進去打擾王爺處理政事了。”
親隨遲疑了一下,笑道:“今日好像是不忙的,娘娘稍等,我進去幫你問問。”
也不等梁慕塵回話,那親隨就跑回了院子,沒多會兒功夫,又折了回來:“側妃娘娘,王爺請您進去說話。”
居然請她進去?
想想以前,哪次不是自己死乞白賴地進去見他,今日他竟讓自己進去。
梁慕塵吸了口氣,提着食盒往裏走。
還沒走進書房,就聽到裏頭“篤篤篤”敲木頭的聲音,待進門一看,慶王果然正坐在書桌上拿着個小刨子對着一塊木頭敲敲打打。
他那書桌是紫檀木的,要是一個不小心弄損傷了,整張桌子就廢了。
“王爺,側妃娘娘到了。”安忠提醒道。
慶王頭也不抬,專註地盯着手裏的木頭,“下去吧。”
梁慕塵以為這話是對自己說的,低頭將食盒遞給安忠。
安忠看了一眼慶王,又看了一眼梁慕塵,笑道:“側妃娘娘留步,王爺是叫我下去。”
他不接梁慕塵的食盒,逕自走出書房,將房門拉上。
書房裏只剩下慶王和梁慕塵。
慶王埋着頭專心致志地擺弄着木雕,梁慕塵提着食盒不知所措,屋子裏只有“篤篤篤”的刨木聲。
梁慕塵吃不準慶王今日是什麼意思,特意把自己留下來,好像上一次一樣發脾氣把自己攆出去嗎?她覺得是這樣,但卻不能先發制人對着慶王發脾氣,只能沒話找話說。
“王爺,我做了一些桂花糕……揉面的桂花蜜是去年我在家裏自己釀的,是我娘獨有的方子,比我在外面嘗到的都更香一些,王爺要嘗嘗嗎?”
“嗯。”慶王用鼻子哼了一聲。
這是要嘗?
梁慕塵聽得不太分明,不確定慶王到底是要吃還是不要吃,詢問地朝慶王看去。
但慶王始終埋着頭,根本看不清表情。
梁慕塵想了想,打開了錦盒,拿帕子擦了手,撿起了當中形狀最好看的一塊桂花糕。她在心裏打定主意,若是今日再被他攆出去,往後就再不來了。
她試探地遞向慶王唇邊,小聲道:“王爺,你嘗一口嗎?”
慶王看着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抓着一塊糕點出現在自己視線中。
他輕輕咬了一口,並沒有碰到她的手指。
然則見他吃了,梁慕塵心中微動,彷彿有一塊小石子投到了湖中,激起了片片漣漪。
“王爺,好吃嗎?”她小心翼翼的問。
慶王吞了糕點,抬起頭看向梁慕塵,這一盯,把她盯得紅了臉。
“我不喜歡吃糕點。”慶王道。
梁慕塵原本期盼着他能說點什麼,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句,登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往後,我不會再送糕點過來了。”
她飛快地收起桌上的食盒,朝慶王福了一福。
慶王看着她提着食盒匆匆往外走,拉開門的一剎那,慶王忽然開口:“站住。”
梁慕塵委屈地轉過身,不知道慶王還想說什麼難聽的話,只低着頭不敢看他。
“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
“王爺請說。”
“你把門關上。”慶王悶聲道。
他好像是用鼻子在說話,說出來的聲音含糊不清,梁慕塵很努力地才聽清楚。
她不知就裏,卻不敢忤逆他,依言關上了門,靜靜等着他說話。
慶王避開梁慕塵的目光,側頭乾咳了一聲,像是在清嗓子,就是半天沒出聲。
正在梁慕塵愈發忐忑和不安的時候,她聽到慶王說:“上次你拿過來的那本書,本王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