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洗髓丹
不得不說那獸醫的傷葯還真是不錯,只幾日的功夫,老頭兒的外傷就明顯好了許多。也不知道那半吊子獸醫是從哪得來的方子,不過劉紫月也沒打算深入探究,畢竟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劉紫月歪着頭看着對面柴堆上盤腳打坐練功的老頭。
看着對方越發蒼白的面色,扭曲痛苦的臉膀,劉紫月擔憂地輕聲道:“喂,要是不行就再歇幾……”
劉紫月的話沒說完,老頭“噗哧”一聲,一大口血噴了出來,人搖搖晃晃了幾下后,虛軟無力地向後倒了下去。
劉紫月見狀大驚,上前將老頭從柴堆里扶起:“老頭,你這是怎麼了?要不我再去向嬤嬤弄些葯來?”
老頭又斷斷續續吐了幾口血,方才虛弱地道:“不用,扶我到那邊休息一會就好。”
老頭靠坐在牆角,休息了小半天方才覺得略略緩過氣來,看了一眼不遠處擔憂地看着他的劉紫月,肌膚是不健康的暗黃之色,樣貌僅僅只是清秀,不過眼睛卻很有靈性很美。老頭兒暗處看亮處,劉紫月那雙水靈靈的碩大杏眼彷彿盈滿窗子透進來的亮光,一眨一眨的,如同寶石一般散發出閃閃光芒。
可就是這樣一副除了眼睛再無長處的平凡無奇的樣貌,卻和他記憶深處的那個貌美如仙的女子的樣貌有種說不出的相似。老頭眼神一陣恍惚,蒼老渾濁的眼睛隨着他的思緒緩慢地獃滯,腦海中呈現被時光塵封的影像。
那個白衣勝雪的絕塵女子踏光而來,在他被仇家圍攻,生命垂危的時候,將他救下。他永遠都記得他倒在血泊中,炎炎烈日之下,仇家的大刀高高地舉起,眼見着他就要身首異處的時候,那個如仙子一般聖潔的女子救他時看向他的那種溫暖,柔軟的眼神。他是一個被家族拋棄的人,由一個處處受人追捧的高門老爺,一夜間變成人人喊打喊殺的過街老鼠。一把年紀的人了,嘗盡世間冷暖,看遍世態炎涼。本以為他會就這樣背負屈辱與不堪被人殺死,沒想到她卻救了他。
她教授他上乘武功,讓他學會如何依靠自己獨自在江湖上生活。可她就好像是他生命中的匆匆過客,直到她走時,他也只是知道她叫藍月。不過慢慢地靠着這些本事,加上他自學成才的一手絕活,他在江湖上闖下一片天地,報了昔日之仇。事情過了這麼多年,他也有心查找當年的那個救他的姑娘,可惜一無所獲。
“像,又不像。”老頭低聲喃喃自語道。劉紫月的五觀除了眼睛外的其它地方,都和那個女子的不同,有幾分相像,又有很多地方不同。
劉紫月好奇地追問道:“什麼像,什麼不像,你說的是什麼意思?”這些天劉紫月一再確定原主是不認識老頭的,那麼那天老頭初次見到她的時候驚訝與看熟人的眼神,應該是認錯人了。
劉紫月的話打斷了老頭幽遠的思緒,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劉紫月,並沒有回答劉紫月的問題,而是轉問道:“你果真姓劉?”
劉紫月點頭道:“我姓劉,隨母姓,母親名喚劉月真。”
老頭兒點點頭表示了解,世界之大無其不有,更何況僅是人有相似。老頭兒並不打算和劉紫月深談與她相像的那個美貌出塵的女子。也許是緣份,亦或者是天意,他這一生兩次排徊在生死關頭,卻兩次被女子所救,而救他的兩個女子偏又長得有些相似。
老頭兒沉默了一會兒,盯着劉紫月看了良久,終於下定決心道:“養了這幾日傷,外傷好了四五分,可內傷卻毫無辦法。前些時候被追得緊,有些東西不便帶在身上,你等天黑的時候去幫我將東西取來,裏面有上好的治內外傷的傷葯。”
老頭兒告訴劉紫月他將東西藏在客棧西角門邊的大榕樹上的鳥窩裏。夜深人靜,四下無人的時候劉紫月果然將東西尋了來並將它交到老頭兒的手上。
老頭兒靠坐在柴房外的牆根邊上,手裏拿着劉紫月交給他的包裹,藉著清涼皎白的月光,他看得很清楚,劉紫月沒有打開過他的包裹。他這人有個習慣,包包裹的時候喜歡在結點內留一個暗跡。
老頭兒眸光閃爍,眼睛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心思純正,不貪婪很好,劉紫月的這個表現更加堅定了他早前下的那個決定。老頭兒將嘴裏刁着的細長嫩草拿了下來丟在一邊,拎起包裹,對劉紫月道:“丫頭,你隨我進來。”
二人走進柴房,老頭兒讓劉紫月將油拿他的跟前。劉紫月遲疑了一會還是端着燈盞走了過去。每個人都有秘密,對於別人的秘密她一點也不想知道。那天官兵搜查來勢洶洶,而老頭在後有追兵的情形之下還特意將包裹藏得如此小心,想也知道包裹裏面的東西定然不簡單。
客棧提供的這盞油燈,邊沿處有些許磨損,弧度稍稍大些燈油便會灑落。因此劉紫月端着它走路的時候,刻意放緩了腳步。她將油燈放下,想也沒想轉身就要走。
“丫頭,你等等。”老頭道。
老頭當著劉紫月的面將包裹打開。包裹裏頭的東西很簡單,一個四方形小巧精緻的雕花檀木盒子,兩個塞着軟木塞的白底青花小瓷瓶,幾張摺疊得整齊的紙。老頭將檀木盒子打開,一個更為小巧的純白色瓷瓶赫然躺在明黃綢布上。
“丫頭,這個葯治傷極好,對你有用,給你。”老頭拿出白色瓷瓶,將它遞給劉紫月。
見老頭將最好的葯給她,劉紫月心中一暖,卻沒有伸手接過,反手推拒道:“我的傷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倒是您正是需要好葯的時候。”
一個堅持送,一個堅持不收,兩人相持幾個回合后,老頭故意露出不適的樣子。他趁劉紫月關心他時一個不注備,直接將藥丸丟進她嘴裏。
“別吐,這可是好東西,吐出來就可惜了。”老頭兒拍腿緊張道。
葯已經在嘴裏,還能說什麼,只能吃下去唄。劉紫月梗着脖子將葯咽下后才道:“可是我吃了,您怎麼辦?”
老頭兒捏起包裹里的一個白底青花小瓷瓶在劉紫月面前晃了幾下,笑着道:“我有這個,這可是江湖上公認的治內傷的好葯,你吃的那葯對我不管用。”
原來這時劉紫月才知道老頭兒受的內傷並不簡單。老頭兒之前練功之所以會吐血,是因為他運功查探被震碎的經脈的受損情況。只是運轉一成的功力就引起氣血倒行。
“唉,不行了,幾處大穴被大力擊傷,身上主要經脈也被人徹底震碎。洗髓丹雖有洗經伐髓的功效,但也不能將寸寸碎斷的經脈續上。”老頭兒嘆道。中傷他的人真是狠,明知道他有洗髓丹,才故意將他的幾處大脈震斷。哼,不就是防着他將洗髓丹吃了?我送人,送人總行吧。
老頭兒看着與那人相似樣貌的劉紫月,笑着點點頭,曾經欠她的,就還在你身上吧。
“丫頭,那葯吃了等會兒怕是有點疼,別怕,忍忍就過去了。老頭我今夜還有些事要辦,明日一早才回,你自己多加小心。”老頭兒又將洗髓丹的功效與洗經伐髓過程中的注意事項給劉紫月交代了一遍,才放心離去。
老頭兒走後,劉紫月感覺隨着藥效的點點吸收,她身上的疼痛一陣陣湧起。一會兒熱得一呼一吸間都能噴出火來,一會兒冷得似乎骨髓都要被凍僵。如冰似火的兩種截然相反的疼痛交替折磨着她,疼痛遍及四肢百骸。劉紫月抱着身體咬牙忍受着,渾身上下早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藥力行遍經脈將原本細窄脆弱,被毒素污垢侵蝕的經脈一遍遍地沖刷,一點點重塑,緩慢地將積存在經脈中的污垢,毒素一點點逼出。劉紫月想死的心都有,這種感覺就好像別人將她的經脈一根根捏碎后再一點點拼合起來。劉紫月想千刀萬剮應該也比不過吧?一個疼在皮肉,一個疼在筋骨。一個只是一刀刀地挨,一個卻如同千刀萬刀似密集雨點般同時落下。
本以為這就是最疼的了,可是讓劉紫月沒想到的是還有更厲害的折磨等着她。藥力滲透到骨髓,渾身上下有如寸寸斷骨之痛,彷彿有種強大的力量將她的骨頭一根根拆了下來,又生生將更堅硬粗大的骨頭強行塞進她的肌肉里。肌肉下的骨頭被葯強行脹大,全身經脈上下左右扭曲拉伸着。
劉紫月咬緊牙關只敢低低地呻吟着,這裏是客棧,雖然她住的柴房離前邊的客房遠些,但她怕在這寂靜無人之夜,稍微大聲點的動靜還是會驚動了旁人。
也不知道痛了多久,劉紫月覺得她已經痛到麻木。漸漸地疼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麻痒痒的輕微痛感。她裹緊衣服,收蜷縮着身體,顫顫抖抖地躺在茅草堆上。許是經歷過之前不定過暴風驟雨般疼痛,現在的這般輕微的痛感,對她來說只是如同毛毛雨。累極了的劉紫月挪了個舒適位置,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