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傳承
素素如何?系統簡直沒見過資質差成這樣的!
容貌在五十分,氣質零分,關鍵是愚蠢愚昧不可悟。滿後宮千人,大浪淘沙隨便一個都甩出她八條街去。若說優點,大約是能是勤奮。
勤能補拙,可天才與蠢材之間,是天塹,是鴻溝,是無法跨越。系統判定,改造素素的付出與收穫不成正比。換人是最好的選擇。
但它不能,曹貴人拿捏着系統的命脈,一動,則玉石俱焚。系統不像人腦,會有虛偽的妥協和謊言,也正是看中這一點,曹貴人才放心將素素可以說是託付給系統,不管當事人願不願意,都要全心全意為素素着想。系統必須做到。
貴人與系統相伴多年,自然知道它沉默的意思,微微一笑,說:“化朽木為美玉,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她不等系統反駁,又說:“你要是不明白,就永遠是一個系統,不想做人嗎?親愛的?”
溫柔的話語編出朦朧曖昧的顏色,滋生出妖嬈惑人的枝蔓,即使冰冷如系統,在漫長歲月里,時間洗刷過的智腦並不如新生代的完美嚴謹,它開始產生毛躁的邊角,嚴謹縝密的系統開始失誤,甚至會迷惑於那份誘惑。
冰冷的機械閃爍流光,雪花中安靜孤寂。粗糙的棉衣無法帶來溫暖,單薄的背影迎着風雪,一步一步踩在寒冷中,她聽見身後亂碼滴滴聲,嘴角露出一抹慧黠的笑,明媚的眼裏卻寒意深深,重重波瀾,終究歸於雲淡風輕,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氣化為白霧消散於夜幕。
這晚談論過的話就像是隱於夜幕的幽靈,存在於不可捉摸卻真實之間,彼此心照不宣,系統越發沉默,曹貴人能感受到那份隱喻的壓抑和波動,她在等待。
這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慢,在第一朵桃花綻放之前,冷宮裏接二連三傳出有人瘋了的消息。
桃花初綻枝頭,冷宮開始戒嚴,不知那天起,宮外吹來一陣春風,千多萬多的嬌柔綻放枝頭,春意盎然。貴人抱着素素做給她的手爐,仰望巔峰之花,花上風華無限,花下美人悠悠,直叫人迷花眼。
貴人再一回頭,自落落跌進一雙眼裏。
深沉似海,威嚴不可測。
這一見,恍若隔世。
她不由得想起那句話:結髮授長生,恩愛兩不疑。
韶華由在,恩愛散去,留下一身動則痛徹心扉難以癒合的傷痕。
貴人微微一笑,容顏驚艷春色,蒼白泛冷玉之光,凄凄楚楚眉梢輕愁,她是被時光遺忘的滄海之珠,珠光搖搖欲墜,凝聚最後一抹璀璨流光,美的驚心動魄。又猶如桃花花瓣上一滴欲墮輕顫的朝露,那份消失在陽光中的美麗,連帝王都為之嘆息:“曹氏。”
瞧,她是曹氏。
泛黃的記憶里殘留那一聲溫柔深情的呼喚:婉婉。而如今,她只是曹氏,是那三千溺水中即將乾涸的一滴,渺小可憐。
江湖路無常,白髮滿倉皇。
這一錯眼,恍惚間茫然頓生,兩人四目相接,似是從遙遠彼岸尋出失落的記憶,可伊人尚在,帝王已變,他甚至記不清曹貴人曾經的模樣,這般美人,是他扔進冷宮置之不理?
美則美矣,卻是無翻身之期。
康熙並不打算將貴人放出去,所以在他看來,這樣的美人更加令人惋惜。
曹家向來出美人。
皇帝愛美人,更愛江山。
這份曖昧被一聲響打破,素素站在門口,縮着肩膀,在皇帝冷漠的目光下瑟瑟發抖,跪在地上不敢起來。她嘟囔半晌,磕磕絆絆不知該怎麼稱呼,只知道穿着青衣綉竹紋的男人是個富貴人,那一身氣派,連素素曾經在人群里偷偷瞄一眼的皇子阿哥都不能比。
皇帝的目光一掠而過。
高高在上,若說曹貴人尚且讓他賞心悅目,那素素,只會讓皇帝覺得眼疼。
抖如篩糠的素素,不削一顧的皇帝。
貴人斂住目光,不動聲色,一開一闔間,瀉出譏諷得意的光。
玄色秀暗色銀絲紋的鞋子踩着堅硬冰冷的雪地上,江南最好的綉娘三個月的嘔心瀝血不眠不休換不來帝王一絲的憐惜。
他走到院子口,穿着青衣的太監恭順卑賤,也許是膩歪也許是心血來潮,他陡然轉身看着曹茉,嗓音低沉:“曹氏可願陪朕走走?”
沒有人會拒絕帝王伸出的橄欖枝,縱使諂媚奉承也無法離開冷宮,曹茉還是沒有拒絕,她露出一個清淺溫柔的笑容,目光散去煙霧,猶如月光照應清湖,波光粼粼,似水柔情。
“罪女的榮幸。”
聽到那聲罪女,皇帝眉頭微動,但終究沒說什麼。
他們走的有些遠,樹影婆娑遮住身影,四周響起風聲呼嘯,潛藏在暗處的暗衛悄悄跟上去,也有人留下來監視素素,素素是不知道的。
瘦弱的肩膀挑着水,努力倒進鍋里。
米也要放的多多的,那個貴氣十足的男人一看就不好養活。
一二三,用力!
噗通。
小丫頭摔進水裏使勁折騰。
“噗。”
她好像聽見有人發出一聲輕笑,緊接着脖子一痛,被人拽了起來。她後邊站了個人,拂開濕漉漉的頭髮,滴着水的眉毛和眼睛裏出現一張極好看的臉。
俊美,邪氣。
帶着一絲肆無忌憚。
一襲青衣,一雙后皂靴,生生穿出買醉依馬卧橋頭的風流放蕩。
這是一個不好招惹的男人。
素素還不懂這些,她就覺得這人怪好看,黑黝黝的眼睛明亮溫柔,比星星都好看,她的臉一下子紅了:“謝謝……謝謝你救我……”
她怯怯弱弱的模樣讓燕十九想起年初與師兄狩獵時,在樹下發現的那隻跌出巢穴瑟瑟發抖的雛鳥。
青年包裹着寒冰的心腸微微一軟,他伸手摸摸小丫頭的頭,感受手掌心枯燥乾澀的手感,清俊的眉眼更加軟和,輕聲問她需不需要自己幫忙。
素素肯定要啊,她一個人怎麼搞的定這麼多吃食呢。
剛剛那個男人呀,都說是不好養活的。
素素要多多做些好吃的。
挑水燒柴,又把御膳房送來的魚開膛破肚。
雪白刀光一閃,魚整整齊齊分為八塊。
素素縮在他旁邊,趁着刀光方收,趕緊把水潑上去,洗乾淨魚內臟腸子,揀出魚籽和魚泡,舉起來對着燕十三說:“貴人他們吃魚肉,我們吃魚籽和魚泡。”
“這東西……能吃嗎……”
修長的手指試探性的點了點白乎乎的魚泡,滑膩粘稠的手感讓他立刻想起刀鋒下撕裂的血肉。
尾椎處不可控制竄起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燕十九打了個哆嗦。
娘希匹,這東西真能吃?
“可好吃呢。”
小丫頭眼睛亮晶晶的,讓燕十九說不出拒絕的話。
在不觸及底線的情況下,燕十九對於女性是相當溫柔和善,尤其是年紀小小的丫頭,因為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是最美好的,純真乾淨,猶如初春的花。
不是骯髒的心思,而是憐惜和呵護。
燕十九就這樣盯着素素,看着她切好蔥蒜,爆香魚肉,其實他很想告訴她,做了,聖上也不會用。
惜命的皇帝怎麼會去用一個髒兮兮的小丫頭做出來的粗陋飯菜呢?
素素的額頭沁出汗珠,她似乎感受到燕十九專註的目光,轉過頭來,紅彤彤的火焰映照在大大的笑臉上,燕十九竟然覺得此刻的素素多出幾分不可逼視的艷色。
無關容顏。
在乎真心。
那些帶着幾分嘲弄的勸阻哽咽在喉,慢慢咽回肚裏。
大不了……他陪她吃了……
隱藏在暗處的燕十三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冷冰冰的眼彎起一道鋒銳的弧度。
他盯着灶膛旁的燕十九,握緊手中的長劍。
素素悚然一驚。
燕十九問:“怎麼?”
針扎似的目光消失不見,素素覺得是錯覺,又覺得很真實,忍不住揉揉胳膊,小聲說:“好像有人…”
有人,能有什麼人?
無非是和燕十九一樣,留在這裏監視的暗衛。
燕十九一邊安撫素素一邊把警告的目光投向暗處,泛着春水的眸光凝結成冰,凍結住燕十三的殺氣。
燕十三慢吞吞收回視線。
好敏銳的丫頭!
燕十九也是夠傻,居然暴露在普通宮人面前。
出絲毫差錯。不僅小丫頭沒命,連燕十九也難逃責罰。
燕十三閉上眼,嗅着鼻尖馥郁濃烈的香味,忽然覺得惋惜。
能做出好吃的小丫頭萬一死了……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