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時疫
冬末春初,尚且寒風陡峭。
彼時素素打更歸來,一隊白衣服的人疾馳而過,險些撞了上去,為首的是個太監,嗓子尖的嚇人:“長春宮辦事,閑人迴避。”
宮女們躲在屋檐下。
凌晨的紫禁城飄起小雨。
也不知是誰先提了一嘴。
“聽說延禧宮的章貴人病了。”
“隔天被人抬了出去。”
“我也看見了!”
“還有永壽宮的張答應!”
宮女兒們嚼着舌根子,七嘴八舌的議論着,不知道是哪個認出了角落裏的素素,小聲叫了一句:“那不是冷宮裏的丫頭嗎?”
她們紛紛回頭。
素素張張嘴,卻看見人群哄的一下散開,好像她是個髒東西,眼裏透着嫌棄。
這是怎麼了?
素素心裏頭難受,眼角酸澀,她胡亂的擦乾淨眼淚,撿了打更的東西回去,哆哆嗦嗦的行走在寒風裏,春雨一吹,冷的人骨頭髮寒,牙關打顫。
家裏還有兩個土豆,蘸着粗鹽能打發一頓。
進了院,素素放緩腳步,她先將東西放好,摸黑進了廚房,歪歪斜斜的灶台忽然一下垮了,險些壓在素素身上,小丫頭手忙腳亂的扒拉出灰不溜秋的兩個土豆,嗆得直咳嗽。
門響了。
急促粗暴。
“誰呀?”
“你是這兒的宮女?”
容長臉,吊梢眉,一雙尖刻薄涼的眼兒,一貫太監囂張跋扈的樣兒。
“是、是。”
那太監看不慣她唯唯若若的樣兒,又想着把差事兒給趕緊辦了,指着後邊說:“太後娘娘宮裏的張嬤嬤得了病,要尋個清凈的地兒養些時日,你這兩日也別當差了,照顧好嬤嬤就是。”
素素心裏涼了半截。
“是不是……時疫?”
那太監抬手就是一耳刮子,打的素素腦子嗡嗡作響,眼冒金星,嘴巴里吐出一口血,她舔了舔嘴裏的傷口,頭頂響起太監的呵斥:“你不想活了?這話是亂說的?”
宮裏的貴人惜命,也就是太后心軟,捨不得張嬤嬤自生自滅,叫人抬到冷宮裏頭來,說不定上天垂憐養些日子能熬過去,像宮裏頭低位的娘娘還不一定有這樣的待遇,一查出來是時疫,立馬叫人抬出去埋了。
很快太監們走了。
人躺在一張破舊的床板上,蓬頭垢面,嘴巴,鼻腔里都是乾涸的嘔吐物。
素素也不敢碰她。
萬一感染上了呢?
她聽說疫病可厲害了,九死一生呢,原地站了會兒,素素狠下心腸,關上院子裏的門。
屋裏沒點燈,接着001的柔光,素素開始用沙盤練字,練到一半,外頭的風雨聲嘎嘎的拍打窗戶,尋找食物的寒鴉扯着嗓子凄厲的慘叫着。
“外頭下雨了?”
她踮起腳尖往外張望,想要看看那人死了沒,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黑色的人影動了動,一雙混濁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素素!
“啊!”
素素拍打胸口,驚魂未定:“嚇死我了!”
那雙眼裏透着怨毒和憤怒,隱隱帶着一絲絕望。
素素做了一宿噩夢,早上起來,不用去當差熱了土豆做早飯,挨個給花澆水。
風雨交加,屋檐下雨水連成一片簾幕。
素素忙忙碌碌一上午,好不容易消停了,這時,腦海里又閃過那雙眼睛的樣子。
她死了嗎?
素素咬咬牙,大着膽子湊過去。
她還活着!
手臂和身體長滿了膿包,黃色的液體被雨水沖刷,不斷的湧出來,身下的木板上堆積了一層厚厚的贓物,儘管如此,她,還活着!
救?
還是不救?
素素想到死掉的貴人,又想到自己,咬緊牙關跑回屋裏用僅剩的床單把人裹好了背起來,一步一步挪回屋子裏去。
那人迷迷糊糊的睜開一條縫。
小姑娘消瘦的臉龐近在咫。
她緩緩閉上眼,陷入疼痛的黑暗裏。
屋裏點了燈。
燒水,消毒,用點數兌換了白醋蒸煮床單衣物,又把病人身上的髒東西清洗乾淨,素素足足忙了大半個時辰,換過三桶水,外頭下着大雨,她就接了雨水,再讓001凈化一下,勉強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