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很喜歡
承擎十四年秋末,帝薨,新帝即位,改元建安。
新帝即位后,征戰三方的言家父子三人,各有封賞,言致正領軍平叛,這是要等平叛后再論功封賞的,所以新帝別出心裁的奉她為義姐。
自此,她就是與新帝胞姐玉鳶玉杳同級的長公主了,封號不改,仍為睿靈,加食邑三百戶。
封賞旨意下來之時,言致正因要學游水之事,與輕音僵持不休。
她怎能不學游水,她勢必要在千湖水域和韓慕翮一戰高下,若她這個主帥不會游水,將會極大受限。
可是輕音的態度也前所未有的堅決,但從來都是輕音在與她妥協,輕音看不了她那麼抿唇不語,垂頭喪氣的樣子。
她但凡露出這模樣,輕音就只有妥協的份。
但言致也答應她,不會長時在水中泡着,一日不得超過一個時辰,每日回來還要喝一碗養生湯。
建安元年,陽春三月,雪消冰融,楊柳露出了新葉,言致的水師終於小有所成,躍躍欲試的日日在耳仁湖畔或擦槍,或修船,或游水。
日日訓練不停,他們迅速從草原上的凶狼,化作了耳仁湖上的水獅。
三月初九,宜出行。
鎮西軍首次發起了對耳仁湖另一岸的員陽的進攻,他們這麼大的陣仗,十幾艘戰船浩浩蕩蕩毫不掩飾的模樣,員陽自然也早有準備。
首戰受挫,言致並無意外,她甚至都沒跟着去,而是在岸邊一處小船里靜靜地與釋離原在下棋。
她棋力一直都一般,連兩三年前的梅之白都能輕易抵住她的攻勢,何況釋離原,與他下棋,言致都不願意去想,看着哪個位置順眼就往那兒下了。
“這麼不願和我弈棋?”
她一直撐着下巴,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釋離原下了一子,取掉她大片白子。
言致抬頭一笑,問他道:“那你讓我贏?”
“贏不該是自己下出來的?”
“嘁,我的瓴之哥哥,咱們講點道理,我說要釣魚,你說水裏大些的魚都叫我的兵撈乾凈了,非要下棋,我都不怪你盤盤殺我個片甲不留,你還怪我不用心?我用心了就能贏?”
“不能。”釋離原勾唇一笑,掃了一眼棋盤,白子又是中盤潰敗,“你今日一共輸了六盤,這麼點時間,換了別人一盤都未下完,你調兵遣將甚有耐心,願意用敗仗去磨鍊心高氣傲的將士們,不急不躁,為何下棋如此急切?”
“因為棋下贏了,也沒什麼用,就算這六盤化作一盤,我贏了你,今日這一波進攻也是必輸的。”一本正經嚴肅臉地說完,言致忽然綳不住笑開,“我胡說的,我就是不會下棋罷了,沒有天賦的事,學再久也不過是糊弄外行人,如那游水之事,我便是有天賦的,半日就懂,一月余就能比葉乾還快。”
說罷,言致眨了眨眼,期待地問道:“瓴之,我們新的戰船何時能造好?”
釋離原緩緩撿着棋子,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說道:“方才不還是哥哥?”
“順口一說,你又不是我的哥哥,句句這麼喊,你不彆扭?”
他眉眼未動,輕掀嘴角,“不彆扭。”
言致忽然往前一撲,撐着小几,湊到他臉前,與他呼吸交纏的位置,露齒笑道:“很喜歡?”
“是,很喜歡。”
他的語氣很淡,神色很淡,可是話語是肯定的。
他好像是隨口一說,接了她的話。
可言致看到了他眉眼壓不住的喜悅,他是真的喜歡。
這樣從不躲閃迴避的他,她也很喜歡。
言致壓下身子,輕觸他的額頭,挪到眉心,到睫羽,到鼻尖······而後輕吻他的唇,唇齒交融間,緩緩喚道:“玄奴哥哥。”
他的眉心倏地皺緊,下一刻抓住她的肩頭,扶起她的身子,和她四目相對,眸色如深淵,“成婚前不許再這麼叫我。”
話落,站直了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狠狠壓到胸口,不顧自己劇烈跳動的心口會給她怎樣驚奇的體驗,深吻落在她的頭頂。
“聽話。”
言致有挺多話要說,卻被他捂得開不了口,只好動了動頭,瓮聲回了個“嗯。”
傍晚時,葉乾帶着出征的秦元靜三萬兵和七八條破敗不堪的戰船回來了,每個人都很狼狽,面上帶着掩飾不了的落寞和喪氣。
言致從小船里飛躍而出,她穿着紅裙青衫的常服,長發在腦後編了個辮子,手無寸鐵,面上還帶了笑。
秦元靜垂頭喪氣的蹲在湖邊,盔甲只剩了幾塊附身的輕鎧,內袍和頭髮濕噠噠的滴着水。
他想起出發前,將軍只說了一句話,“輸贏不論,盡量把人都給我帶回來。”
那時他是多麼不服,昂着下巴表示他一定會拿下員陽,打響他們剿滅叛軍的第一戰。
可是叛軍對水戰的了解,遠勝過他們許多,那神鬼莫測的水鬼們,他們才剛剛靠近就被鑿破了三條船,毫不猶豫的火箭火炮火蒺藜齊發,若不是他登時想起了將軍的話,命人跳船逃生,又迅速後撤,對方也沒有窮追的意思,葉乾又帶了三條船在外接應。
他們可能會回不來。
將軍費盡心血,給他們找最好的游水師傅,給他們造船,給他們換新甲冬衣,甚至把每個人的佩刀都重新打造了。
可是他們輸了,輸得一塌糊塗。
言致挑眉看他捂着臉蹲在那兒,頭越埋越低,隱隱有哭聲傳出來,事實上,從戰船上下來的將士們基本上和他都是一個樣子。
她一巴掌拍到死活要跟着出戰的葉坤頭上,再一腳踢了下秦元靜的胳膊,冷聲道:“哭什麼哭,這一戰輸了,回來繼續練,下一戰贏回來不就是了,能活着回來,便能證明你們這段日子還算學有所成,沒辜負我找的師傅們。”
“但游水好學,水戰卻不好打,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們驕兵必敗,人家在千湖水域橫行了多少年,你們才上船多久,兩三月前你們上船時還吐得昏天暗地,就不要妄想三個月能突然變身天兵天將。”
“行了,爬起來去喝葯換衣裳,明早卯時起來操練,你,你們,都給我反思一下這水戰攻城要如何打,怎麼才能上得了員陽城前那塊地,想不出來,就不要在我跟前晃。”
“起來,都滾回去。”
秦元靜抬起頭,滿臉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海水混着灰塵的臟污,哼哼唧唧地說道:“將軍,對不起。”
“我不想聽對不起,我只想聽,城破了。”
話落,言致提步往前走,一直到葉乾身邊,蹙眉問道:“可看到叛軍的戰船了?”
“以外觀而言,體量偏小,一船約莫能裝五十來人,但船體盡覆鐵,船頭尖利,十分適合在淺灘窄河行進,在作戰中的衝擊力也不可小覷,未見有大船,末將斗膽猜測,叛軍大船可能配備有大量火器,員陽城中的火藥威力,元靜他們已經體會過了。”
葉乾細細地將自己所知所得都彙報與她,言致點點頭,“你一直參與軍師造船一事,以你之見,我們的新戰船比叛軍的如何?”
提到新戰船,葉乾整個人都是一激靈,彷彿注入了金光一樣自信激揚,“軍師真乃神人也,軍師所造之船,船體堅固,行船快速,所裝火器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待我們新戰船造成,必能所向披靡。”
“葉將軍很佩服軍師?”
“軍師有造世之能,治世之才。”
言致微揚下巴,傲然一笑,他當得這樣的稱讚。
於是她沒有看見葉乾皺眉疑惑的樣子,葉乾也沒有看見她凝住不能繼續揚起的笑容。
“今日兵士確無傷亡?”
葉乾明白她的顧慮,她要磨鍊水軍,卻也不能拿命去磨。
“我點過了,確實沒有,有不少忽然入水腳抽筋不能浮水的,我一個不落都救了起來,估計叛軍也想摸清我們的底細,故而並未窮追,下一次恐怕就會有傷亡了。”
言致側頭挑眉,問道:“葉將軍如此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嗎?叛軍會有準備,我軍便不能更強?半月後發動第二次進攻,屆時可試用新火器。”
“在此半月內,我希望每一個將士,都將從此地到員陽城的水底給我摸熟了,從員陽城下水域給我帶塊石頭回來,若有一人未做到,那便延遲一日。”
語畢,言致一腳踩進水裏,徑直往破爛不堪的戰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