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017):正德

卷五(017):正德

麻傑本猜想,丁明來得及時,完全是出於先前制定好的陰謀,只可惜自己也被糊裏糊塗充作了一枚棋子,表面上是忠於職守,實際上幫人穿針引線。

其實麻傑還真是冤枉了丁明,真正穿針引線的倒是肖正德,一切全在人的靈機一動。

且說在公主府他們與盼兒以及甄融分手之後,本當按照商量好的去辦,抓緊時間,悄悄趕往城外會合的地點。也不敢一下子就回原先寄居的太子府。

理由很簡單,畢竟會過了盼兒,再說還來的是壽陽公主府,誰不知道肖瓚是這裏的駙馬,不管怎麼說都沾邊了,要是有人正監視着,還是小心為妙。

可一到門外,這才發現別說出城,就回多走幾步也是麻煩。

原來滿城搜捕盼兒,街上早已實現了戒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除了高來高去,要想老老實實,腳踏實地地行走,根本不可能,動輒就有人上來圍堵。

要說大半夜的,幾個青壯漢子在宵禁的街上行走,沒事不盤問已算客氣,這會兒大搜捕時節,再不問不聞,那人家豈不是在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了?

瞧這光景,硬要出城,那才是活得不耐煩,去找死呢!

肖正德的腦子本就有個特點,一到屎急扒窩的時分,轉得特別快。真所謂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這不正是老天爺顧憐瞎家雀,特意送上一個機會來了嗎?

雖然接觸不多,但他自信已經摸到了盼兒的脾性,又將她的二哥視作性命,本來就在擔心這傻大姐再闖皇宮會不會還惹事,到頭來反而連累了自己?

現在一想,何不將計就計?她不惹事,咱就不能把人推下油鍋,索性不怕事大?於是他也顧不上跟哥幾個商量,便大步流星,不遮不掩,逕往太子府急趕。

那跟着他的三個,本來都很小心,唯恐被街上的哨兵發現,一看老大就像瘋了似的趕路,自是震詫無比,正待質詢,卻正見肖正德回頭大聲招呼着。

“快快!殿下正等着咱回話呢……”

這一高聲招呼,自然引來了滿街滿巷的追兵。不一刻,已被圍得水泄不通。好在領頭的那位哨官認得這幾位,兼之肖正德他們幾個說謊從不用打草稿。於是哨官很快就明白了,原來還是青宮親派的,就是前來幫忙追捕的。

哨官焉能不信,立馬放開了路。肖正德就在一眾弁兵的目送下,匆匆趕往東宮。

進去的時候,丁明也正好聞訊出來,街上這麼喧鬧,這京城誰人還能安寢?

肖正德不待丁明細問,便先把肖瓚的妹子,如今的妃子盼兒潛逃出宮的過門關節說了,並告之街上已經密佈崗哨,看情勢,到現在還沒有抓住她呢。

丁明想的似乎有點跟肖正德不一樣,只說這事丟人,不宜聲張,尤其自己跟皇父已有嫌隙,只怕太熱心了更惹嫌疑,要是皇上以為他是趕去看好看咋辦?

肖正德趕緊說,據他了解,肖瓚已被押解進宮,而那位所謂的妹子與他關係非同一般,這個時候估計不會遠遁,說不定還會摸進宮去拚死撈她二哥。

“那她還不如直接去送死呢?!”

丁明嗤之以鼻,他本身就對肖瓚有點忌恨,更對他用自家禁臠巴結皇父的行徑大是不屑,心道他們落到今天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當然更不想摻和。

“殿下,那妮子的武功可是不弱……”

“雙拳難敵四手,再多的江湖伎倆也架不住不計其數的禁軍,另外還有大內侍衛呢?”

“殿下,屬下的擔心正是出於此處,以德愚見,此姝也應知曉宮中的厲害……”

“知道厲害就好,她想送死,誰也攔不住……”

“殿下所言極是,屬下只是怕她鋌而走險……”

“鋌而走險?!”

丁明見肖正德有點鍥而不捨的勁道,心裏自然犯疑。

“唔,此話怎講?!”

這一會兒,肖正德看出丁明已經不是在隨口衍了,便緊上一步,壓低聲音說道。

“殿下容稟,此姝已經入宮多日,應該對宮中情形十分熟悉,德怕她循着捷徑,直接找到皇上,趁其不備,對其不利,侍衛再多,也難保沒有一點疏漏……”

“皇上身邊會沒人?!”

“她要先趁人不備,那就……”

“你說是投鼠忌器?!”

丁明畢竟也是一代梟雄,肖正德說到這裏,還能不觸動他心底里的那根弦。

“她會對父皇真的不利?!”

“屬下不敢妄猜,只是懇請殿下趕快移駕,護主要緊……”

“你說某這就得趕着護駕去?!”

丁明顯然還有些猶豫,要說也是,茲事體大,誰也不敢有所疏忽。

“殿下,請容屬下再斗膽說一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真所謂響鼓不用重鎚,這時就連粗人夏洪也聽了懂老大的意思,忍不住插嘴道:

“真是真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國可不能一日無君啊……”

“胡說!”

然而沒等夏洪說完,肖正德就趕忙喝斷:

“還不趕快掌嘴?!”

這邊丁明卻沒接口,只是臉上陰一陣晴一陣,顯然內心還在飽受煎熬。

哥幾個都有點耐不住了,反倒肖正德顯出少有的沉穩勁,悄悄擺手制止了他們。

接下來自是一陣沉默,冗長難捱。

“嗨——!”

驀地一下,丁明想突然想起呼吸似的猛吸一口氣,又使勁吐出來。

“取鎧甲來,集合親兵,某要趕緊護駕去!”

等丁明趕到便殿,丁則已經奄奄一息。一看到全副武裝太子,本來已經死灰黯然的眼睛突然亮了。

“父皇恕罪,孩兒護駕來遲……”

丁明幾步搶到榻前,行了個半跪的帶甲禮。

丁則奮力推開了正為他裹傷的太醫,駢指直點丁明,然後一口氣卻沒上來,喉嚨里咕噥了幾聲,最後只有一口帶着痰泡的鮮血噴了出來,隨即塌了似的全癱下。

太醫哆嗦了半天,才迸出一句:

“皇上駕崩了……”

“父皇,父皇……”

“皇上,皇上……”

殿內殿外,立刻跪成一片。

到這會兒,肖正德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愣是把一盤將死的棋盤走活了。也算是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本來他想來個不辭而別,悄悄地逃出鄴城,投奔姬景。若真這樣,說不定這會兒丁明就該惱羞成怒,發兵來追拿他了。

也在這一剎那,不知哪來的勇氣,雖不知除舊立新的規矩,卻先衝著丁明噗通跪下。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下,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包括丁明。大型皇帝還沒收殮,這就有人直呼新皇,似與體制不合,可這一刻誰敢指出,相反很快就有人反應過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於是乎,原本衝著龍榻跪拜的人都改了向,齊刷刷地衝著丁明三跪九叩了。

這時候的聲音可謂山呼海嘯了,直衝夜空,就連跑到二門外的麻傑們也聽到了。

麻傑隨着眾人三跪九叩,嘴裏也是念念有詞,心裏卻在掙扎:接下來該是繼續追拿兇犯,還是先該回家一趟,通知乃叔麻恭趕緊上朝,這似乎更為重要。

麻恭年紀有點大了,永遠睡不夠似的,家裏一般人還不敢吵醒他。外面都已經天翻地覆了,那些沒腦子的下人不知會不會鬥着膽去叫,要麼還讓他狠睡?

要是還稀里糊塗,這可要出大事了。本來在丁明眼裏,他們叔侄倆以及他們的主公肖寶夤都是老皇帝的寵臣,雖說大家表面上還算客氣,可心裏有多大的隔閡誰都有數。這會新皇帝剛繼位,不管新老,臣工們都該趕着去表忠,稍微有一點耽擱,都很容易被誤會成故意怠慢,那往後的日子還用算計?

更棘手肖寶夤就是那位最主張老皇帝多置妃子,盡量試試的獻計策劃之人,丁明能忘這茬?肖寶夤興許沒日子過了,可他叔侄倆總不能一棵樹上弔死吧?

只是叔叔已經跟了肖寶夤一輩子了,雖然也預感到一旦改朝換代的危險,但總怕擔個背主不忠的罵名。可現在最不願看到的局面出現了,還容他猶豫嗎?

麻傑可不敢再耽擱了,等到起身,他已經拿定了主意,讓手下繼續往前追,自己則趕緊溜回家一趟,好歹也得把叔叔弄來,這一刻可千萬不能行差踏錯。

主意打定,他便把手下的人分成三路,分朝不同的方向追尋,最後會合的方向就在齊王肖寶夤的府邸門前。而自己一路也不隨,逕往齊王府趕去了。

等他趕到齊王府,情勢卻比他想像的還要壞。

原來他們早就驚醒了,一聽皇上已經駕崩,丁明還沒等收殮就已強行接位,肖寶夤還能不慌,一想到自己曾建言大行皇帝多納富有宜子之相的妃子,還曾把自己多年鑽研的命相心得撰述獻上,那丁明心裏該有多麼忌恨都不用想了。一朝大位得繼,恐怕人家第一個就會拿自己獻祭,哪還敢拖延?

當然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肖寶夤叫起麻恭,準備點起親兵,硬闖一條路,先逃出城再說。估計這會兒新皇萬事待舉,說不定還沒來得及顧到這裏呢。

他們本就想着如何趕緊通知到麻傑,一看到他不傳自到,自然是又驚又喜,立馬抓着他問宮裏的情形。然後不等他說完,就催促他趕緊帶着親兵護送大家出逃。

聽完肖寶夤的,再聽叔叔的補充,麻傑終於明白了,這倆老傢伙早已嚇壞,就剩一個主意了。要不是自己及時趕回來,說不定就連他也得拋下不管了。

麻傑一旦明白過來。第一個念頭就是不管他們能不能逃成,自己都有可能是死路一條。當然,他也可能效仿盼兒還有甄融他們,憑着自己的武功強行突圍。可自小就被叔叔帶到北國,茫茫天下,還真不知道哪裏還有容身之處?

再看肖寶夤對自己竟是毫無愧疚,只一疊聲催着趕緊帶兵開道,無非是想讓他再次充當肉盾,去到滿街滿巷殺條血路,根本就沒把他的生死當回事。於是這些年來的恩遇不想了,儘是種種不滿與羞辱,一個不漏地蹦了出來。

林林總總,無論巨細,真是越想越氣恨,越想越羞惱,當即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個決然的念頭不用想就在腦海里冒了出來,已經不讓他再多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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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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