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015):肖瓚

卷五(015):肖瓚

肖瓚這一路上也很糾結,真心希望盼兒完璧歸趙,永遠只屬於他一個人。可也想到,假如盼兒真的拒絕了大曐皇帝,那麼他肖瓚的陽關道也就算到頭了。

憑直覺,盼兒應該不會那麼不聽話。從小到大,她只認自己,百依百順,只要自己的意志她從不違拗。自己不已經都給她跪過了?她難道不懂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不可能不清楚她二哥的脾性,這輩子除了皇帝他給誰跪了?

會不會是她對自己太專註了,其實就總沉浸她的專註,才相信她必定會為自己犧牲。且不說先秦宣太后,就始皇帝的生母趙姬,她不會不知道吧?雖說呂不韋最後不算善終,但她也畢竟為她的情人做出了最大的犧牲不是?

如今的大曐皇帝已然垂垂老矣,只要稍加忍耐,該有多少機會?

一路上,肖瓚不知不覺一直在揣度盼兒,倘若麻傑沒撒謊,那麼盼兒真是把天都給捅漏了。本來雖然失去一個盼兒,可自己在北國的境遇卻已完全改觀了。只是麻傑這深更半夜來,絕對不可能是沒事找事,盼兒一定真出事了。

同時他又有一份僥倖,會不會盼兒還放不下他這個二哥,壓根兒就沒逃遠,就附近,說不定正潛藏在這黑夜的某個角落裏,正在窺視,想跟自己見面呢。

由此一念,一路上他也不停地東張西望,好像騎馬漫步在他轎車旁的麻傑也看穿了他的心思,不時緊上兩步,多看他一眼,又皮笑肉不笑地四處張望下。

像是一幕宮廷聾啞雜耍,兩人不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說話。

到了最後,還是肖瓚自己憋不住了:

“麻將軍,您們宮裏都找遍了嗎?”

“回王爺,您要不信,末將敢請先帶您在宮裏轉一圈如何?”

“豈敢豈敢……”

聽到麻傑話中有話,肖瓚慌忙拱了拱手。這寄人籬下,再自清自岸也不敢亂吊不是?

“只是舍妹向來好玩,某就怕……”

“回王爺,當值的禁軍衛兵都是攆着娘娘的腳步追的,只是她的身法也實在太好了……”

明顯的嘲弄,肖瓚曾聽盼兒說他兩個交過手,現在看來他該是吃虧的一方。

“哪……真看見她進公主府……寒舍了?!”

“回王爺,哪倒沒有,她高來高去,一出皇宮,禁軍衛兵就跟丟了……”

麻傑略頓一下,有意無意地壓低了一下聲音才說:“只都說是衝著貴府去……”

這下肖瓚沒話好說了,他不是不清楚麻傑乃至他的主子對自己的態度,對方的話里夾棒帶槍,也不敢發作,反而只能為自己的低三下四暗暗羞愧。

路上幾乎沒有延擱,徑直去了皇宮。老皇帝在便殿,正生悶氣。

肖瓚雖不至於亂來,但一進去仍不忘偷瞥了一眼。只見丁則直挺挺地躺在靠椅上,姿勢非常僵硬,只兩隻眼睛盯緊了門口,可見人的心氣有多旺了。

“……罪臣見過陛下……”

肖瓚要跪,丁則一擺手,上來兩個太監把他架住了,一吃上勁,就知還倆練家。由此推想,這老皇帝已經對自己沒有什麼寬宥之心了,不由得暗罵一聲盼兒。

“啊嘿,小王爺,朕本想朕收留了你這條喪家之犬,本會對朕感恩戴德。朕看上了汝家妹子,這本是錦上添花的好事,朕就想不明白汝等為啥要欺朕呢?”

“回皇上……”

肖瓚欲辯,丁則卻不想讓他開口。

“放肆!朕沒說完,讓你開口了嗎?!”

肖瓚不由得一陣觳觫,頭也不自主地耷拉下去。

丁則當然最煩對面有人抬頭挺胸,見他把腦袋垂到了襠前,稍稍消了點氣。

“朕問你,你敢說你們先前沒個商量嗎?”

這是本就帶着答案的疑問,肖瓚知道無法回答。既然有了猜忌,那再多的解釋也是徒勞。他的脖子雖然彎得都快斷了,可多年養成的性子卻陡然升了起來,與其苟且偷生,不如一死爽快,自己的這片苦心也只有付諸於汗青了。

丁則似乎也沒準備他回答,略頓一下,算是換氣,便顧自數落下去。

“你們要沒個商量,能她一出宮就往你那兒躥?”

“皇上……”

最終肖瓚還是沒能說服自己,忍不住痛叫一聲。

“住嘴,沒朕金口恩准,你別想狡辯……”

丁則駢指一戳,愈發惱怒。

“朕還沒問呢,你們這幾撥南蠻子是不是早有默契,一個說是自家的黃花閨女,卻一來就尋死覓活,幸好穩婆瞧了,啥黃花閨女,又想欺朕的不是?”

肖瓚心想如此置氣,把肖正德那頭的惡行都算到他肖瓚的頭上,那準定十惡不赦,再辯白又有何用?只肖正則閨女不說貞烈嗎?咋又變成他們欺君了呢?

肖瓚也算服了自己,這光景還有那閑心?但一想既抱必死之心,也就坦然了些。

“好吧,就算那一撥的事不怪你,那你總得告訴朕,你把令妹藏哪兒去了?”

這一下,大概是確確切切地發問了,那兩個太監用了用力,讓他抬起頭來。

“嗯——?!”

果然丁則的眼睛正緊盯着他,顯然是在等他回答。

肖瓚脾氣早已上來,他不想抬頭,卻又不得不把頭抬起來。其實他的整個身子都在上聳,不知那兩太監用了什麼手段,反正胳膊肘下有股說不出的力量,讓人感到酸麻,禁不住踮起腳尖,想趕緊逃脫他們的捏弄,可胳膊肘根本抬不起來,結果身子上聳,臉面揚起,而兩肘仍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呃……”

他忍不住呻吟一聲,卻被兩個太監喝斷了。

“皇上讓你回話,快回!”

肖瓚這會只想死了,覺得已經受夠了。可謂萬念俱灰,想到盼兒的時候,他甚至在對自己說,也許本該讓她逃走,且不說上一輩人是不是早有陰謀,反正眼下的這一切自己也是罪有應得,盼兒無辜,是該讓她謀條生路了。

心一橫,也就沒那麼多的顧忌了。只是不想張嘴,便耷拉着眼睛裝傻充愣。

“啞了?!”那稍微壯實一點的太監耐不住了,一抬胳膊肘搗了一下他的下巴。

肖瓚沒防備,大概牙齒磕了舌頭,雖抿着嘴,但有縷鮮血還是從嘴角掛了下來。

丁則笑了,只是笑得有點氣急敗壞。

“看來傳言還是真的,都說你們兄妹蠅營狗苟,瓜李難免,依朕看果不其然,莫非你還真想效呂不韋的故事,神不知鬼不覺把朕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竊走不成?!”

如此一說,肖瓚還能不驚?只見他身子一個哆嗦,兩眼也不由自主瞪圓了。

丁則一看,自然以為自己說到了點子上,不免有些得意,亦是愈發的氣惱。毫不奇怪,誰願意當冤大頭呢?肖瓚真有那樣的計劃,哪又把他當成什麼了?

那當然不能僅用侮辱兩字來解釋,那滿胸滿腹的氣能順嗎?好在他也有自以為高明的地方,於是從靠椅上起來,一步復一搖,慢慢踱到肖瓚的面前。

“你是不是以為朕就那麼糊塗?誰想哄都能哄一個?你可知道朕為什麼把令妹那賤貨打入冷宮嗎?朕難道想臨幸一個妃子,就會被她的幾聲啼哭嚇退?”

肖瓚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對他來說這不啻是最大的侮辱。呂不韋的故事他不是沒想過,皇天可鑒,卻真的沒準備那麼干,只緣他覺得那實在有點下三濫。

肖瓚明白了,盼兒入宮,本是皇上自己的欽點,現在又如此猜忌,一定是聽信了什麼讒言。不用說,他也猜得出讒言來自何方。只可惜這種事說不清,越抹越黑,只要了解他們兄妹之間的曖昧,哪怕跳到黃河也沒法洗了。

然而不管有沒有初心,他的目光還是先熬不住了,在對方的逼視下先逃了。

“陛下,罪臣不想多說了,罪臣只有這麼一個妹子,罪臣以為待她怎麼樣都不為過,所以罪臣從沒想過出賣。罪臣真的不想解釋了,還望陛下成全罪臣……”

如此一說,竟是以死謝罪的意思了。

“你也想死?!那你的宏圖大業呢?為什麼不把你的妹子找回來繼續你的宏圖大業?”

肖瓚無言以對,乾脆又把腦袋埋向胸前。

這下丁則自己動手了,他去一個佩劍侍衛那裏拔了一把劍,用劍尖撩起肖瓚的下巴。

“敢作敢為不敢認?!朕今天偏要親口聽你說,那可是值得載入史冊的豐功偉業哪……”

可沒等他把想好的挖苦話說完,肖瓚已經用力一掙,徑讓自己的脖子迎着劍尖而去。

就聽噗呲一聲,劍尖也已沒入他的脖項。

要說那兩個太監本來見皇上過來,就有防備,手裏已經提足了勁,當然是怕人家對皇上不利。哪想到人竟然想尋死,還是有點猝不及防。拚命往後拽,還是晚了,一大蓬血沫已然噴了出去,有幾大滴都濺到了丁則的龍袍上。

“……你真想死?!”丁則也蒙了,連退兩步,差點摔倒,只劍鐺啷一聲落地了。

“二哥?!”

但沒等肖瓚回答,外面一聲慘叫,一個黑影帶着風撲了進來。

不用說,那自然是剛剛找到這裏的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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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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