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014):盼兒

卷五(014):盼兒

盼兒本就知道自己好衝動,常常容易感情用事,要不是接二連三的挫折,明擺着跟自己的感覺走,一事無成,越來越難,才不會乖乖就聽甄融的擺佈。

甄融堅持還是先找姬景,按照他的說法,只要姬景援手,救二哥必定事半功倍。

即便這樣,盼兒心裏還在糾結。除了二哥之外,她誰也不敢輕信。尤其那個老太監,更不敢完全相信。儘管人是貴妃的引薦,也是貴妃的竭力安排,但總覺得那個枯瘦老頭年齡實在太大,活得久了一定懂得很多,見多識廣那是毋容置疑,儘管二哥聰慧異常,也不一定比得上人家那等老謀深算。

都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她才不信人家再度入世盡出於對前朝的忠誠,真那麼忠的話早該殉葬了,就像自己一樣,為了二哥去死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

只是她也有自知之明,論心眼再加幾個盼兒也玩不過人家,只是救二哥之事馬虎不得,想來想去,即便要去求姬景,走之前最好也能聽聽二哥他的意思。

“甄老師,盼兒聽您的,只是盼兒想在去之前,能不能設法再見二哥一面?”

甄融沒吭聲,只是把眼看看肖正德。

肖正德對甄融的初衷自然早就了解,他們也已商量好了,就準備去投姬景。問題是這盼兒從半路上闖進來,不在他們的預籌之中,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再說甄融明顯是在哄騙這個傻大姐,可自己畢竟不是鑽進老太監肚子裏的蟲子,怎麼能夠預知下一步人家將怎麼騙呢?說岔了,說不定還會幫倒忙不是?

可有一點非常明確,甄融肯定希望這個傻妞一塊跟着去姬景那兒,先前就聽說姬景垂涎人的美色,捎帶上至少能算份獻禮,幫着哄她同行應該沒錯。

“只要盼兒小姐能在銅牆鐵壁似的宮禁那裏全身而退,見見令兄應非難事不是?”

肖正德本想盼兒自己剛才還不是被大內衛兵一干追得屁滾尿流,估計再也不敢重履險地了吧?本意是想讓這丫頭知難而退,不料反倒惹起了人家的性子。

肖正德如此起意,正是出於人都畏難懼死,這個花一樣稚嫩的嬌小姐也不會例外。可是別人不了解盼兒,甄融還能不清楚?這不是哪壺不開偏提哪壺嗎?

果不其然,盼兒好像就等着他這句話了,只見她把嘴用力一撇,爽聲說道:

“……這倒不用爵爺多慮,盼兒這就跑一趟,管他禁軍,還是大內高手,適才是盼兒不小心,落在了人蹲窩裏,只要稍微留點意,諒這幾個還奈何不了……”

甄融在肚皮里忙不迭地叫苦,可面上又不敢明着攔阻,這姑奶奶的脾氣可比六月的天,誰也不知道她究竟哪塊雲彩會下雨,只好耐着性子聽她吹完大氣。

關鍵是不能惹翻她,只要能哄到濮陽,姬景不念他功勞,也斷不會抹了他苦勞。

“甄老師,還勞你們稍等,盼兒去去就來……”

見甄融一臉苦相,盼兒還猜想是這兒剛來過官軍,嫌不安全,便又補一句:

“要不幹脆到城外匯合……”

“不不……”甄融終於攔了上來,只見他略有沉吟一下才說:“要不嫌棄,奴婢就陪您走一遭,畢竟雙拳難敵四手,猛虎也怕群狗,您就算帶根打狗棒吧?”

也許是甄融一副苦相,嘴上又自虐得緊,盼兒也憋不住噗嚇一聲笑了出來。

“那就辛苦甄老師了……”

盼兒還衝肖正德一拱手,滿臉飈着江湖兒女的風騷:

“爵爺,請自便,回頭再見。”

肖正德這會兒已經意識到自己壞事,只好硬着頭皮接她的茬。

“要不就依盼兒姑娘的吩咐,我們在城南外的長亭匯合吧?”

肖正德心想你們這一去,別又把人家官軍招來了。城外長亭,地勢開闊,能留能逃,總比困在這公主府里活泛得多,也算是給自己多留一條後路吧?

“……那就一言為定!”

盼兒自從被他擠兌了一下,鼓滿全身的豪氣一直沒退,說話也就豪爽許多。

甄融有苦難言,只能暗中祈求老天爺幫忙了。

這分手自然也不能大張旗鼓,悄沒聲各走各的路。這邊盼兒還是領頭上屋頂,甄融也只好乖乖跟着。走夜路要想不被人發現,上房溜頂倒也是一舉數得。

有驚無險,高來高去,盼兒他們很快又摸到了皇宮邊上。盼兒想從出來的方向摸進去,畢竟那兒經過了一回,多少有點熟悉,還有冷宮也可以落腳。

冷宮中沒配宮女,連老嬤嬤也不配,就兩個形銷骨立的老太監看着自己,彷彿兩個幽魂似的,倒是送飯的兩個還算年輕一點,見點皮肉,只是太過勢利。

不說也罷,只不知自己這一逃有沒有連累到他們?要說人家勢利雖然勢利一點,但也不曾有什麼特別對不起自己的事。她曾經聽過他們在背後議論:如此細膩可人的在北境實在不多,皇上一定還會想起她來,那就不能太得罪。

只不知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沒看住我這廢妃,也已經被打入天牢了?

盼兒忽地一想又不對,我這是來找二哥的,光想着如何安全進宮也不濟事,得找到二哥才是,可二哥這會兒會在哪兒呢?他們總不至於也把他關在冷宮?

如此尋思,便把目光來尋甄融,自然想讓他拿個主意。不料一轉身卻不見了甄融。

四下里一瞥,居然連個影子也不見了。當下一身白毛大汗,連自己的魂靈都快給嚇跑了。暗道這老貨不是一直跟在自己嗎?怎麼就悄沒聲地丟了呢?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黑影里突然有點動靜,盼兒復又一驚,白毛汗硬是逼停了。

“莫慌,姑娘!是老奴……”

人隨聲到,黑影里先閃出一個光禿禿亮幽幽的額頭,接着便是佝僂的身腰,那是甄融不假。只沒想到老鼠拉木橛,大頭在後,他手上還拖着一個人。

“……讓姑娘受驚了,老奴看到那邊有倆暗哨,也來不及招呼您,便先出手了……”

甄融說得輕鬆,盼兒聽着緊張,這宮牆外都有暗哨,自己走在頭裏咋就沒發現?

湊前一看,卻也不假,禁軍的裝束,前番出逃時就一不小心撞上的這種人。

“倆?!還有一個呢?”

“老奴身單力薄,一下子擒不住兩個,只好先把一個做了……”

盼兒忍不住一個個顫嗦,甄融愈是輕描淡寫,她愈是不寒而慄。甄融身懷絕技早就知道,沒想到他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只怕師父來了也不敢輕視。

“這還活着?!”好在盼兒也不是一點也沒見識的人,路邊破廟裏還跟死人一塊兒呆過,心中雖然不免打鼓,可臉上還能穩住,實在穩不住就轉移視線。

“……老奴只鎖了他的大穴,想順便打聽一下殿下的下落……”

原來如此,盼兒的心境立刻大轉。

“盼兒也正想找您拿主意,沒想到您老早有高見了……”

“多謝姑娘誇讚……”

甄融一邊回禮,一邊也不耽誤手下,只見他連點那兵勇幾個大穴,卻不急着解啞穴。

“老奴……老夫警告你,若是你敢出一口大氣,就立馬讓你往生去……”

那兵能不明白,立馬搗蒜似的連連點頭。於是甄融便在他脖下輕輕一抹,雖又把人嚇了一跳,但也很快反應過來,慌忙咧咧嘴,一堆假笑滿頭滿臉。

“老夫問你,剛才抓來的肖王爺……丹陽郡王關哪兒了?”

“肖妃?!”那兵像是認出了盼兒,卻又不敢正眼瞧她:“您老說的是新國舅爺?”

“不錯,就是這肖妃的兄長,丹陽郡王……”

“……他還該在偏殿吧?”

“此話怎講?!”甄融怕他使詐,手一直搭在那兵的肩上,只距喉頭兩寸不到。

“……小的不敢撒謊,只見他押進去,可沒見他押出來……”

盼兒暗中一掐,二哥一抓走,她沒多大耽擱就跟來了,饒是那些大內軍士手腳麻利,也幹不了多大的事。聽這兵的意思,肯定是麻傑把二哥押到皇上面前來交差,那皇上不得審幾句?於是就對甄融點點頭,表示對方不像撒謊。

甄融也點了點頭,隨即用手一抹,就聽嗚咽一聲,那兵已經軟倒在地。

“對不住了,老夫怕你命太大……”

說罷,甄融躍上了宮牆。盼兒穩了穩自己的呼吸,也跟着輕輕地躥了上去。她本想說封了那兵的大穴即可,沒想到老太監出手如此狠辣,但又一想,救二哥,干大事要緊,說不定從前的磨難,就是因為自己的婆婆媽媽而致,於是也就不說什麼了,藉著呼吸調整斂住心神,加把勁攆上了老太監。

“盼兒知道便殿所在,盼兒替甄老師開道……”

儘管大內禁軍在地面上設了不少暗哨,可在屋頂上卻好像一個也沒安置。開始盼兒還吊著一百個苦膽,提着一萬個小心,後來也就慢慢把心肝膽兒全放下了。

居高臨下,本就容易看清地形,縱然黑夜,星星點點的宮燈就像專為他們而點,影影憧憧,亮亮閃閃,恰到好處,想藏身容易,想辨路也毫無困難。

便殿很快就在前頭,盼兒正要躥過去,卻叫甄融攔住了,他指了指便殿,又指了指腳下。盼兒隨着一瞟,原來這裏比便殿的殿頂還好,能從敞門裏看到不少。

只是現在的角度有點偏,只能看到殿內一邊站立的衛士兵弁,要想看清殿內正中的情形,還得找個更好的位置。盼兒正要展目,甄融又輕輕拉了她一下。

原來便殿正門對着一個院門,要到院門的檐頭上,准能看清殿內更多的情形。只是那兒不比屋頂,雙牆是雙牆,也只是為了堅固而已,想要藏身,卻根本無法跟屋頂相比,檐脊有,檐坡也有,單面也就一掌多點,落個腳都勉強,怎麼能掩得住一個人的身影呢?除非另一面沒人注意,那該有多危險?

盼兒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冒一下險,她也沖外面瞥了幾眼,院外是條甬道,裏面倒是沒人。於是她沖甄融微微點一下頭,又指指甬道,再指指自己,意思是自己先過去試試,讓甄融留心殿後,以免兩個人一塊兒被發現。

甄融明白,點頭默許。

盼兒這才深提一口氣,儘可能壓低身姿,學着貓的樣子,貼着檐脊往那兒慢慢溜去。

動作是那麼的輕柔,那麼的敏捷,甄融見了,都不免暗暗稱道,他認識她的師父,只沒機會見識過人的功夫,現在看人愛徒的身法,也就不難估摸了。

可等盼兒蹙到那兒,卻突然變了,騰地一下矗起身子,一蹬腿,便往便殿躥去。

這可把甄融驚呆了,想出聲攔阻也來不及。

他不知道盼兒究竟發現了什麼,如此沉不住氣。同時也後悔,要是自己先過去探探該多好,他又不是不知道盼兒那種一惹就跳的德性,一戳就爆的脾氣。

莫非肖綜已經橫屍偏殿?那就更指望不得她能沉得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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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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