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007):盼兒

卷五(007):盼兒

等到盼兒再次找回神智,他們一干人又已回到了客堂。

盼兒慢慢醒來,第一個映入眼帘的又是甄融那張老太婆臉。

“對不起,盼兒小姐,奴婢也是不得已而為……”

盼兒眨巴兩下眼睛,定住了自己的神智,立刻想起以前的情景,哪還顧得上計較?

“二哥呢?!”嘴動身動,一個骨碌,她已經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小姐冷靜……”

甄融又擋在她的面前,這讓她再也不能原諒了:“你走開!”

“對不起,小姐,老奴得對殿下有個交代……”

甄融就是不讓,盼兒一急就要打他,不料他是不閃不避,生生接了她一掌。啪地一聲,很響,就連盼兒都震得有點手疼,對方的臉上也留下了依稀可辨的五個指印。

空氣一下子凝結了,盼兒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甄老師,您為什麼不躲開?!”盼兒傻了,她壓根兒沒想到會是這樣。縱然是下人,她可從沒生過一點霸凌之心,更何況二哥始終待他有如師長。

“老奴不敢……”說時,甄融的麵皮還在不由自主地抽搐。

盼兒想一定是自己打狠了,心裏頓時非常自責。“對不起,甄老師……”

大概聽她的語氣里不但滿是歉疚,甚至都帶上了哭音,甄融便強裝起笑臉,口吻變得更加和緩:“只要小姐心裏不再生氣,老奴受點委屈無所謂。老奴只是怕小姐一時由着性子,結果不僅救不了殿下,連小姐自己又賠了進去……”

這幾句話一出來,要再能挺住那就不是盼兒了,只聽她嗚咽一聲,撲上去緊緊抱住了甄融,涕泗併流,也顧不得還有外人在,只照着痛快的感覺嚎啕着。

“您肯定是好不容易逃出虎口,老奴不忍心再拿您去換殿下,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奴也覺得痛啊,逃出一個是一個,有您在外面,也許更容易救得殿下……”

肖正德幾個在一邊看着,眼都直了,生薑還是老的辣,不服真不行。

原來趁着剛才盼兒昏迷的時候,肖正德已經把自己的一些想法抓緊跟甄融商量了一下,甄融覺得把盼兒帶往濮陽的主意不錯,只是最好騙得她自覺自愿。

且不說姬景還會不會稀罕,就算能讓她離肖瓚遠點也是不錯。不管怎麼說,肖瓚還有一些利用價值,至少是南朝在此的一個人質,除非北國老皇帝昏庸到了極點,真會為個女人一怒之下把他殺了,真這樣,他們也是無能為力。只要活着,就有利用價值,老皇帝抓他,不過是在替他們把他看好而已。

至於肖瓚本人,剛愎自用,色厲內荏,這種人最好利用。只是盼兒這個妮子,有點一根筋,為了她的情人什麼都敢捨得,反而會鬧出些意料之外的事來,挺難對付。尤其是在這種多方博弈的環境下,很可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只是最後要把她送到姬景手裏,這倒有點講究。當然最好她是相當樂意,另外她該不受強迫,讓她覺得肖正德們不過是想去請強援復仇——當然是為了他們橫死的閨女琪兒,恰好與她同行,或者乾脆就是想一起去請姬景幫忙。

關鍵盼兒善武,而肖氏兄弟卻不是江湖中人,一路過去,難免沒個閃失。若真綁縛而去,怕是姬景臉上也不好看,屆時盼兒銜恨逆反,豈不是弄巧成拙?

總之把她帶走不錯。只是需要設計周全。

這裏除了盼兒,誰都心裏明鏡似的,儘管如此,也都為甄融恰到好處的表演所折服。

“……小姐,老奴知道您的心裏苦,要能為小姐分擔一點,正是老奴求之不得。”不知是被自己,還被盼兒,反正甄融也有點感動了,聲音裏帶點哽噎。

“只是小姐,您得想好,您這樣出去,救得了殿下嗎?”

盼兒何嘗不清楚?所以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小姐,老奴知道您心裏只有殿下,為殿下,您可以連自己的命不要。可您也得替殿下想想,您可知道,您被迫入宮,那些日子殿下是怎麼熬過來?不吃不喝,不眠不卧,不洗不理,不言不語,老奴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他見盼兒哭得身子都顫了,便稍微停了一下,替她輕輕地拍拍後背。

“……老奴也在您倆身邊有些年了,什麼都看在眼裏,你們快活,老奴也開心,你們憋屈,老奴也難受,要是能夠替你們去死,老奴也真不敢貪活……”

“甄老師……”盼兒忍不住痛叫一聲,把個老太監摟得更緊了。

“……主子有難,老奴不敢惜命,可是老奴畢竟痴長了幾年,有些事不能不多想一點。小姐,您且容老奴稟告:”說著,甄融又停了,像在等盼兒迴音。

盼兒意識到了,屏住抽泣,連連點頭。

“……且不說皇宮裏有那麼多的禁軍,還有侍衛,就算您能闖到那皇上跟前,殿下在他們手上,您又能奈何?可您要是顧着殿下,那豈不還是飛蛾撲火?”

甄融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說:“……您也清楚,殿下寧可不要江山也不會捨棄您,照這道理,殿下上回為什麼要忍下,跪着求您不要反抗?您不妨想想……”

那日的情景,盼兒豈能忘記?當時她還對二哥有所埋怨,原來道理就在這嘴上。

“那盼兒該怎麼辦?”

水滴石穿,聽了這些道理,盼兒能不明白,只是心裏實在不甘。

“難道就聽任二哥受苦?您倒是說呀!”她見甄融並沒急於接口,又補了一句。

“……對不起,小姐,老奴只是在想,要不要讓您去冒這個險?”

聽甄融的口氣,很是為難。盼兒急了,為了二哥,還談得上什麼冒險不冒險呢?

“甄老師……”她離開了甄融的懷抱,直視着他的臉。“您有什麼好主意快說!”

“這……”甄融依然猶豫,似乎還在權衡利弊得失,末了,只見他把缺牙的腮幫子緊緊抿了一下才說:“好吧,老奴如實稟告,還是得讓小姐您來定奪……”

“您快說嗎!”盼兒真急了,連聲催着。

“哦,是這樣的,小姐,您一到不就發現這幾位在嗎?心裏一定很疑惑不是嗎?”

“您不是說爵爺想請二哥幫忙?也是為了……琪兒的事?”

“不錯,可沒想到殿下竟也落得如此下場,看來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所以適才您還沒醒的時候,老奴給兩位爵爺獻了一計,正在商量……”

“唔?!”盼兒見甄融又把眼去找那幾位,就擔心打岔,不免又催了一聲。

甄融當然明白,慌忙把目光收回來:“……其實也是那個老辦法,小姐您還記得在殿下反出南兗邊關之前,曾派老奴去聯絡過姬景姬大王?濮陽城?”

說到姬景,盼兒怎麼可能忘記:“這些盼兒都清楚,您不用重複了……”

“好好,其實老奴給這兩位爵爺獻的計,也還是到姬大王那兒去借一些兵……”

“借兵?!”盼兒這能不懂?真要是兵臨城下,人家還能不把二哥交出來?可自己畢竟還沒試過,再說二哥為什麼要舍近就遠,避開姬景,她又不是不清楚。

“不能先劫人?”真說出來,她有點膽氣不足,主要是沒把握,所以難免囁嚅。

噗嚯一聲,肖正德那邊先有人樂了,一看,原來是前番出來當幌子的那個彪形大漢。

他見盼兒的目光帶點質疑,便忍不住說:“打草驚蛇,偷雞不著蝕把米都可能……”

“……”盼兒想起他叫夏洪,甄融先前引介過,人是將門之後,當然瞧不起江湖那套。

“不沒試過嗎?”盼兒的聲音很小,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一想起姬景,她都有點怕,而且這種怕不同於以前。

其實以前也不是真怕,只是厭恨,有哀有怒,哀是哀二哥的遭際如此不幸,連帶她也只能忍聲吞氣,怒則怒姬景無比霸道,為了一己之欲毫無廉恥。

直到人家明明已經擒獲自己,卻主動送她走,讓人北上先救二哥,本來將信將疑,不敢置信。不料其後的一切,恰恰又被他預測個准,震詫之餘,能不欽佩?於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就油然而生,怕再遇見他,自己就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了。

話說回來,二哥本來也是想跟姬景借兵,只是捨不得自己,才輾轉北上,忍辱負重不說,還惹出這等麻煩。都說天下烏鴉一般黑,貓見了腥能有老實的嗎?要不是為了二哥,真想一把毀了自己的容貌,讓所有人只想嫌棄自己。

可這是氣話,當不得真,再說二哥要看到自己毀容,那種痛苦不用自己想像都能體會得到。

閑話少說,他們都在瞅着自己,必須儘快拿一個主意了。

確實大家都在等着她的決定,甄融大概也覺得他該說的話都說了,不再言聲了。

盼兒從沒想到會有這麼一種場面,竟然是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她表態。

一陣不無難堪的沉默,盼兒只得自己打破它了。

“甄老師,老……皇上真不會拿二哥怎樣?”

“要不老奴陪您去看看?”

“看看?!”盼兒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不由得又盯住了他:“這能去看嗎?”

心說您前番不顧一切地攔我,怎麼這會兒又變得如此輕率?

“唔,依您跟老奴的身法,自個兒囫圇進,囫圇出,應該不太難,只是要帶殿下一塊兒走,恐怕就沒把握,殿下不會高來高去,在地面上怕是雙拳難敵四手……”

“這盼兒知道,一落地只怕不止四隻手……”

“所以想救殿下太難,就怕沒救成反而害了他,再說殿下的脾氣您比老奴清楚,他是寧折不彎的君子,尤其不屑蠅營狗苟的那一些,絕不肯偷偷摸摸逃……”

“這盼兒也都明白,您就說怎麼去看他吧……”

甄融卻並不以為然,繼續順着原來的意思往下說:“奴婢只是想稟告小姐,咱倆高來高去都無妨,但為了不牽累到殿下,只能偷偷的去,偷偷的來……”

這還用說,盼兒不假思索地連連頜首:“那是當然……”

然而沒等說完,她自己又覺得有點不對:“要是一不小心,真讓他們發現了呢?”

尤其想到自己從冷宮出逃,也算提前踏勘好幾遍,自覺萬無一失,只沒想到一牆之隔,外面竟還有一道牆,而且兩牆間還有崗哨暗布。怪不得人說侯門深似海,這皇宮裏面的水不用說肯定更深。再說逃得也急,高一腳底一腳,哪還分辨方向,只求每一腳不落空就是上上大吉,對路徑更沒有去記憶。

另外甄融也不是北國的太監出身,指望他老馬識途,恐怕也不現實。

甄融注意到了她臉上的猶豫,笑了笑說:“老奴只是不敢欺瞞,一切還待小姐做主……”

這下壓力真大極了,都感到一陣乏力,不由得看了下身後的椅子,輕輕地坐下來。

“您讓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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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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