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006):盼兒

卷五(006):盼兒

肖正德早就知道盼兒已被打入冷宮,所以也能猜到她為什麼要逃出來。想着宮裏肯定會派人追到這兒來,只自己是不是該提前開溜,他得趕快做決定。

不管怎麼說,讓北朝的人看到自己在這,肯定會是大大的不妙。

另外他也聽甄融說過,這盼兒別看她是個妍麗小巧的弱女子,自小就習江湖功夫。她跟其實則相好的兄長不一樣,肖瓚自視甚高,從來不屑江湖奇淫異巧。認蠻力她可能對付不了一個壯漢,可是玩武藝,只怕幾個蠻漢不在話下。所以想着自己跟肖瓚的微妙關係,無論如何不能跟這女子鬧翻了。

原來盼兒逃跑之前,肖正德們來找甄融告別,準備南下濮陽,也順便商量一下善後。

鼓動丁明謀反,其人有點患得患失,遲遲不決。又想另闢蹊徑,欲用琪兒重演呂不韋的故事,沒想到那小妮子一點也不懂事,竟然會選擇那種死法,不僅壞了大事,也算把那老皇上給徹底得罪了。也招丁明猜疑,說多此一舉。

不用多說,這等事誰碰上誰不覺得晦氣?丁明說得還算婉轉,說既然早把琪兒嫁過人了,就不該再讓她現世丟人,更怕的是皇上會不會懷疑他才是主謀。

就連肖正德自己也有點懊惱,是不該畫蛇添足,就一心一意給丁明當客卿幕僚得了,先站穩腳跟再說,何必急於求成?現在倒好,偷雞不著先蝕一把米。

問題是再怕丁明變卦,所以四個人商量一下決定一不做二不休。丁明此人表面上戾氣十足,實際上有點色厲內荏,外強中乾,前瞻後顧。他說遲遲不敢謀反,是顧忌到自己雖然位居兵馬大元帥,可手下將弁大多是義父的老人馬,但怕屆時會不會站到自己這一邊,這提前問也問不得,能不猶豫?

所以保險一點,決定還是去姬景那兒借兵,等到濮陽兵到,只須少數人接應就成。至於濮陽那邊,丁明也答應了,一旦事成,無非是再割點地給他。

說好了,他們兄弟四個一塊走,至於丁明這邊,他們已把甄融偷偷引介過去,以備將來裏應外合。而這所謂的告辭,無非是想把計劃落實到細節上。

正說話,不料盼兒闖到了,她自以為身法高妙,動作輕柔,其實已經踩動了瓦片,而在底下,夜深人靜,能不聽得分明?這可把他們都三魂嚇掉二魂半。

原以為他們的密謀又已敗露,屋頂上有人在監視,在偷聽,只好硬着頭皮讓夏洪到天井裏裝模作樣,旨在麻痹對方,而讓熟悉這地形的甄融悄悄摸上去。

沒想到拿下的是盼兒,這自然大大出乎意料,可又不能直接跟甄融商量,各懷鬼胎,只不能讓盼兒看出他們的關係來吧?好在從各自的神情上判斷,兩人似乎都想到了一塊:這傻大姐既然不請自到,能不能就手利用一下?

誰都知道,換個別人,撞破他們的密會,就算殺了滅口又何妨?只是此姝碰不得,再說真要殺自有人會殺,自己尚在險途,何必沒事找事?所以他和甄融也是一邊應景敷衍一邊各自想轍,如何處理這不期而至的燙手山芋。

肖正德心裏明白:針對同一件事,同一個人,為善的心思言行大多差不多,為惡的想法做派卻會大相逕庭。所以他既要從自己利益的角度出發考慮,又要急就章地配合一下甄融,畢竟他們已經結盟,至少不能輕易拆對方的台不是?

肖正德聽甄融說過,姬景曾為盼兒的美色所魅惑,只是肖瓚實在捨不得,才有北投晉陽,輾轉鄴城這一番曲折。若是能把此姝騙去濮陽,豈不是一份現成的厚禮?

即便到了濮陽,姬景已經對其沒了興趣也無妨,關鍵是此姝不能讓她留在甄融的身側,更不能留在肖瓚的左右,否則待到舉事那日,她會加劇肖瓚那面的變數。說到底,她有武藝,一般人奈何不了,那就誰也保不齊她會壞事。

只是如何才能把她騙上路,最好還要心甘情願,確實需要費點腦筋。

故而他們幾個之間,就像一台幾個啞巴優伶即興的儺戲,全憑着各人的心機在做。

好在延宕之際,大門外終於有人敲門了。

大家一驚,但都往一個方向猜,該是盼兒的追兵到了。

“有密室嗎?”肖正德突然問,又補充一句:“既然已脫身,就該先保護娘娘……”

他想最後帶走盼兒,所以當務之急是要儘快取得她的信任。盼兒本就讓外面猝起的急響弄得心煩,又在顧忌裏面,沒想到人竟顧及自己,能不心頭一暖?

“那跟奴婢來……”甄融也不含糊,二話不說,就要往裏引路。

“二哥呢?!”盼兒可不想獨自躲起來,她要這麼糊塗,能往這兒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小姐……”沒想到肖正德這會兒也改了口,這讓盼兒更加感動:“殿下不知這事更好,再說沒找到您,皇上也不一定就問他的罪。關鍵是我們要躲過這陣風頭,真有必要,再救殿下也不會遲……”

“這?!”人家的話聽着有道理,只是盼兒還不敢完全置信。她清楚自己的腦子不擅長對付太複雜的場面,尤其是肖正德說到二哥不知反而不易獲罪,她還真有點轉不過彎來。在她的思路里,只要她一逃,二哥不可能不倒霉。

所以她才先來這兒,不就為拉着二哥一塊兒逃嗎?

“小姐,奴婢斗膽進言,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但也不能眼睜睜地把您送入虎口……”甄融又做了個引路的姿勢,繼續說:“只怕事後讓殿下知道了,也會責怪奴婢見死不救。小姐,殿下現在可是什麼也不知道的好……”

盼兒想辯,可又覺得都不無道理,再說自己除了拚死一斗,也沒什麼好主意,況且二哥事事都好找甄融商量,顯然他善謀,於是腳下也就挪動了步。

甄融在前面領路,一條幽黑的甬道,到處都是陰影,偶爾才有一點細碎的透光,沒想到這個平常行動顢頇的老太監一下子變得靈活起來,敏捷起來,彷彿他的眼睛裏自帶燈籠,在盼兒看着漆黑一片的地方,他卻是那麼遊刃有餘,竟沒一點磕碰。盼兒不僅感嘆:這老太監還真是二哥不可多得的輔佐。

七拐八彎,終於來到了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這是柴房,已在跨院外面,他們應該不會找到這兒來,小姐,奴婢扶您坐下……”

甄融說著,便過來扶住盼兒的臂膀。

盼兒開始不免一驚,一旦反應過來,又不免感嘆,這老太監在這等幽暗中還能拿捏得如此到位,既拉到了自己的胳膊能夠引座,動作卻還像光天化日之下那麼準確輕柔,一點也不讓人難受,真不知人家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謝謝甄老師……”

“小姐錯愛,奴婢不敢……”甄融等到盼兒坐穩了,又招呼其他幾個人坐。

等到這邊塵埃落定,那邊院子裏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驀地盼兒一陣激動,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的聲音。

“公公,這位公公,哦,麻統領也來了……”二哥的聲音里還帶點睡意,看來甄融適才真沒說謊:“沒想到各位夤夜光臨,還請恕某有失迎迓之罪……”

“是奴婢們打攪了,還請王爺包涵則個……”接口的聲音也是標準公鴨嗓,跟甄融有一比,應該就是那位領頭太監。他的語氣很快一轉,像是帶點獰笑。

“我說王爺,皇上看中了令妹,可也沒有沒有虧待您吧?您說外戚之中又是封王,又是賜業,還給您重續姻緣,放眼整個新朝,也就您獨一份了吧?”

“但請公公明言,肖某還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盼兒聽得出,二哥最不屑作假,這會兒要是心裏有事,絕對不會這麼說話,肖正德們的話有點道理。

“明人不說暗話,請把令妹交出來吧?”外面太監的聲音又變了,有種說不出的陰戾。

“舍妹?!”這一聽就不像在裝,盼兒更是不無欽佩地朝肖正德的方向瞥了一眼。可惜這柴房黑得像墨水缸,對方應該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她倒是真心感激。

“王爺,事情是這樣的……”這是麻傑的聲音了,盼兒也熟。“令妹今夜突然不告……就出宮,過瓮城時,又驚動了當值的巡哨,只是追着就不見了……”

“她真的跑了?!”二哥似乎還有點不敢相信,一字一頓地說。

“王爺,您以為奴婢們是來找您消遣的?還是深更半夜?”

“不不,公公還請原諒,肖某真的不知舍妹的下落……”

“準定?!”聽着那太監的口氣,盼兒就能才出來那貨不會對二哥太客氣。

“真的,今上如此待某,某豈敢自欺欺人?”

二哥的聲氣有點顫抖,顯然他也是在竭力壓抑自己的脾氣。

“好一個不敢自欺欺人,少廢話……”那太監突然住嘴,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態度也太過分了一點,於是另換了一種口吻,但在盼兒聽來卻更揶揄。

“您要不再添件衣裳,外面涼……”

“多謝公公關心……”

“不不,奴婢哪敢自作主張,您說不知令妹的下落,您就得親自跟皇上解釋去……”

“皇上?!”

“不錯,要不麻大人還能跟着奴婢當差?”

“好好,請容某去更衣……”

“別呀,奴婢既然找到了王爺,可不敢再讓王爺離開奴婢的視線……”

“好吧!”盼兒覺得二哥說這兩個字一定是咬着牙,很用力。

“小清子,拿朝服來……”

這下盼兒再也坐不住了,怎麼也不能讓二哥替自己坐蘿蔔!可沒等她站起來,后脖子又是一涼,而且還比前一番更加狠,居然連啞穴也給她封上了。

幾乎本能地想扭頭,可也徒勞無功,下一步已經無可挽回地癱倒了椅子上。大概是怕她再受刺激,最後甄融都點了她的昏穴,讓人想瞪個眼都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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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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