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003):趙瑾

卷一(003):趙瑾

卷一(003):趙瑾

趙瑾早有耳聞,本地素無鬥牛風俗,但架不住那些走南闖北的短工們唾沫飛揚。尤其是農忙季節,短工特多,難免魚龍混雜,真所謂樹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也就管不住了。吃罷飯總得歇晌,有的夥計就把鬥牛作為娛樂。

夥計們只想找樂子,自然願意,東家卻不樂意,一場鬥牛下來,不傷人不死人就算幸事,牛卻非死即傷,尤其是那種群毆,場面很難控制,往往到最後會幾頭攻擊一頭,那種後果也就可想而知了,東家們又怎麼會樂意呢?

有的夥計熱衷於此,卻又怕遭東家責難,不知這次把誰家的愣頭青給攛掇來了。

每輪起鬨之後,那貨就會像灌了鹿血一樣更加興奮,上躥下跳,扭動身體,張牙舞爪,彷彿妖魅般狂亂的舞蹈,甚至有的牛已經疲退了,他還上去主動挑逗,只是為了博得一陣又一陣的喝彩,根本沒把自己的小命當回事。

“木子!夠了!”

突然一聲嬌叱響起,趙瑾才發覺那個素白的身影已在田埂高處,駢指而向。

“啊!小姐來了!”

“正是她家的小姐嗎?”

“嘿嘿!主家來了!”

大夥的視線都被不約而同地吸引過去,有些參與起鬨卻膽小的人立刻噤聲而縮。然而更多的卻是凝神屏息,後來才知道都跟自己一樣被人的容貌鎮住了。

趙瑾看清了她的側影,同時也明白了人家為什麼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那是一種讓人看看都會把持不住的嬌美,只怕讓張僧繇親來也畫不出來。誰都知道張僧繇是當世首屈一指的宮廷畫家,據說見了他的仕女圖有些登徒子都會脫精而亡。一瞬之間,趙瑾也確實生出了一種從沒有過的衝動。

趙瑾真怕自己會失態,趕緊把眼轉向水田。

那貨似乎並沒注意到她,當四下沉寂有時,他才有所意識。

然而就在那貨一愣之際,悲劇終於發生了。那一頭已經暴戾到了極點的大黑牛拚命沖了上去,儘管那貨有所防備,但大概不夠全神貫注,終究晚了一拍。

一個角尖洞穿了他的腿襠,血水飈出,竟顯彩虹,人卻已在彩虹中被高高挑起。

也許是角上突然有了重贅,那大黑牛隻以為是又遭到了攻擊,而且頗受制壓,更是驚怒不已,騰跳狂蹦,猛甩不脫,旋即又向遠處疾躥,一味逃避。

這時角上的那貨卻不見了掙扎,耷拉着的身體,只是隨着牛頭前拱而顫悠。

“要死哇!”

“真死了?!”

“不會吧?!”

“出人命嘍!”

看熱鬧的人中,也有人熟悉鬥牛的場面,說到底就是不長記性,從前不是沒有出過事故,狂牛大抵如此,開始頂着人狂奔,若是中間人掉了下來,它便會回頭過來,再角扎,再頭頂。如果不掉下來,它到最後也會主動甩了下來,還是繼續頭頂,繼續角扎,直到它自認對手已經被徹底打敗為止。

“那牛瘋了?!”

“趕快救人!”

有人竭叫,也有人躍躍試試開始下田,但也許是出於恐懼,也許是泥濘難行,反正都是遠遠瞅着,誰也不敢貿然上前。稍微超前兩步,便就瞻前顧後了。

就在這時,又聽一聲嬌叱。接着一隻只海碗從田埂高處飛旋而出,宛如單列成行的雁陣,刷刷刷直衝着瘋牛的方向。這碗趙瑾知道,那是長工喝茶的家什。

幾乎同時,那個素白的身影已然騰起,只見她蜻蜓點水一般,腳尖踩着那一隻只將落未落的海碗,縱躍向前,邊撒邊縱,一隻接着一隻,直攆瘋牛。

說時遲那時快,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已縱上了牛背,藉着下落之勁,一掌揮向昂挺的牛脖子。正當所有的人為她飛鳥一般的縱縱落落還在瞠目結舌時,奇迹出現了。那瘋牛彷彿被千鈞重擔壓塌似的,突然軟趴在水裏。

等到趙瑾那一口氣實在憋不住噴了出來,那大黑牛再也沒動過,顯然是不行了。

隨後,那貨軟塌塌的身軀冉冉升起,待她轉過身來,大夥方才看清她是一手提着一動也不動,看來不是嚇死就是疼死的夯貨,另一隻手在給他止血。

“馬超龍雀?封穴止血?”

這個時候,趙瑾才發現趙路他爹就在自己的身後。顯然那白衣少女的幾下重點很出他的意料,忍不住嘟囔了一聲。隨即他也看到了趙瑾,便擠了過來。

“少爺也來了?日頭毒啊……”

趙瑾只是敷衍似的唔了一聲,他可沒功夫閑扯篇。就跟其他在場的人一樣,他也為人家救人的功夫所折服了,不管懂還是不懂,誰不覺得匪夷所思?

“莫非是玄女娘娘下凡……”有些痴愚老人的膝蓋骨已經有點開始發軟了。

“這是真的嗎?”更多的人是懷疑自己的眼睛,甚至有人在掐自己的大腿。

“正是覃家大小姐?”覃家小姐待字閨中,很多鄉親也是只聞其人未睹其面。

趙瑾真的好像中暑了,只覺得整個人都在恍惚,竟然還生出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奇怪的念頭,早知道她會來救,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像那夯貨玩一把?

“蘭子小姐……”那個名叫馨兒的丫頭大概剛剛迷瞪過來,這才大叫一聲。

“快!馨兒,快把秧船推過來!”只見那蘭子也揮手叫着,顯然帶着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她再也不敢縱身了。只能暫時停足牛背,等待別人施以援手。

所謂秧船,實際上就是一種大腳盆,平底,橢圓。蒔秧的人,靠它運送秧苗。蘭子一喊,立刻有幾個秧農就近推了幾隻秧船,獻殷勤似地趕了過去。

只見蘭子挑了一隻稍微乾淨點的,把一團破麻袋似的木子輕輕放裏面,然後自己一腳踩着盆沿,一腳反點牛背,嗖地一聲,秧船便飛也似地滑向田埂。

儘管不如剛才凌空縱身那麼驚險,但是更為飄逸,身形甫定,秧船也穩穩靠住田埂。把個讀書不少的趙瑾看得都驚為天人,更別說那些大字不識幾個的鄉親了。

趙瑾一直迷迷糊糊,最後都不知道人家是怎麼走的。直到趙路叫他方才醒了。

把眼一展,田裏早已恢復了平靜,只剩幾個還在水田裏埋頭幹活的秧農,就連原本趴成一攤的大黑牛也不見了,只剩另外幾頭牛在田頭水塘里戲水祛暑。

乍一看,先前的一切好像沒發生。只是趙瑾的目光不敢久留在水田的泛光處,稍一脫神,彷彿那個蘭子小姐的身影又會浮現,翩如驚鴻,矯若游龍。

停下神來,看田埂上,也就趙路為自己打着油紙傘,一臉壞笑。

“少爺,山上去不成了,該開午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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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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