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簡直是無妄之災
——宮牆遠去，宮門慢慢合上。
從宮內出來后，烈日就收斂了許多，帶着餘溫的暖風拂過葉一湄的耳畔，留下一股潮濕的冷意……恍惚間，仿若那個高高在上的人，嘴角勾起鋒銳的冷笑，猶在漫不經心的詢問她：你可想好了？
被憤怒的太子從宮內趕了出來，葉一湄心裏應該是得意的。能完好無損的做到這一點的女子，怕是很少吧。
但是最後見到太子的那一幕，她心裏又有些疙瘩。
葉一湄心內動蕩，但見其面上卻分毫不顯。走了幾步路，才發現一直候在這裏的車夫，以及車上已面完聖等着自己的葉之周。
葉一湄走近，對着車夫點點頭，接着也不扶車轅，腳尖一蹬地面，就進了車廂。
正坐在車廂的腳踏上伸出手準備拉住愛女的葉之周：“……”真的是太不像話了！車這麼高，這丫頭怎麼上來的！
葉一湄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彈了彈身上看不見的塵埃，再正了衣冠，接着習慣性的兩腿一張，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裏。
此刻，她才注意到父親奇怪的眼神。
真?君子?湄簡單明了的搭話，“敢問爹……何故如此看我？”
葉大人聽她問起，只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但……怕被簾外的車夫聽到些什麼不該聽的，葉大人只好委屈自己忍一忍，道了聲“無礙”，接着面目扭曲的岔開話題，“今日，聖上並未直接點明你的身份。”
葉一湄來了興趣，倒是把暫時的煩心事丟在了一邊，探頭過去，輕聲道，“那爹您倒是說說，皇上是怎麼跟您說的？”
葉之周張張嘴，他只是尋了個由頭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而已，哪有什麼要說的？
“去去去！你一個姑娘家整天就知道問東問西，一點正事都不做！”葉大人不耐煩的揮手，他又想起來葉一湄的婚事，當下是心焦氣燥，話都說不順了。
葉一湄只好陪着笑安慰葉大人。
——車內慢慢安靜下來。
葉一湄望着窗外，頗有些疲憊的倚靠着車廂的軟墊，她也是倦了。在同太子的交流過程中，一直繃著，怕被抓到什麼蛛絲馬跡。雖然面上一直裝作雲淡風輕，可實際上心裏虛的不行，不然……也不會在最後把自己的老底兒給抖了出來。
閉上眼回想……還有那個笑容。
比暖陽還燦爛明媚，面若芙蓉，眼角含着春意，唇畔的弧度勾魂攝魄，真真是好一個……
車輪不知道軋到什麼硬物，晃蕩了一下。
葉一湄一個恍惚，忙定了定神，努力把那張惑人的臉從自己腦海里掃出去。
還好，總算是回到了尚書府。
門前，葉一湄下了車，轉身去扶葉之周，只不過被沉浸在憤怒中無法自拔的葉大人拒絕了。
“夫人，老爺和公子回來了。”
坐在正廳里望着手裏的茶杯發獃的葉夫人，踢了踢地上跪着的小丫鬟，輕聲道，“下去吧。”
哭到眼睛都腫起來的小丫頭一聲不吭的站起來，低着頭捂着臉往門外走，恰好葉一湄從外頭進來，兩人即將撞上，葉一湄反應極快的身子一側，誰知這小丫頭差點沒栽倒地上去。
葉之周從後面走上來，訓斥道，“怎麼看路的？”然而這話卻是衝著葉一湄去的。
原本還委屈的癟着嘴要哭不哭的丫頭當下似找到了靠山……抬起頭，對着葉一湄可憐巴巴的撇去一眼，隨後哽咽着道，“婢子不小心衝撞了公子，還望公子責罰。”
“無妨，”葉一湄本就不在意這些，但是在看到丫鬟的一瞬間，她主動微笑起來，鼓勵似的專註看着小丫鬟，“倒是你，眼睛怎麼哭成這樣？”
“湄兒，問她做什麼，娘說給你聽。”屋內的葉夫人揚聲道。
小丫頭剛要打開話匣子，聞言眼神中的憤恨簡直要化作實質，不巧的是葉一湄一直都在注意着她，見此，臉色驀地就冷了下來。
葉之周沒留意，進去了之後屏退了屋內所有下人。老實說，葉之周很少見到葉夫人動怒的場景，很多時候，葉夫人都是溫柔軟弱的，不過脾氣上來了的時候，也是不能正眼看。
“夫人，你看看你，茶都涼了，還端在手裏做什麼。”
葉之周小心地抽掉已冷了許久的茶水，放在桌案上，然後握住自家娘子的手。葉夫人看了他一眼，嘆口氣，“今日，慶夫人突然上門來，還帶了不少禮物，我正琢磨着她這一拜訪是為了何事。沒想到啊……還真是件大事。”
葉之周聞言驚訝。
葉一湄叫人來把那小丫鬟安置好，隨後跟進來。一抬眼就發現葉夫人正好望着她，葉一湄停下步子，心裏估摸着極大地可能是自己又惹出什麼亂子來……反正，與自己有關就對了。
“娘。”
“你過來。”
葉一湄坐下來，不解，“什麼？”
葉夫人也不多說廢話，詳詳細細的同兩個人講起事情的經過來。
“今日慶夫人跟我說，你曾託人與趙家小姐交換信物。並且……那信物我看了，的確是你的貼身之物。”
葉一湄猛地意識到了什麼，“月歡？”剛剛那個小丫鬟？
葉夫人眼含鄙夷，“是啊……也不知道誰給她的好處，這心野了，膽子就大了。”
葉一湄沉默，她仔細想了下，方才道，“這丫頭，的確是膽子大。”
一旁一直充當佈景板的葉大人總算聽明白一點，“聽你們這意思是……那貼身之物，是從月歡這兒流出去的？”
“爹，”葉一湄看着葉之周殷切的表情哭笑不得，“朝堂那麼多事你不去關心，后宅內事罷了，怎麼這麼感興趣。”
葉之周一臉不樂意，“你個不孝子……我關心一下你娘怎麼了？她這麼愁眉苦臉的，我怎麼安的了心！”
“小點聲！”這回輪到葉夫人發脾氣了。
——兩個鬥嘴的人一瞬間都閉了嘴。
“娘，那個丫鬟，我其實瞧着眼熟。”
沉吟半晌，葉一湄還是把心中的疑點說了出來，“她平日裏是在後廚當值的，方媽媽跟我提起過說這丫頭手腳不怎麼老實，小偷小摸經常是做順了手的。
但鑒於她是家生子，父母尚在府中勞碌了幾十年，所以就睜隻眼閉隻眼的過去了。然而前幾日，我發現她被調到了書苑，我每次去尋書，都會瞧見她，奇怪的是，她並不整理書籍，反而是把許多整理好的書打亂，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說了這麼大一段話，葉一湄口有點渴，端着已經涼掉的茶一飲而盡。
葉夫人眼一眯，兇狠的光迸射出來。葉一湄也許不懂，但她活了這麼多年，要還是不懂，那就沒道理了。
小丫頭片子活膩歪了，心思打到葉一湄身上去，妄想一步登天。葉一湄成年不過三載，其他人家的公子哥兒早就左擁右抱，侍寢的通房，使喚的丫鬟都不知有多少個……可葉一湄卻清心寡欲，連半個貼身侍奉的都沒有。
月歡的想法很簡單，誰能第一個成為葉一湄的親近之人，面子就不說了，更重要的是，那滔天的富貴榮華……興許說來就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