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三足鼎

132、三足鼎

()剛出院,又被抬了回來,喬南松自己都覺着很丟人。

經過檢查,肩頭只是破了皮肉並無大礙,倒是腿上鑲入骨縫裏的子彈有些難辦,需要動手術,霍利民吩咐安心靜養,對“走火”的意外並沒有再行表態,喬南松也沒得寸進尺。

這一場事故,從開始到結束,他費盡心思想要抓到實實在在的好處,但現在看來,首先能找到逃犯只是他一廂情願的猜測,加上莫名的好運氣才碰碰磕磕地撞上了。其次,為了一次註定拿不到手的功勞,到最後差點連自己的命都搭了進去。趙立武不願也不會讓他立功,漁陽也不希望他一個人冒頭,霍利民更不願這麼大的事情到最後被他誤打誤撞地解決。最後,自己手頭一沒有人二沒有勢,這個風頭出的太冒失。

於是謝了領導們目送他們離開病房,喬南松問最後離開的孫梁要了一根煙,平躺着偷偷點燃了,重重吸了一口,心裏忽然無限寧靜,就像剛剛經歷涅?一般,盤算起自己的將來。

位卑職小,這麼早摻和進高層次哪怕縣處級的鬥爭中是不明智的,就像這一次,最多被上面的人當棋子擺佈,這一次運氣好,下一次或許就讓自己真的在仕途上就此沉淪下去。

“發生這麼大的事情,漁陽應該有變故了吧?最少趙家和肖家肯定得損失一些,張磊嚴格兩個人是名義上的班長,上面也不希望他們一直受制於趙立武和肖家,如果這兩個人能藉著這次機會打開突破口,漁陽最起碼會形成三足鼎立的政治局勢。”那個雀斑小護士進來奪走了他手裏的半根煙,喬南松也沒計較,敷衍了幾句等那小護士出去,心裏這樣算計,“當然,這種局面的前提,是漁陽縣委縣政府的領導不會調整,唔,政法系統除外。”

還沒到中午,領導們忙着開會,下面的小蝦米自然紛紛四處打聽風聲,有的人便將耳朵伸到喬南松這兒。

肖大龍又是第一個來的,一進門就恭喜:“喬主任,恭喜恭喜啊,哈,辦公室沒什麼事兒,我來看看你。”

喬南松苦笑道:“老肖,你這是探病的口氣么,差點躺太平間去了,你還一個勁恭喜,要不你來躺着試試?”

肖大龍笑着將一個小紙盒子放在床頭柜上,坐下來笑道:“瞧你說的,你的傷我問過醫院,不礙事。再說了,我總不能一進門就問你還能不能喘氣是吧?哈哈,你老弟這次不發達也難了,人質感激不說,霍書記記住你這次功勞,這次不扶正我看不足以服眾哪。”

喬南松心中一愕,訝道:“陳主任要調走?”

肖大龍撇撇嘴:“出事那天晚上,老陳接到電話的時候恰巧和二婆子在一起,當時託病說已經到了京城,霍書記得知你當負責人的時候就問起咱們辦公室的情況,我也不好隱瞞就說老陳生病了,後面的事情,你肯定想得到了。”

二婆子,就是小老婆,喬南松從肖大龍得意而曖昧的臉上能猜到,但對肖大龍,喬南松心裏還是不怎麼感冒,心道難怪肖家被趙家壓制着十幾年翻不過身來,看肖大龍就能知道肖家差趙家一籌。

但這個人也不好太過得罪,於是笑了笑,道:“牛福林肯定完了,肖局長上位指日可待,你老兄在人大辦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看該提前恭喜的應該是你。”

肖大龍失口叫道:“老弟,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跟我開這種玩笑?聽說霍書記一來就安排你當抓捕逃犯的主力,連縣委領導都被調動起來給你搭台,這份功勞要不提拔可就說不過去了啊。”

喬南松心裏一緊,在公主峰上把自己衝動的行動全都歸結在霍利民身上,看來還是一把雙刃劍,霍利民畢竟層次太高,這一下把漁陽的大小領導都蒙進去了,以後自己還能有好果子吃?

算來算去,機關算盡還是傷害了自己,喬南松只能嘆息自己太幼稚,於是一笑無奈道:“老肖,我哪有那麼大的面子讓領導們為我搭台,小卒子一個,上面怎麼安排,咱們就怎麼辦,還能有什麼功勞?擊斃逃犯救出人質,就算咱們功德圓滿了。”

門外忽然響起鼓掌聲,來的竟是縣委書記張磊,他孤身前來,竟沒有陪同霍利民。

肖大龍急忙站了起來,家裏吩咐過,這件事之後如果張磊不受牽連,崛起已經成為定局,畢竟人家是一把手,往後肖家要再進一步還離不開人家的支持。

“很好嘛,覺悟很高。”張磊自然不可能帶着禮物來,赤手空拳地走了進來,手指輕輕一點要坐起來的喬南松,道,“我們的同志,干工作就得有這種組織性,南松同志,霍書記在休息,委託我來看看你,怎麼樣,傷口有沒有變故?”

喬南松暗嘆,腹誹道:“倒是你來挨兩槍試試看。”嘴上卻不敢大意,連連道,“張書記您怎麼來了,我這皮糙肉厚的,不會有什麼事情。感謝張書記和各位領導關心,取齣子彈就可以繼續工作了。”

張磊笑吟吟搖搖頭,瞥了一旁站着的肖大龍,開門見山道:“南松同志,這次全部抓獲逃犯救出人質,你能堅持組織性很好地配合上級部門完成任務,自己還受了傷,這很好,我們黨的工作就需要你這樣的同志。我呢,來的時候也沒配秘書,你要是願意的話,過幾天就調過來在縣委工作怎麼樣?”

喬南松對張磊的籠絡自然是心動的,但轉念一想,自己和趙家如今已是不死不休,張磊又是前途未明不說還得繼續和趙家鬥爭,如果摻和進一把手和土皇帝的鬥爭中,很不符合自己剛才認真考慮過的道路,細細一想,又覺着張磊的口氣並不是很情願,心裏奇怪,嘴上便試探道:“能在領導身邊工作,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但我怕勝任不了這份工作。不過我聽張書記安排,到哪裏都是工作。”

張磊很滿意他受寵若驚的表現,但果然轉過話題道:“當然,這只是我暫時的想法,具體情況等你身體好了之後再看。唔,聽說在調到漁陽之前你是在組織部工作的?”

喬南松恍然大悟,張磊對漁陽安排的秘書不滿意,估計也從霍利民那兒得到了點消息他不會被調整,於是想從自己這兒打聽一點風聲。

當下裝作很迷糊的樣子道:“張書記明察秋毫,我當初報的就是組織部組織處,後來就被調整到漁陽來了,到現在也沒明白我的工作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張磊笑呵呵道:“工作嘛,哪裏都是一樣的,基層更容易出成績,踏踏實實搞工作,年輕就代表未來。”轉眼又似想起什麼了,慨然嘆道,“南松啊,你剛來的時候我看着眼熟,當時要接待錢部長,也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我可要多謝你那張車票啊。”

喬南松一陣納悶,張磊所謂的年輕,說的肯定不是自己而是指代他這個算的上年輕的縣委書記,潛意思不外乎拉攏自己做他的棋子,但所謂車票,這怎麼說?

看喬南松想不起來,張磊便笑了,站起來和藹道:“春節的時候,哈哈,你忘了,我可還記着哪。時候不早了,你和肖副主任聊,我回去看霍書記有什麼指示。”

喬南松終於想起來了,和喬燕回家的時候遇到的那一對父子,可不就是張磊這張臉么,於是歡喜笑道:“哦,難為張書記您還記着呢,老爺子可好?”

張磊回頭笑眯眯道:“好,很好,還交代我好好謝謝你呢。別起來,好好休息吧,養好身體,有更重要的工作等着你呢。”

肖大龍將張磊送出病房,喬南松歸納起他的來意,不外乎有兩點,第一先示好在提起舊事,為的是讓自己做他的棋子,第二是大概確認他自己不會調走,也看出漁陽變動勢在必行,所以來想從自己這邊打聽到組織部關於漁陽幹部尤其新一屆領導班子的態度以及最新跟進。

事到如今,喬南松倒不多麼在意自己這一次會不會進步,剛參加工作還沒半年,這還不急,關鍵是能不能趁着這一次大調整下去到鄉鎮工作,在機關,因為領導眼皮子就在前頭擺着,要培養屬於自己的力量顯然太難,況且機關不容易出成績,這對追求進步的自己很不利,履歷上太蒼白。

肖大龍再次進來的時候,難掩羨慕含着一絲妒忌做出很親熱的架勢,拍着喬南松的肩膀道:“行啊老弟,我還當在咱人大辦進步就已經是了不起的了,沒想到這就要成漁陽縣第一秘書了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往後可得多照顧着老哥點。”

喬南松皺皺眉,嘆道:“老肖,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再拍我兩下,肩膀可徹底要廢了。”

肖大龍自然知道他還有傷,順勢收住手,指了指床頭柜上的紙盒子道:“行了,知道你老弟前途亮堂,老哥也就放心了,這是傳達室里的包裹,我路過就順手給你帶來了,好好休息,我也該回去了,兩天就眯了一會兒,困吶。”

等肖大龍走後,喬南松取來紙盒拆開一看,心裏頓時一跳,臉上卻露出笑容來,緊緊抓着那兩個鮮紅的小本,便似抓住了自己的明天。

動完手術,等喬南松能下地自由活動的時候,霍利民已經撤離漁陽了,上面的處理意見還沒下來,只是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牛福林被停職,據傳原本他被查出經濟問題的,但畢竟是趙立武的侄女婿,經濟問題和江南春又有些牽連,因此上面沒再深挖,不過他的政治前途是再沒希望了。

肖家也沒如願以償徹底掌控政法委,肖庭?同樣被責令檢討,記黨內處分一次,暫時負責公安局的日常工作,顯然要再進一步是不可能的。

如今的漁陽,李敬堯被殺,縣委副書記的位子空了出來。政法委書記也還沒有落實,漁陽不敢輕舉妄動,上面語焉不詳說正在考慮,加上跟李敬堯有過關係的縣委縣政府好幾個幹部被帶走,唯一沒有動彈的就只有人大和政協了,前者一個副主任出事被停職,後者不過一個已經退休的老幹部被查處,對工作沒有什麼影響。

喬南松出院這天,肖大龍喜氣洋洋出現在人大辦,他是來告別的,原縣委辦副主任,就是他姐夫被任命為縣機關所在地漁水鎮的副鎮長,肖大龍被張磊點名要過去替了這個空缺。

縣委辦主任是常委,辦公室的工作就落到副主任頭上,肖大龍接替的工作分管監督室、協管政研室,負責的是協調鄉鎮和部門工作,實權很足,與人大辦副主任不可同日而語。

送走肖大龍,喬南松心裏沒有什麼感覺,漁陽的局面越來越明朗了,張磊和肖家眉來眼去,昨天從京城回來的張磊,難掩喜氣在政法系統提拔了幾個人,肖庭?很爽快地同意了。常委會上,代縣長嚴格棄權,趙家缺少兩個人手,中立的紀委書記劉曉軍又棄權,肖大龍接替工作的原縣委辦副主任,也是肖大龍親姐夫,以副處級入常同時擔任縣機關所在的漁水鎮黨委書記的決議很快通過。現在的漁陽,嚴格和劉曉軍裝死,趙家步步後退,張磊和肖家春風得意,大概就是這樣。

至少在市委沒有對漁陽做出調整之前,張磊的局面打開了,趙家失去常委會的兩員大將很是狼狽,兩廂勢力逐漸持平。

張磊的秘書還空着,肖大龍大嘴一宣傳,很多人都認為喬南松調出人大辦指日可待。

但還是原來那副德性的趙立武,卻在這一天下午來到喬南松辦公室,在桌子上丟下一串鑰匙,冷聲道:“還不錯,有點小聰明。”

喬南松反唇相譏:“是不錯,福大命大,兩顆子彈也沒要了我的命,不知是好人總有好報,還是托趙主任的福。”

趙立武淡然道:“對政法系統素質跟不上的年輕人,縣委張書記已經做出指示,肖副局長也已經對有關人員做出批評。霍書記對你不錯,他的秘書打過招呼要給你加加擔子,正好老陳身體出了狀況,已經調到政協工作去了,人大辦你要負起責任來。”

喬南松啞然失笑,沒想到就這麼進步了,只是拎起陳廣謀辦公室和保險柜的鑰匙,喬南松玩味看着背着手在窗口看風景的趙立武,半晌道:“那可就多謝趙主任賞識了,希望能撐起人大辦的面子。”

趙立武不知在想什麼,漠然道:“你還年輕,按慣例人大機關黨組書記應該由辦公室主任兼任,我看這個就算了,讓子平同志幫你先攬着,沒意見吧?”

劉子平人老成精,雖然每天言出必稱想休息,但當官誰不願意手裏多點權力?機關黨組書記,名義上管着各辦公室的大小幹部,劉子平就算再裝中庸,就算他心裏再不願意在趙立武手裏分羹,自己也該做出應有的姿態。

於是道:“劉主任很有工作經驗,當然是好的。”

趙立武哼哼哈哈幾句,轉身出門去了,到了門口又回頭道:“辦公室嘛,我看也沒必要換的,這間辦公室比較好,你用着吧,過幾天會過來負責人大工作的副主任,你也可以就近向他請教。”

喬南松的第一個反應,是霍利民對自己那句話已經做出表示了,這幾天宣傳上關於逃犯一事,已經定義為在上級領導的關懷和指導下圓滿解決,這就意味着在上面的看法中,這件大案的功勞被市局主導了。第二個反應,上面對漁陽的局勢已經做出了安排,趙立武臂膀雖然折了很多,但他的元氣並沒有損失到一蹶不振的地步。

另外,趙立武說這間辦公室好,那就意味着自己的前途還逃不出人大系統,這次算是破格提拔了半級,霍利民既對自己做出了回報,接下來便兩不相欠了。

吃完晚飯,喬南松給高平打了個電話。

高平那邊似乎很忙,說話聲音不大,笑道:“我還以為你穩坐釣魚台了,怎麼,心急了?”

喬南松嘆道:“升了半級,人大辦主任,不兼任機關黨組書記,結局也就這樣了。師兄,對漁陽的安排……”

高平打斷他的話道:“劉大秘看過宗卷,你冒失了,升你半級算是不錯的結果,你呀,這次也僥倖的很,要是你級別再高點,看你怎麼脫身,一個警告是最輕的了。”

喬南松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這幾天一直在想這件事,運氣加衝動,能有個不算太差的結局已經不錯了。”

高平哼道:“知道就好,漁陽的情況,本來已經有調整的風聲了,你要是再忍耐一兩年熬夠提拔的資歷,下去在鄉鎮再熬上幾年,情況自然而然會好轉。哼,二十四歲的辦公室主任,等着看吧,你的麻煩還在後面呢。”

喬南松沒說話,高平沉吟了一會兒,又委婉提醒道:“趙立武把你放在火上烤,你自己多注意點,找個機會去鄉鎮吧,你們那個代縣長面子不小,這次下來的,有一半人是幫他破冰的。”

說完,高平覺着還沒點透,又道:“嚴格的代縣長也代了一年了,現在不是講究各機關改革么,你們那塊也會動一動,具體的還不太清楚,你就安心做好自己的工作,有機會的話就下去。”

這個電話之後還沒過三天,漁陽的新班子便配齊了,孔衛紅畢竟已經退居二線,他家屬被劫持的理由也不足以讓他在漁陽事情上隨意發泄自己的怒火,五大班子一把手沒有出現新面孔,但縣委副書記是從某大學調出來的,只有三十二歲,叫魏軍。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是從京城公安局某分局下放的,四十來歲,叫索朗,是個少數民族幹部。另外,常務副縣長被抽走,調來一個叫王平的,還有個女縣長叫諸葛平麗。

趙立武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組織部兩個自己人一個沒動,一個調到縣委當了副書記。

至於因這次案件引發的各鄉鎮的調整,因為近期要召開人大常委會解決嚴格的“轉正”,暫時沒有動靜,趙立武的人依舊佔據大半江山。

另外,張磊的秘書也已經解決,是王平帶來的一個筆杆子,張磊視察政法展現的時候隨身帶着,顯得很重視。

喬南松當著他的辦公室主任,依舊很悠閑,趙方霞姐妹倆如今見了他倒是會點點頭偶爾打個招呼,等漁陽下第一場雪的時候,上級配備給趙立武當副手的人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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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官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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